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36、第一百三十六节

　　毕岩与《国际导报》的关系其实颇为微妙。不可否认，即便《国际导报》的天资平平，行业高度也一般，但这些年来，借助一个高级职业经理人的头衔，毕岩才能拥有一支人数规模不算太小的团队，也才得以顺利对接各种有价值的社会关系及资源。可面对互联网的冲击，平媒需被被迫转型烦恼，是他从刚接手这一产品之日起，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经营运通院线广告资源这两年，《国际导报》的日子的确比同行的要好过些，但这宝贝疙瘩是运通集团的亲儿子，要说沾亲带故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国际导报》从集团手中争取来一个能替自己赚钱的养子。运营权及需上缴集团的资源成本费用，每年都要与集团进行一番博弈。说不定哪天，董事长一拍脑门便会收回这个被毕岩暂时捧在手里的金饭碗，届时，《国际导报》依旧要面对转型问题。
　　与其被动等待运势转变，不如主动提前做好两手准备，《运筹财富》就是毕岩在产品形态和盈利模式上，作出的一个新尝试。虽然这项目在开业之后的营收表现还算及格，但同样要借助电影广告业务收入来输血，所以即便经过将近18个月的运营，他认为《运筹财富》的局限性依然无法突破，在平媒的行业衰落趋势完全不可逆转的情况下，必须另辟蹊径。
　　虽然“他山之石”作为毕岩拥有的一个IP，有相当的行业知名度和影响力，但现阶段，或遥不可及的将来，这个IP都还不足以单飞或自立门户。其实，经过大半生的努力奋斗与悉心经营，毕岩已然实现财务自由，但如果在依旧年富力强的时候就选择金盆洗手，封笔挂靴，未免有些无趣无聊。在他看来，人始终需要从事一些社会劳动，才有存在感和满足感。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何在纸媒整个行业大势已去的时代，把自己手中的这份事业继续经营下去，并干得有声有色，即便在同业中不够出类拔萃，至少也要占据一席之地。把眼前可用的资源盘来盘去，转型的出路似乎又回到了“他山之石”这个IP上。
　　近年来，类似直播平台和短视频的网络媒介及社交工具大量涌现，成就了无数草根流量红人。这群数量庞大，受众面极广的网红，以极低的成本挑战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和地位。与那些年轻气盛，充满激情活力，并且貌美如花的网络主播比起来，毕岩认为自己的专业水平和资源人脉才是最大的优势，既然这个时代能成就屌丝逆袭，以自己的资历才能，在这草莽英雄辈出的时代，也完全有能力站上风口。经过一番筹划，他决定推出用自己的IP命名的一档，以财经评论为主要内容的视频脱口秀节目。
　　在程翕婉拒出任该项目销售总经理的美意之后，将内部上下各经营部门负责人逐一捋一遍之后，毕岩想到了另一个人选：金梦。
　　金梦早甘纯一年入职《国际导报》，负责上市企业公告业务。这个人数不多，年营业额却占《国际导报》广告年收入将近25%的子部门，虽然和域外客户部都属楚智勇分管，但因金梦的业务能力较强而相对独立。在内部行政级别上，楚智勇高她一级，也较其年长将近十岁，但平日里，金梦在大多数情况下独立作业完成工作。至于她面对楚智勇汇报工作的定调，也是知会多于请示。除在确定年度销售指标时，还有平时似有似无的考勤纪律之外，楚智勇极少过问和干涉她的工作。和其他业务部门需直面较为激烈的市场资源内部争夺，以及外部竞争的态势不同，以股评见长的《国际导报》备受专业市场关注，因而金梦所负责的业务板块，业绩基本不受同业竞争因素左右，反倒是顶层政策面的风吹草动，往往会对她的业务造成重大影响。近几年，国内资本市场酝酿重大改革，天气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云密布。外部环境良好，她则业绩表现稳定，反之只能韬光养晦。所以，这项业务给销售发挥能力的空间并不大，而有点守株待兔的意味。
　　金梦在该岗位上稳定地干了好几年。在仅需按部就班的工作流程中，她积极往返于公司和市场监管部门之间，从上游获取各种信息情报，再有针对性地与潜在客户联系接洽，尽责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销售业绩。与公司内部的其他业务部门常为市场资源争得面红耳赤不同，她的目标客户群相对特殊。他们并非各厂商市场部分管品牌宣传及产品销售的负责人，而是各上市公司的董事会秘书。另外，这项业务的投放时间窗口期极短，仅限挂牌上市前一、两周，甚至是当周，传播周期也大多不超过半个月。这一特殊的市场，几乎是一个有着天然屏障的孤岛，在《国际导报》内部自成一国。而相较需要不同部门协同配合作业，客户需求多样，产品形态相对复杂的电影广告部、展览展示场地租赁部、机电以及证金等业务部门，金梦所负责的业务形态简单直接，省心便利。这也让她在内部一片混乱的订单争夺战中，悠然自得，冷眼旁观，在日常工作中，几乎没有遇到太多糟心之事。
