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22、第一百二十二节

　　随着经济不断发展，贫富差距不断扩大，阶级日趋固化，形成了一种普通人无法翻越的技术门槛——“投胎“。在日常生活中，总时不时出现一些因掌握这门核心技术而白给的富二代，可在只有成年人参与的职场，没有任何一个白给的职位和头衔。正如蒋修齐曾对程翕反复念叨过的一句话：“在咱们集团里，每个品牌经理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没哪个能平白无故坐上那个位置。“
　　从9月底开始，程翕就开始惦记Maeva的次年市场计划制定工作进度，文昆杰反馈的信息，也让她能把握恰到好处的业务谈判时间窗口，同时在杨颀的配合下，她终于能约见到因新上任疯狂出差、难得出现在办公室的陈令仪。
　　和自己的前一任一样，陈令仪供职CHESNEAU & PELE集团长达十多年，这是她自大学毕业后所从事的第二份工作。在接替王君年之前，她任集团内另一个美妆及护肤品牌——VASLIN的市场负责人。作为同一集团内的竞品，VASLIN的市场定位，售价，目标消费人群，与Maeva半斤八两。这世间有一种无奈，是为既生瑜，何生亮。多年来，虽中国大陆市场庞大的用户基数，让VASLIN在纵向对比上表现不俗，但就横向对比，在Maeva这个强大的同门师兄面前，前者依旧是班上的历史地理课代表，始终无法与销售成绩排名全集团前三的学霸相提并论。
　　但陈令仪凭着对工作的热忱，即便在Maeva不断打压下，仍以坚韧顽强开疆拓土，并因此取得不俗的销售业绩增幅表现。她的勤奋努力得到CHESNEAU & PELE中国区总裁陈宏恺的认可，也因此获得工作上很大的施展空间和更多晋升机会。王君年宣布辞职后，陈宏恺扮演了陈令仪的贵人和伯乐的角色，在其大力举荐下，后者得以接过”Maeva中国区副总裁“这个集团内举足轻重的角色。
　　陈令仪有一张方脸，圆阔的腮帮和下巴，一头长卷发和一双细长的双眼，虽不属于能上镜的美貌，但令人视觉体验感到舒服。程翕初次登门拜访时她时，其身着质地考究的白色翻领袖扣衬衣，外面搭配一件黑色的圆领长袖羊绒毛衣，下身一条黑色的阔腿长裤，一双基本款黑色麂皮浅口高跟鞋，显得中性干练，职业感十足的同时，既不刻板，也不过分出挑，巧妙地让黑与白这两个最基本颜色，通过面料和设计，呈现出颇为出彩的效果，可见她不俗的衣品。和杨颀一样，她有明显的南方口音和一腔绵软的语调，这令作为谈判对手的程翕，即便是面对她开出苛刻合作条件，也似乎难以断然拒绝。她含蓄和绵里藏针的商业谈判风格，与王君年直截了当干脆利落，形成鲜明反差对比。在否定了上年的LED投放质量效果后，她也并没有和这个初次见面的供应商，立刻确定来年的任何计划，而是打算用缓兵之计探测对方的价格底线。
　　已至在阴冷的岁末，程翕为Maeva新一年度的订单在心里打鼓。不过，就在这时，莫枫菱倒给前任上司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程翕因而决定把她请到自己入住的酒店共进早餐，边吃边聊。
　　坐在酒店的中餐厅里，柔和的灯光和丰盛的早餐带来的浓浓暖意，令莫枫菱暂时忘记了来时路上的寒风凛冽，她感到一阵放松和舒心。在丽颜工坊美容仪的一个带有测试性质的合作项目于前不久结束后，她再次作为牵线搭桥的中间人，帮多年老同事兼前任上司拿下该产品的年度合作订单。
　　“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是想让你回来。“
　　程翕这番直奔主题的话，或多或少有点出乎莫枫菱的意料，不过后者未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始终保持沉默，以示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在《国际导报》待过近两年，内部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几个月前你离职，肯定是因为对环境不满，但我不知道，你除了不满，是否认真分析过许多表象内里的本质。“
　　虽然莫枫菱一言不发，面部表情也不丰富，但发言者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份淡淡的期待。程翕因这份期待知道，一个自己等待数月的时机，成熟了：
　　“在这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办公室里各种让咱们觉得心烦的事，在我看来是不可能避免的，但知道自己的老板心里在想什么，会让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少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唯有如此，才能在一团乱麻的现状中，作出相对正确的判断和决定。现在，我给你说说，我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和判断吧。每个公司都有基因，这个说白了，就是这公司一把手的特点，包括个人喜好、倾向，思维方式和为人处事的风格。就拿《国际导报》来说，首先，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毕岩是很有能力的，他有很强的商业触觉，也非常善于营销和包装自己，让自己的各方面利益最大化。而作为一个业内知名人士，还弯得下腰，愿意抛头露面亲自出门跑业务，不是那些所谓的清高文人做得出来的，这说明他很务实。从这两点来看，他是个纯粹的商人，而不是那种眼高手低、内心傲娇，又有点精神洁癖的文人。“
