《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37、第一百三十七节

　　在工作上遇到的烦恼并没有因洪奕懿的倾诉，与程翕对她的劝解而消除丝毫，相反变得愈发变本加厉。这个好胜的漂亮女人，并非完全没有尝试过与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及其分管的销售团队搞好关系，但也许是由于在宾主相处的蜜月期，洪奕懿关于内部管理对创始人兼董事长的谏言，令总经理对其越俎代庖的不满；又或者是鉴于相处时间还短暂，对方要更长周期来观察和考验这个变量的威胁性，总经理在种种涉及业务管理的微妙做法，让洪奕懿感到对方始终对自己高度提防。两三个来回下来，发现自己的示好，得不到对方立竿见影的反馈，心急的洪奕懿对争取总经理的信任这个项目，便失去了耐性。看来，心急，是她的另一个短板和弱点。
　　在战场上最被动的局面，也许不是被包围，而是在行军过程中，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这个美貌的女人以曾挂职“董事会秘书”的身份，从事销售岗位工作，不但令对公司业绩指标负责的总经理对其设防，而且，董事长名正言顺的海龟女助理，也似乎时刻担心其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女助理虽无海外工作经验，但留学前也曾在国内当过五年的上班族，所以不算职场菜鸟。而这个并不了解销售作业流程和行业状况的海龟，被委以重任的核心技术与能力及理由，却是其流利的英文口语水平。此外，女助理还能在下午6点下班以后，单独和董事长在那间用百叶窗遮挡的办公室里，与上司单独相处近三个多小时。这个负责公司内务管理、资源库存管控，以及自主上门新客户统筹协调，虽相貌平平但嗓音令人如沐春风的大内总管，因此成了总经理眼中最重要的内部客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在销售团队内部本就四面楚歌、明枪不断的洪奕懿，又在内务部门受到女助理的暗箭，这一切令她如鲠在喉。
　　秋天本应是收获的季节，但这年秋天，洪奕懿的好运气似乎早已被收割完，留给她的，是眼前因为两张订单的归属问题，与销售团队之间没完没了的撕扯。
　　其中一张订单来自南方平野汽车。在洪奕懿看来，由于早年公司与该客户的不愉快合作而中断长达72个月之久的僵局，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挽回局面，但一番艰辛后的成果被总经理以合作开发为由要与其他同事分享。而在总经理的说辞中，公司提供的政策支持，才是拿下订单的关键，且市场资源，不能长期被一个销售把持在手里，否则便不利于管理。这个听起来无比合理的论据，得到了董事长的支持。至于另一个项目，在洪奕懿还未开始耕耘之前，总经理在并未与她协调的情况下，安排其他同事直接参与和客户的对接。
　　总经理的种种做法，激怒了感到憋屈已久的洪奕懿，但她如同一头困兽，面对逐渐恶劣的环境，不知从何入手，只能一如从前般下意识地寻求董事长做主。可最终的结果，颇令其感到失望。
　　“昨天我找董事长聊关于最近手头的业务纠纷，结果他提出让我拿固定年薪。”
　　人生中，遇到工作和生活的难题，倾诉并不是解决办法，但或许能帮助平复情绪。洪奕懿在低落中，希望能从程翕口中得到应对眼前不利局面的策略。
　　“什么情况？和你现在的收入结构有区别吗？”周末，在CBD的一家吃广式早茶的餐厅，提供工作方面的咨询辅导，几乎成了近期程翕的副业，而且是定向只对一人服务。
　　“一年固定拿30万年薪，也做销售业务，但不拿佣金，服务好手头的现有客户。”对洪奕懿这个大龄单身女青年来说，工作几乎是全部的情感寄托，因此烦恼总如影随行，因为没有哪份销售性质的工作，是轻松的。
　　”这也没啥不好吧？“
　　”可我干嘛要拿固定薪水啊？如果我自己跑业务，一年也能赚这么多啊，还分分钟不止这个数呢。“
　　“你不能这么想的，在你和团队发生矛盾的时候，你的老板至少愿意付出成本来让你妥协。要知道，不是每个老板，都能做到这一步的，他算非常有情有义的老板了。“说到这里，程翕的内心一阵羡慕，在她看来，对方能如此被厚待，在职场真可谓可遇不可求：“我估计你这段时间，因为没有处理好和总经理的关系，已经变相把自己的利益放到了团队的对立面。其实这样对你很不利，而在这样的局面下，你服从公司的安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其实，主要是总经理在搞我，而他又很贼，不自己出面，安排下面的销售来和我掰扯。”
　　洪奕懿的话，让程翕想起佟乐、彭峥武与何嘉志曾经唱的那一出三国演义，如此丰富多样的世界，竟然这般如出一辙地上演着自己似曾相识的剧幕，让她觉得既有意思又无趣。
