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21、第一百二十一节

　　从第三季度末开始，除了忙行业论坛执行落地事项，佟乐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需要就下一年度运通院线广告资源代理销售项目，向二位长老和集团提报他所预估的成本金额。
　　在行业论坛举办前一周，也许是公务缠身和文山会海，令其忙晕了头的缘故，佟乐将一份约千把字的报告，不慎上传至部门全体人员工作群。这份内容含有未来一年全国行业市场预估、上年市场规模数据，及《国际导报》电影广告运营业绩表现的分析和总结报告，甚至还有精确投标报价这一涉及商业机密的文件，就这样在一个近100人的工作群里，喜出望外地被公开。
　　“领导，你把这文件上传到部门工作大群，是为了用假报价迷惑咱们的竞标对手吗？”
　　在浏览完文件的全部内容后，程翕满心不解地向自己那毛手毛脚的上司，发出疑问的同时，也作出善意提醒和暗示。如梦初醒的佟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大意，文件也随之被立即删除。
　　也不知是否因这次的意外泄密，让本就争夺异常激烈的运通院线电影广告销售代理权竞标过程，不断节外生枝的同时，更增添了几分戏剧性。在两个月后的第四季度中期，公布的所有参与竞价各方的报价时，影力无限的报价，比《国际导报》的整整高出20%，狠狠地让后者陷入了被动和尴尬。
　　为得到新一年运通院线广告销售代理，影力无限并未念过往旧情，毫不顾及在与二位长老用柏拉图式的合作方式，在对抗行业老大——智屏联合的过程中，所建立起的兄弟情谊。不但如此，坊间甚至传闻，其公司一把手竟亲自登门拜访运通集团董事长，为自己以最高报价错失代理权，据理力争和寻求转机。这引来毕岩勃然大怒，他为自己曾提醒对手，但影力无限没能按他自以为的“事先约定好”剧本，扮演陪跑的角色而懊恼；他也为搅局者导致《国际导报》下一年度的资源成本，无端增加了小八位数更是感到愤怒。
　　与此同时，曾被毕岩视为竞争对手的智屏联合，及时且友善地向他伸出橄榄枝，表示愿意替《国际导报》承担超出预算的支出。来自另一个同行的仗义相助，令毕岩出乎意料的同时，也为这把江湖援手而深受感动。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智屏联合的善意，必然带有一定条件：那就是要以运通院线的广告资源作为交换。
　　这是一场悬念不大的争夺，《国际导报》最终以集团子公司的身份，赢得胜利，当然，毕岩也额外支付了为数不小的成本金作为代价。从此，他与影力无限为各自不容商榷的核心利益，结束了短暂的恩怨情仇，江湖再见，形同陌路。
　　备受行业老大的橄榄枝所感动的毕岩，事后还明确要求佟乐积极推动公司与智屏联合在业务和资源上的整合与合作，就好像年初时，要求其推动与影力无限的合作一样。不过，后者也如同曾经那般敷衍了事。
　　就与同业竞争对手合作可行性预判，长期身处业务一线，在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佟乐，反而比自己那以舞文弄墨为主业的上司，有着更清醒的头脑。虽然毕岩看好电影广告行业市场的前景，但在其潜意识和内心深处，由始至终，把代理运通院线广告资源销售这个项目，仅视作一盘生意，而并不是一项事业，或许他从未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以及是什么。
　　如果，影力无限的搅局对白如璋来说，是这年年底的其中一件糟心事，那么还有一件更令这个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江湖眉头不展的事情，那就是《运筹财富》的启动资金问题。虽然此事从表面上看貌似与他无关，但也让他寝食难安了好一阵子，并为此颇伤脑筋。
　　去年下半年，毕岩开始谋划与一知名上市出版集团的合作，不但顺利拿到一个不需支付成本的刊号，还成功说服业务能力不错的孟凡，从《国际导报》转会到《运筹财富》。出品的合法性问题解决，内容团队的核心负责人就位，编辑班底也随之初步搭建完成。半年前，期刊已正式出版试刊号，不过因资金问题，尚未正式公开发行创刊号。这个项目，对电影广告部的所有一线销售来说，只是内部多增加了一个可打包售卖的产品而已，在内部虽还算一件大事，但并未切身感觉到与个人有多么直接的关系。但这对身为职业经理人多年的毕岩来说，却是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百分之百由他一人掌控的平台。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资金来源，成为项目启动的关键因素，这一切，白如璋看在眼里，算在心里。从毕岩第一天开始酝酿这个计划到动手实施，身为其大内总管的白如璋深怀隐忧不安。