　　在莫枫菱为数不多的几次能参与的部门沟通会上，从其对佟乐的注视里，程翕看出，那眼神中透着对佟乐以及周遭环境的轻视。程翕很清楚，这个曾供职国际广告集团、国际顶级期刊杂志集团的H城本地土著的就业观念，那是一种在知名跨国大公司待久了，习惯分工明确、流程严谨、在甲级写字楼上班的白领，从骨子里看不上连一个英文单词都说不顺溜的土鳖上司的心态。她知道，这样的心态给莫枫菱只会带来负面影响，没有丝毫正面帮助。
　　莫枫菱肯定有回巢的意愿，对这一点，程翕胸有成竹，现在无非就是缺一个台阶。自己开了这个口，对方就坡下驴，结果就会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对程翕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说服莫枫菱二进宫，而是让其调整在这个环境中的工作心态：
　　”虽然毕岩披着文人的外衣，但他其实是个金融玩家。他信奉生存主义，向钱看，并且没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这个世界，有两种人永远不会转行：一个是金融从业者，另一个就是乞丐。毕岩其实就是一个金融衍生品买手，而且他的投资眼光和技术都还不错，回报率表现不俗。对我们来说，他的最大短板，在于对销售工作的了解、理解和管理。可是，你把自己放在毕岩的位置上好好想想，打造一个专业销售团队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是不是都太高了？是不是还不如直接倒卖资源赚取利润，再用这些利润在资本市场获取更大的收益来钱快？他的职业习惯注定了，他计算的只是资金效率。这就是为什么，《国际导报》内部业务管理比较混乱，并且这家公司总倾向直接倒卖资源给接盘的下家赚快钱。我不懂新闻专业，无法评论他的专业水平，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在传媒行业见多了，也大致懂得区分这领域内不同的咖位。毕岩虽是个总编，不过论行业影响力，新闻理想和职业抱负，他从没想过要拿普利策；财经专家虽也是他的另一个公众形象，不过，他肯定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尊重的经济学泰山北斗，更不可能获诺贝尔。再者说，即便拿到诺贝尔，就那点奖金，还不如他做好手头的几个股票，多接几场商业活动，站台替人吆喝赚得多。那些登峰造极的人，也许背负着某种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毕岩是一个只想过好小日子就罢休的人。至于做实业或企业，他就更没有那个理想和野心，到了他这把年纪，早已名利双收，财务自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动力去做一家多么有影响力多么牛叉的企业？其实，换作你是他，你也会认为，自己何苦要张罗那么大一个摊子，负担那么多人的开支。到时候，你也会像他一样，唯一的追求，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及时行乐。“
　　听完对方的一番话，莫枫菱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不过程翕并没打算让她今天就表态，便继续说：”这里，即不具备给你未来职业发展的背书能力，你也不可能通过老板的成就，让自己跟着鸡犬升天。说到不求大富大贵，赚点小钱，也未必能过很清净的日子，毕竟内部撕叉的事情，你和我都没少见，也没少经历。况且，最有价值的资源，还不是这家公司自有，将来哪天没了，我觉得也是大概率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自己为什么选择在这家公司工作，对我来说，有两点理由：一是产品卖相好一点，二是内部没人管，相对自由。你在外面转了一圈，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岗位，有多少？你自己心里也有数。甘蔗没有两头甜，第一，容易售卖的产品，就内耗，那些没有内耗的，因为销售难度太高，连人都不一定招得到，谁和你搞内耗？第二，这里给的底薪的确不高，所以大家基本处于放羊状态，但反过来计算，这也就意味着，你的cost per hour是非常高的。除了做订单让自己赚钱之外，你爱干嘛干嘛，基本没人管。那些薪水给得高的公司，对每个人的管理，也相对严格，天下没有白拿的高薪还能让人天天自由奔放的好事。最后，关于薪资待遇的问题，我还必须说明：你之前入职的时候，薪资是与何淼谈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你接受这岗位和工资的，而根据集团的制度，离职后如二进宫，底薪不得高于上次离职时。所以现在，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在日后的业务上，尽可能给你补偿。你我相识多年，我把很多实际情况给你说清楚，是希望你了解，这样一个环境，我有许多无可奈何，对我而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给你提供一个相对宽松的工作环境。你也不用马上答复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