　　可人毕竟处于一个非真空的环境，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逍遥自在。如果说，金梦的工作环境里还有一点烦恼的话，那就是上司楚智勇与部门同事李嵘嵘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对她的业务开展所造成的困扰。这样的桥段，似乎在内部不同角落不同时期，都轮番上演着。
　　这天下午，金梦还不知自己已被选中担负重任，她晃晃悠悠地来甘纯的办公室串门闲聊。偶尔向关系不错的同袍吐槽领导将私生活与工作纠缠不清所引发的各种轶事，似乎是这两个对外界信任门槛颇高，甚少提及个人生活的女人，长久以来的主要话题。
　　“哎，我看老楚啊，对李嵘嵘的确是真爱。你也知道咱们公司评部门优秀员工奖，搞的是分管领导推荐制，去年年底，老楚估计事儿多，忙晕了头，评优秀的时候忘了给他那心肝宝贝报名，后来为这个他还专门找铁静文协调。文姐本就对李嵘嵘没啥好印象，不肯松口。老楚就特地去找毕总。最后你猜怎么着？颁奖那天因为来不及做奖状，就给李嵘嵘发了一个空白奖状，为这事儿部门的大伙儿都很有意见！你想想，大家平时勤勤恳恳老老实实，都不受领导褒奖肯定。李嵘嵘一星期只来上半天班，先进员工的帽子，也能发到她的头上。”
　　“呵，他们还真不避嫌啊。”听完对方吐槽，甘纯随意附和了一句，接着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话说，他俩一开始就这么高调嘛？啥时候开始的？”
　　金梦用手轻轻抬了抬鼻子上眼镜，又接过甘纯递给自己的小零食：“最开始好像也没这么破罐子破摔。我也是各种道听途说，好像是去年夏天，有天被一个咱部门的小助理看见。那是清早上班时间，她在楼下发现正开车驶入办公楼园区的老楚，副驾驶位上坐着李嵘嵘，之后，他俩的事情就在部门内部传开了。再后来，其他部门的兄弟姐妹们就都知道了。“
　　“搭老楚的车，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虽两人私交不错，但在日常相处过程中，甘纯与金梦都极有默契地和对方始终保持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一定距离。
　　”关键是两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也是后来听大家传，那天他俩间隔十分钟才前后脚出现在办公室里。李嵘嵘刚进门，就故意说什么早上搭地铁差点和一人吵一架，有人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一脸想占她便宜啥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嘛。咱部门内部活动，老楚总对她特别上心，经常开着他那台奥迪车接车送。我还听说，李嵘嵘和客户谈软文报道，自己拿了客户给的2万稿费，版面是老楚批给她的，她好像也没跟老楚分钱。”
　　正当甘纯听得目瞪口呆，金梦吃得不亦乐乎之时，杨雨轻轻敲了敲半掩着的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并微笑着冲金梦说：“我正到处找你呢，毕总让你现在就去他的办公室。
　　金梦不敢耽搁，噌地一下起身，匆忙向甘纯使了个眼神，大步流星地走向“海”。
　　“我正在筹备一档自己的网络脱口秀视频栏目，预计年底上线，打算把你调到《运筹财富》任总经理，由你来负责《运筹财富》和视频节目的广告业务，至于你的日常工作，就向尹春梅汇报吧。”
　　看着此时正坐在毕岩身旁的尹春梅，回想两年前，这个于彷徨无助之时跑来找自己出谋划策弱女子，再对比现如今，对方的各种转变，金梦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生活就是如此戏剧性，金梦作为这段情事全过程的见证人与半个始作俑者，甚至说不出那时到底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是垫了一块砖。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假如自己处理不当的话，似乎给自己挖坑的可能性比较大。
　　“未来上线的视频栏目，主要内容是财经评论以及股市分析，调你过来，也是考虑到你目前手头的业务资源与节目内容匹配度非常高。而且如今，纸媒的行业前景不乐观，不管是产品还是个人，适时调整转型才是硬道理……”还没等金梦表态，毕岩就耐心地对她分析起利弊。
　　“工作安排全听两位领导的，反正不管在哪儿，都是干销售做业绩拿佣金呗。”
　　金梦咧开嘴，热情地回应着领导的热情邀请，内心暗地里抱怨了一句：“妈的，怎么走到哪儿，都是一些不清不楚的上下级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