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23、第一百二十三节

　　公司年会，
　　是许多在最基层工作的员工，平凡无奇地身处芸芸众生中，在一个长达365天的循环往复里，能向作为自身衣食父母的老板，展现风采以及怒刷存在感的唯一契机；
　　也是不同业务部门负责人，得以体现其日常非业务管理技巧和能力，巧妙进行工作成绩汇报，还有表决心的时机。
　　一月最后一个工作周，一年一度的年会如期举行。
　　这年的大年三十较往常提早近半个月，而这场比往年来得略早的年会，女主持人是外型、诵读吐字和播音发声，以及场控水平并不逊于专业人士的尹春梅。
　　不知何时在内部以何种方式参与及评选，年会上，她在没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由男主持人公布，其获内部评选为成全公司当年最性感的女人，至于最性感的男人，非毕岩莫属。而全员“最鬼见愁”的美誉，被财务经理班澜摘得。这场史上首次也仅此一次的评选，引来全场雷鸣般的鼓掌祝贺。
　　这两年随业务发展，《国际导报》的员工人数快速增加至400多人，尽管如此，电影广告部依旧是年轻漂亮女孩最多的业务部门。十几个争奇斗艳的佳丽所呈现的，每年例行的热闹华丽开场舞，一如往常般给佟乐在岁末赚足了面子。
　　开场舞结束后，在稍带竞争性质的文艺汇演正式开始前，毕岩进行了长达约三十五分钟的发言。他身穿面料考究款式随意的羊绒开领长袖衫，内衬蓝白细条衬衣和商务休闲西裤，腰间的皮带扣大写字母格外抢眼地体现主人不俗的个人资产。毕岩修长笔挺、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地站在舞台中央，众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出其状态和情绪大好。
　　发言被分为上下两部分，分别是回顾和展望。
　　上半部分的内容，首先是进行各项业务收入的通报。最激动人心的是，这年公司总营业额达到自开门营业以来的历史最高记录——超过4亿。紧接着，毕岩却表示对纸媒行业的整体前景感到渺茫，也对不少同业的关门停刊，表达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但仍然认为，大众媒体的价值和优势，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自媒体所望尘莫及的。
　　在这场令人欢欣鼓舞的年会上，毕岩扬眉吐气地提出“逆生长”现象，因这年公司的营业额，不但在全行业处于颓势的大背景下达到了峰值，而且还相当于全国排名前三的同类收入的总和。说到这，其内心的自豪溢于言表。非但如此，根据目前的合作协议签约情况，公司还有望在未来一年彻底消化因影力无限的“恶性竞争”带来的资源成本增加。展望新一年，未来的营业额极可能超过5个亿。
　　关于《运筹财富》，毕岩难掩内心的激动，因在平媒普遍不景气的大环境下，这个亲儿子基本实现了当年投资当年盈利。参照同行的竞品子刊关门大吉，他略显顽皮地将这一反差定义为“新陈代谢“，这也是他在这场年会上抛出的第二个概念。
　　以上迹象表明，不论是《国际导报》还是《运筹财富》，都处于快速上升期，成绩和成就非常可喜。
　　不过，面对大篇幅的斐然成绩，毕岩深知，与同行相比，自身团队的差距和短板明显：内容团队专业水平不高，敏感度和深度都不够。发言中，他要求内容团队要从作品思维，转变为产品思维。不过在其看来，这个在自己的带领下不断壮大的队伍，比较可贵的是：广告销售的业务意识比较强，且尚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认识到经营所需的专业素养与能力相对欠缺。
　　毕岩还预判，未来的行业泡沫和政策垄断并行态势会持续很长时间，虽然他认定媒体转型是伪命题，依据是：业内许多先行者都在亏损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后来者不可能有盈利空间，不过仍坚信自己所管理的这家公司，今后会不断推出新产品，走一条不同于其他媒体的发展道路。在上半部分发言的最后，他坦言，目前国家面临着产业升级转型，必定会影响到每一个个体的前途命运，不过生性乐观的他对未来始终充满信心。
　　至于他的前景展望部分，可归纳为三点：一，运通集团的品牌影响力越来越强大，对《国际导报》的持续大幅度业绩增长持乐观态度；其二，不能忘本，要把纸媒的内容做好，经营业绩也要有保证；最后，会不断尝试更多不同的业务种类和形态，自己会在追求理想的同时，顺便做大营业收入。总之，形势喜人，前景大好。
　　据说这段讲话的部分内容，在事后导致业内同行各种不悦与冷嘲热讽，不过这些负面反响，和大多数电影广告部一线销售因无法拿到当年的部分业务到款佣金而引起的不满与议论一样，对改变现状于事无补。
　　农历新年就这样如期而至。
　　长假结束后，和往常一样，赶回老家过年的佟乐为避开返程最高峰，选择推迟两日才回公司。但这年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长假期间因足不出户而百无聊赖的毕岩，在初七一大早便坐镇办公室，重点检查考勤。当他发现公司最重要的核心业务部门，几乎没有早于十点到岗的员工，且相当一部分在未事先请假的情况下缺勤，他对佟乐如此松散的管理强烈不满，并利用当天的开年第一场例会，对这个工作作风懒散、极为随心所欲的业务部门负责人，进行了严厉地缺席审判与批评。
　　这份来自上司的谴责，其内容合理性，虽得到当事人的认可，但流程的合法性，却遭到了佟乐的质疑与不屑。
　　“初七那天，老毕因咱部门好多人迟到，还有一些人没能赶回来开工，狠狠批评我。”