　　“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啊，既然他有团队有下属，如果他想给你穿小鞋的话，根本没必要自己亲自动手。给谁搁他那位置，都会这么出牌啊。再者，别说他开口明确指示，就算随便使个眼色，下面那些心思活络、手头没多少资源、为人也不够本分的，立马就知道该干嘛了呀。”
　　“所以董事长现在不想管我这些事，就建议我拿固定年薪。”
　　“主要是因为他现在左右为难，才会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我估计他没干过具体的媒介销售，只不过手头有些关系，能拿到优质资源吧？“见洪奕懿一个劲点头，程翕继续说道：”那他就更不耐烦去了解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了。况且总经理手中是一个团队，先姑且不论团队大小和业务能力，至少人家人多势众。而你呢，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个人，每天只有24小时，时间精力都很有限。就算你老板啥业务都不懂，只要是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要首先考虑保团队吧！这是常识啊！他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影响一个团队的士气。我觉得他让你拿固定年薪，对你未来的发展是不是一件好事，另当别论，但他至少蛮关照你，我真心觉得他待你不薄。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他能开出看起来算非常有诚意的、帮你解决你眼前困难的条件，那是他看重你。30万的年收入，在销售行业的确谈不上特别高，但也还不算低，他没有随便说个小数字打发你，也没不管不顾你的困扰，而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做。“
　　说到这里，程翕想起9年前，靳逸曾对自己说过同样的一番话，不过当时的她同样未能完全听进去。时至今日，带着复杂的心情，她又把这句话面对着眼前与自己相差八岁的同行复述了一遍：”对每一个打工仔来说，老板都是自己的贵人，因为他支付你薪水，给你工作机会，所以要带着感恩的心态面对自己的老板，这不是鸡汤，是天经地义。如果你对薪水不满，可以到外面谈一个满意的收入；要是你对头衔不满，也可以出去谈一个满意的职位。否则，就在现有条件和环境里，尽最大努力做到老板要求你做的事情，也尽力做到自己的最好表现。“
　　也许是觉得对方言之有理，又或许因为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洪奕懿叹了一口气：“哎！最近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不管怎么弄，都不顺。老板的女助理，对我那满眼看不惯的态度，也够我受的。”
　　听到这句吐槽，程翕笑了起来，口吻也变轻松了：“那可不是吗？你曾经挂名’董秘’，搁谁现在给老板当女助理，都会忌惮你这个还在公司晃悠，哪儿都想插一杠子的前任啊。况且就你这长相，人家说不定心里还嘀咕呢：’估计连个英文单词都说不顺溜，也不会写PPT，平日拽得要死还如此受老板器重，她到底和老板啥关系啊？’”
　　涉及个人生活作风话题让洪奕懿立刻严肃了起来：“天地良心，我是干正儿八经工作的，她和董事长说不定才有一腿呢。你可不知道，那关系可是相当暧昧啊！你想想，她经常在董事长孤男寡女在办公室里，关上门一待就是两个小时，里面还啥声响都没有。”
　　顺着洪奕懿翻的白眼，程翕笑出声来：“哈哈哈，照你这么说，人家就更应该看你不顺眼，让你不爽了！“
　　”为什么？她如果真是我老板的三，难不成还担心我篡她的位啊？“
　　”洪小姐，你总觉得自己辛苦得要死，才赚那么点佣金和薪水，你看着她，八成在心里偷骂：’凭啥你什么都不用干，赚得和我一样多。’对吧？“
　　洪奕懿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眨巴眨巴大眼睛以示默认。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她的眼里，你都不用和董事长干嘛，还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凭什么就能赚这么多。说不定她真赔了身子名声青春，在公司里该干的活还得耐着性子干，才拿到那么点，她又何尝心里平衡？她看见你，心里一样会骂一句：’凭什么这女人不用付出额外劳动，却赚得和我一样多？’退一万步讲，即便她得到的回报比你多许多，她也会认为那都是自己应得的，因为她付出了你所不愿付出的。”
　　程翕的话音刚落，洪奕懿感到一阵醍醐灌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