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30、第一百三十节

　　三十个月以来，程翕不时会跑到“山”当面向白如璋汇报自己最近的工作状况，偶尔见缝插针地闲聊和插科打诨，逗领导一乐的同时，刷一刷存在感与曝光率，拍拍小马屁，套个小近乎。可自从对方教导她“做人，最重要是开心”的哲理智慧之后，她便很少再去烧香拜佛。
　　经历一番难过再逐渐冷静下来的她，仔细回想那次事故中的诸多细节，恍然大悟地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应该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必然。韩运发追随白如璋多年，在业务与收入上，后者对其必然甚为关照，否则也不会将贴片广告同行间的结算，这项营业额可观又毫无难度系数的板块，交由其负责。该业务年收入既丰厚又轻松，韩运发几乎不需做太多复杂和艰难的市场开拓工作，一年下来就可稳稳获得小几十万佣金。对千黛惠美项目的处理，于公于理，白如璋的做法，也许的确有失公允；不过于私于情，换位思考，程翕发现自己勉强也能理解。只不过，即便她用自己修炼多年所得的最大智慧，体谅白如璋对亲信的偏袒，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一种从头到脚后跟的失望透顶，也在内心不由得她自己控制地蔓延。
　　一个体制存在严重缺陷的团队，身处一线的每一个个体，即便日日自打鸡血，也抵不过体系内泄气漏洞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那些时时对着团队高喊努力加油、积极正能量万岁的管理者，如不从根本上解决顶层游戏规则、管理制度设计的问题，所有的鞭策、鼓励和督促，都是空洞可笑的意淫高潮。想到这些，程翕的心态发生些许变化，也令其工作状态，再次陷入低靡。
　　相比起这一阶段她的心不在焉，佟乐在经过长达半年的计划和筹备后，终于迎来了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整合各种能整合的资源，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所炮制出的杰作——“金莓奖”——的全面启动。
　　一切都在按他的构想实施：整个活动周期将持续9个月，主要分三大板块：招募选秀参赛者、观众在线投票选出电影节各大奖项获得者，一场为期一整天的行业论坛以及盛大颁奖晚会的落地举办。
　　在部门和公司两个不同层面的工作例会上，佟乐饱含激情地向级别虽有差异，面部表情和反应却出奇一致麻木的同袍及其部门下属众人，讲解与兜售自己的活动方案：
　　”第二届’金莓奖’马上正式启动，我对这项活动的定位是：全国乃至包括港澳台在内的大中华地区，唯一一个只由影迷投票选出各项电影大奖的活动。其他所有的电影奖项，都是专业行业协会或各类媒体投票，而我搞的这个，是让纯草根参与的评选，有足够广泛群众基础，就有足够大的商业价值。打头炮的，也是该项活动的重头戏，就是马上要开始的’金莓奖形象大使’海选。简单直白地表述，这就是一场选秀，一场由怀揣明星梦的年轻女孩进行的唱歌、跳舞等才艺比拼。根据计划，选拔将持续到明年第一季度，期间我会找数个合适的城市落地海选。并会在电影节的颁奖晚会上，公布大赛的三名获得者，并对其颁奖。冠、亚、季军都会获得影视公司的经纪合约，正式出道签约做艺人。虽然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但因持续时间比较长，想赞助的厂家随时可以洽谈。而且还有一系列的各种规模落地活动，可根据客户的需求去量身定制，比如观影会、片场探班、行业论坛、主题沙龙等等。这次活动，有多家娱乐机构，媒体和艺人工作室参与……“
　　说到这里，佟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目光笃定、满身洋溢着自信的柯宇星。在后者广泛的娱乐圈人脉资源配合下，将会有100多名艺人参与了“金莓奖”的前期宣传推广，明星ID的录制工作也正在顺利进行中。
　　柯宇星紧挨着上司，靠着座椅靠背，右手托着腮帮，用一个让自己感到舒服又气场十足的姿势，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在《国际导报》打工的基本薪资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而他的岗位性质又并非销售，所以没有额外的业务佣金收入。不过，对于全力辅佐佟乐举办”金莓奖“，柯宇星有着自己的考虑：
　　一方面，上司提出的项目招商收入分成比例，是两人合作的最重要前提；其次，混迹演艺圈经年累月，在业内他的确有些资源人脉。柯宇星想来：要说当下的一线大牌，虽自己未必够得着，但谈及与二、三线艺人的合作，还是有相当把握。“金莓奖”是一个到目前为止，自己最有操控力的项目，借该平台可以对接更多有价值的娱乐明星及艺人资源。毕竟，只有不断开发更多的优质资源，才有将其在市场上变现的可能。另外，万一“金莓奖”的品牌能一炮打响，在业内立足且站稳，那么将来自己说不定还能成为娱乐行业里，手握大权呼风唤雨的大拿，这也未尝完全没有可能性。