　　开年后第一个工作周，佟乐受邀参加电影《情谋已久》的内部放映会，薄韬、冯亮和柯宇星等一干人随行。该影片定档这年七夕，眼下正进行后期制作。
　　顶头上司主动要求自己一同前往并同行，这有些出乎程翕的意料。一路上，佟乐愤愤不平地捏着自己那台英菲尼迪SUV的方向盘，带着几分怨气，对眼前这个一起共事已超过27个月的下属抱怨。
　　“毕总平日不怎么过问考勤，怎么这开年大喜的日子，会关注这细节？”
　　程翕虽比佟乐早返岗，但初七开工那日她也在缺勤名单里，对此，她不禁暗自窃喜，因此事可大可小，所幸有部门老大替自己在前面挡子弹。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心肝宝贝二姨太——尹春梅！！！“
　　佟乐狠狠得翻了一个白眼，仿佛此刻坐在副驾上的人，就是那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讨厌鬼。倾诉似乎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怨气，反而加剧了憋屈，他越说语气中的不满就越强烈：”尹春梅和咱们在同一层办公，初七那天早上她准点到公司，并且守在考勤机一旁，检查迟到和出勤的情况，为这事，我还专门跑去给老毕说。我说：’你安排专人来查考勤，没问题，但也要看这人是谁吧。人力资源的铁静文，行政部门的杨雨，我都认。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一点都不含糊。尹春梅做这个事儿，算怎么回事儿啊？她是什么身份？她做这个事情，谁他妈会心服口服？’”
　　听到上司的这番抱怨，程翕突然想起甘纯曾对自己说过的各种坊间传闻，便下意识地对驾驶位上的司机，说几句安慰话：“哎！我也不知道毕总是怎么想的，他要找小三二奶，以他的条件，在外面想找啥样的，找不到啊？干嘛一定要在公司里面找？祖上积德，遇上真爱，那倒也无话可说，可他是不是应该让姨太太离开公司呢？这搅和在一起，算什么嘛？“
　　”公司里面还有一些人，跑去拍尹春梅的马屁？呵呵，去拍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取代的人的马屁，有那个必要吗？“
　　业务能力过人的佟乐，满嘴不屑地回应，让程翕的脑海里呈现去年年底的三人聚餐会上，甘纯绘声绘色描述地画面。因已知对方所指何人，她没打算从佟乐口中探究更多细节，而是继续抒发自己的看法观点：
　　”是啊，而且这个人就在公司内部，如此一来，就知道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和利益往来关系，这要万一有一天对方想不开，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哎，还有一点我也挺想不明白的，对我来说，日子过久了，和谁过不都是一样嘛？也过不出个花来！一个肉体凡胎，即便美若天仙，摊开了，不过就是两平米大点，搞来搞去，看上看下，总会审美疲劳，会腻。我他妈要是已婚，第一，绝不在公司里找，万一处理不好，太危险；第二，绝不要把露水情人发展成二二三三，偶尔兴致上来了，睡一睡，买个包送个手机，有钱一点，再送一辆车一套房，你情我愿之下也算有情有义。这年头，能碰上那些对眼对路的，啥也不图就跟你睡，那除非是人品爆发、祖坟冒烟。可现在生活压力都这么大，都忙，谁的时间都有成本，试问哪个会学雷锋做好事，给你送温暖和人文关怀？不都是图那么些物质好处才给人当三儿做二吗？更何况，婚内出轨睡成一种固定关系是大忌！万一搞出人命，把胎做了，损阴德遭报应；把孩子生下来，等于又给自己找个伴儿。本就是日子过久了看着老伴没感觉，又找一个发展成老伴，天下还有比这更蠢的做法吗？”
　　程翕用自以为是的语气口吻，全然不顾对方感受地发表自己的各种理论和看法，她几乎永远意识不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这样，副驾一边专心痛快地说，佟乐的脸一边红一阵白一阵地随机切换：
　　“人的感情，不是像你这么理性地去分析，就能得出结论。就好比温卉，她以前就挺喜欢我的，真的，我俩在上一家单位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我。“
　　“温卉”，一个已从眼前消失许久的名字，再次被提起，也不知是副驾的话戳到了佟乐的痛处，让他刻意作出解释，还是其在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大脑中的第一反应。程翕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想来所幸对方是一个相对简单的人，否则，自己得罪了人，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给对方造成的尴尬，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于是，程翕索性顺势抛出了在自己的内心储存了好几年的小的困惑：
　　“那当初你们为何没好上修成正果啊？”
　　”当时，我不想找同事当老婆，想在单位外面找。后来我离职，再后来，我到老毕这里来，因为相互有信任基础，所以把她也弄了过来，她呢，这时也结婚了，我觉得那一篇就翻过去了。可没想到她还是很喜欢我，就是要和我好，想和我在一起。我渐渐也发现和她的性格更合得来。其实，如果不是有孩子，我估计自己早就和老婆离婚了。”
　　“现实生活中，日子过久了，和谁过都一样。所谓在内心的那点区别，我觉得，也只不过是羊吃草的心理而已了。“话题进行到此，程翕满不在乎地嘟囔着嘴，说了一句自以为具安慰功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