　　其实，作为一个大家庭的常务负责人，白如璋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这笔来源毫无悬念的启动资金，毕岩志在必得，无非就是从《国际导报》的哪个部门下手罢了，而他最终会作怎样的选择，前者也了然于心：
　　第一、采编团队的稿费，是铁定动不得的，否则，一周两刊，每期将近20到40多个版的稿子，毕岩就要自己一个人写。
　　第二、平面广告因流水本就不大，在这个营业额基数上的销售佣金，不但填不满窟窿，而纸媒销售大多都是在岗多年的老员工，动这群人手中并不大的奶酪，麻烦又费劲；
　　第三、电影广告是营收大户，和纸媒一样，当年大比例的业务回款都在最后几个月，而从一大笔回款的销售佣金财务计提中，拿出一部分，不至引起业务团队的过激反应。
　　因运通集团的财务管理制度，是按照实际发生制计算业绩。亦即，以当年所开出的发票金额统计经营收入，并要提前作相应的业务成本计提。因此，每逢月末、季末和年末，行政统计和财务部门都紧追着业务部门，要求后者尽可能多开发票，以美化当年的经营收入。至于销售佣金的发放，则与实际回款挂钩，所以相比起开发票的积极性，对于已发生业务的实际回款的热情，财务部门就略显逊色。从开票到回款之间的时间差，也就成为了毕岩运作此事的回旋空间。
　　正如白如璋预料，毕岩打算动用公司财务部门计提的，将原本用于发放电影广告业务销售佣金的近1000多万成本开支，作为《运筹财富》的启动资金，这让他感到失望和无奈的同时，对现状敢怒不敢言。
　　自打贺秋莉接替杨诚坚之后，公司一线销售的佣金和旗下职能团队基层管理者的奖金，都由公账直接打款到员工私人账户，而不再通过类似钮茵这样的角色进行中转。这一内部财务流程的重要转变，得益于毕岩对这个新来的财务总经理，表现出的格外重视和客气，而由此令《国际导报》的核心管理者，与集□□驻的钦差大臣之间所建立的默契与相互信任。
　　贺秋莉虽和杨诚坚一样，岗位编制在集团垂直独立的财务中心，工资也由集团发放，但被毕岩当作自己人对待，有任何好事和重大场合都带上她。前者给予的关照，以及所表现出的抬举，让这个被派驻的核心部门负责人倍感亲切温暖。对贺秋莉而言，只要不违反集团的相关制度和纪律，给自己工作上的另一条汇报虚线的上司行方便，能由此为自己创造一个相对融洽的工作环境，甚至也许还可以因此获取额外收益，实现互利共赢，何乐不为？
　　就这样，毕岩得以安排其把这年自9月起到年底时间段内，所开出发票的电影广告业务回款的佣金，都从《国际导报》的公帐计提之后，直接转到《运筹财富》的银行账户。这样一来，佟乐所分管部门的诸多一线销售，就被动成为《运筹财富》开张的垫脚石。即便人员数量较少、市场资源也有限的程翕团队，也未能幸免，为此，她只能安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是，自己于上一年年底所开出的发票金额，占团队全部业务订单总额的比例并不高，由此导致的损失也并不算太大。
　　受毕岩的事业版图扩张影响，在程翕的小团队里，最不幸的倒霉蛋，就是苗红。去年最后一季度，苗红靠自己大半年的不懈努力和运气，从陌生电话约访开始，直到从Raylene手中拿下百万级投放年度合作订单，程翕深知，类似的二线国际时尚品牌的市场预算，完全不能与机电、日化，以及靠资本市场冤大头输血而活着的各种互联网概念平台及产品相比。小姑娘在业务最前线，经历过多少挫折和拒绝，才有如此收获？即便程翕并未全程参与，也能体会感受其中的艰辛和不易。苗红的这张订单，并不完全归功于媒介产品的质量和她的好运气，这是一个销售在各种挫败绝望之后继续坚持而获得的回报。虽然其只是那群受此影响的一线销售中的一员，损失绝对值也不是最多，但在程翕这个地位略显边缘化的小部门，在这个缺乏市场资源的团队里，她的这张订单，也许是最为来之不易的，并占其个人当年佣金收入的90%。
　　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所谓成功人士，是踩着无数没有身份和背景的草根屌丝的肩膀，一路爬上来？而这些人在午夜梦回时，也许从未感念过那些自己曾经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