　　此时，和柯宇星相距甚远，在对角线位置上的薄韬，正满不在乎地用智能手机上网冲浪。他能感觉到，自从开年以来便忙于”金莓奖“筹备的佟乐，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和一年前大不一样。当时自己还任职策划总监，替上司跑腿打下手兼御用PPT撰稿人，但因对收入不满，他毅然决定转销售岗。佟乐并不缺销售，而是稀罕一个能弥补自己在方案撰写、提案能力欠缺，及娱乐圈人脉资源不足的得力帮手，对此，薄韬也心知肚明。
　　这次”金莓奖“活动，让柯宇星和叶瑾瑜成了佟乐眼前的大红人，薄韬渐渐有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不过他并不为此而感到失落。以他与佟乐过往合作的经验判断，即便是眼下的当红炸子鸡，等明年项目大功告成之时，肯定也得不到多少实际利益好处。薄韬并不在意公司及部门给予的头衔还有颁发的奖状，也不在乎年度优秀员工的美誉，更不看好上司的利益分配方案的最终落实执行，虽然佟乐对下属忽悠和画饼的本事一流。在其看来，只要眼下领导跟前的红人——柯宇星——不要没有眼力劲儿地来指使自己给他干活，他的心情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在这天的部门例会上，除“金莓奖”的项目细化方案介绍和招商宣讲，佟乐还公布了另一个消息：“最近，会有一位副总经理入职咱们部门，至于新人过来以后会怎样？我觉得，不着急下定论，还是先观察磨合一段时间再说。我再次明确地给你们所有人说一遍，只有我，有这个能力，做得了这个部门的总经理。因为，只有我能摆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以及公司各部门间的各种利益关系。”
　　和以往一样，佟乐并未当场宣布，即将到岗的部门副总的工作职责范围及汇报线，并非常直白地告诫团队：新上任的副总，必须有一个与原有团队熟络及建立信任的过程。
　　内部利益及关系错综复杂，致使每一个新到岗的员工，都要经历一个没有明确期限的考察期。没人会为新来者融入团队提供便利、创造机会及培育环境。与此相反，对待新人的态度，或许还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归类、站队和投名状。听着上司的发言，程翕回想自己刚入职的情景，忍不住猜测，或许在自己还未到岗时，同样的一段话，在类似的场合，佟乐也曾如此对当时的团队讲过。想到这一切，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佟总，现在内务团队在安排给新来的苏总办入职，您看，他的名片要印啥头衔？还有，您觉得把他安排坐在哪里合适？”
　　会后，钮茵就新人入职前的准备工作，来征求佟乐的意见。与后者共事多年，只要对方抬一抬眉毛，她便能领会其用意，况且在部门例会上已有明确指示。这个情商极高，相当懂察言观色的核心业务部门内务大总管，轻言细语地继续请示道：“您看，新来的苏总既然是销售，自然应安排在’河’。但好歹也是个副总，总不至于坐大厅？可独立隔间嘛，现在’河’里只有最大的那间空着。”
　　到邻近下班时间，程翕接到了白如璋打给自己的电话：“小程，你搬去那个空着的大隔间，如何？”
　　“白总，那个房间对我来说，面积太大了，我还是不挪窝比较好。我这人比较迷信，因为我向来身子骨比较瘦弱，坐那个房间，会散元气。那个房间的面积太大，我压不住，担心影响自己的身体和运势。辜负领导的一番美意，您可千万别介意啊！”
　　程翕用诚惶诚恐的语气一番婉言推辞，白如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来这样一番怪异的拒绝理由，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这都是哪儿来的歪理邪说？”
　　“领导，这可真是有讲究的。您看看历朝历代的皇宫，古人晚上睡觉的房间都不大，就是出于风水方面的考虑。我不能和您比，您是福泽深厚，命格好，不用太操心就享富贵满门、旺财旺丁。我福薄命苦，如再不悠着点，容易招来不顺。”
　　程翕一脸严肃地解释，回想起佟乐第一次提出把那硕大空旷的隔间安排给自己时的情景。
　　听完对方的详细说明，白如璋更加觉得有趣：“哈哈哈，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神神叨叨的？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想搬，就不搬吧。”
　　”谢谢领导理解！“
　　次日下午，当佟乐发现程翕依旧坐在她自己原来的隔间里，专门来询问其搬座位的计划时，后者又把前天对白如璋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河”办公室面积最大，曾被彭峥武与何嘉志作为争夺目标，如今却闲置一年多，被众多大小烟枪当作吸烟室的隔间，迎来了它的第三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