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19、第一百一十九节

　　这天程翕被丘恩泽在楼道拦住，将她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唤来了罗皓婷。
　　看着坐在大班椅上一脸大权在握和居高临下，又露出笑吟吟表情的丘恩泽，程翕不记得，自去年年底为那一场让双方都头疼不已的纷争之后，何时与其有过一字一句的交流，更谈不上修补关系。再看看和自己同样坐在会客椅上的罗皓婷那满脸殷勤的同时，不经意又带几分刻意地摇晃手腕上的蓝气球，任何肢体语言都是内心活动的表现，程翕强烈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和神情，说明其在潜意识里，有一种情绪铺垫，也许是壮胆，也许是掩饰，也许是其他。不过，不论是什么，只有等这两人开口，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丘恩泽点了一根烟，随后主动把烟盒，分别递给面前的两位女士。身材高大，一脸故作世故老道却掩饰不住心智幼稚的小女生，从中抽取了一根，随即非常自然地手心向上，示意对方将打火机交给自己。面对递过来的烟，程翕条件反射地毫不犹豫摆摆手，并非因不抽烟，而是她从心底抗拒丘恩泽这个人，乃至抗拒所有来自他的物品。
　　“程总，有点事情想和你沟通协调一下，所以就拜托丘总安排了。”
　　”叫我Anna就可以了。“程翕带着对随时可能砸下来的高帽的警惕心，下意识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我知道你签过千黛惠美的业务，你找的是松本部长吧？”
　　吐出第一口烟之后，烟嘴上留下一圈红色的唇膏印，罗皓婷一手拨弄脸颊的头发，一手弹着烟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在生活购物类杂志的从业经历，让其积累了不少时尚消费类市场资源，而这部分资源很明显与程翕的业务高度重叠。初来乍到，罗皓婷踌躇满志地希望能干出成绩，得到肯定，并由此能获得岗位的进一步提升。对这个家境富裕、人生阅历简单的小女孩来说，媒体工作足够体面，过往的收入不但能养活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她还能略有富余。最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让她有精神寄托，同时也能证明自己的社会价值。自从罗皓婷入职，对其颇有个人想法的丘恩泽，不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总表现出关心呵护，当这个白富美提出业务上的困惑时，便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组织了眼前的这一场局。
　　这是程翕第一次与罗皓婷直接沟通，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认可这个穿戴打扮张扬、行为举止高调、谈话聊天欠缺技巧、由此显得颇楞头愣脑的女生。
　　虽然大家都处在一个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的行业，但主动对自己的业务信息保密，是一种职业素养，而这个和自己还没有半点交情的陌生人，一上来就打探对方的底细，似乎既不礼貌也不专业。看着让自己有几分厌烦的丘恩泽，程翕克制住想对罗皓婷脱口而出的“关你屁事”，回答道：“这个品牌的确与我合作过，至于具体业务沟通对象，其实要对接的渠道很多。一张订单能做下来，不是简单地和一个人沟通就能了事。”
　　程翕觉得自己用尽所能表现出的最大限度克制，可罗皓婷却没那个耐心跟着对方逛花园，她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全部想法：“其实是这样，我虽在丘总这个部门，可觉得咱们公司能卖给这个品牌的产品还有很多，比如shopping mall大屏和《运筹财富》的版面。我想和你商量一起来做这个客户，争取把量做大。”
　　“好的。”程翕在内心翻了几百个白眼的同时，表情平静语气爽快地表示接受，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同意，也无法控制别人的行为。
　　本以为这一诉求会招致对方拒绝而需进行一番协商谈判，可没想到程翕会如此爽快答应，这让丘恩泽与罗皓婷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果没其他，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你们俩慢慢聊。”趁两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短暂冷场，程翕带着自己在这简短对话中，几乎快用完的忍耐和修为，说完之后起身离开。罗皓婷由此便开始了自己的业务版图扩张。
　　几天后，当程翕在高铁上正为此行如何能顺利约见王君年的继任者而发愁，罗皓婷的来电不合时宜地打扰，让她本就不算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Anna，我是Helen，听说你要去拜访我的客户？”
　　出发前，已离职数月的莫枫菱替前任上司安排约访Just Makeup，并且提前告知她，甲方曾提及罗皓婷。听到莫枫菱的情况汇报，除无可奈何，程翕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到底是应该向佟乐投诉？还是向白如璋求助？
　　白如璋只关心订单，而并不想花心思细想管理问题；而佟乐也只关心与自己有关的业务，不在乎任何人。向上司寻求协调，不但无济于事，还会让自己显得愚蠢。所以，她只能决定后发制人，让罗皓婷主动来找自己。
　　“哦，哪个客户？”自问面对眼前的乱局，保持沉默已算是自己能修炼到的最大智慧和能释放出的最大善意，可眼下还反被倒打一耙，程翕无奈又镇定地回应，并等着好看对方的笑话。
　　“Just Makeup！”
　　“在你入职前，这个品牌就与我的团队合作过了。”
　　这回答让罗皓婷感到难堪，在电话另一端的白富美愣了两秒，再次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匆匆挂断。
　　白如璋给了罗皓婷一个日化品行业副总经理的头衔，由于她的目标市场与程翕的业务板块重合率较高，于是，其将后者视作自己视为在公司内的竞争对手。满以为自己遇到一件不错的产品，还碰到职场伯乐，就可大展拳脚，并即将获得不菲的收入回报，便想当然地在二位长老给自己圈定的所谓范围内攻城略地安营扎寨，而这个天真的小女孩没想到，自己的四处碰壁才刚刚开始，随之而来的各种潜规则作用力，令其处处受到掣肘。
　　GAUTHIER集团是护肤兼化妆品行业的旗舰级企业，虽然两年前，程翕就曾惦记过该集团的业务，无奈佟乐凭借部门老大身份，一直不许其他人染指，她只好就此作罢，让莫枫菱转而开发一些目标不那么大的客户，这才有了Just Makeup的订单。
　　可即便GAUTHIER集团被佟乐圈进自己的的利益地盘，该客户的投放额却并不令人满意。自从秦元基入职后，佟乐安排他接手这一业务将近一年，合作金额大概只有智屏联合拿到的订单额的不到15%。不过这个”夜场贵公子“并不因此感到自责，虽然GAUTHIER集团所有产出的业绩，挂在他的名下，但其本人并未因此获得满意的佣金收益，绝大部分都被顶头上司拿走，他只有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跑腿费。
　　与替佟乐看管属领导势力范围的GAUTHIER集团不同，罗皓婷对来魅力集团业务的触碰，才是真正让秦元基反应激烈的根源。来魅力集团是”夜场贵公子“能完全掌控的自留地，且甲方和他本人有不错私交。
　　短短几周的功夫，女愣头青的业务开发打破了原有的某种生态平衡，对各方造成困扰，也令其成为被一干人指责的对象。佟乐因此非常不客气，也极为不屑地在部门内的会上，公开点名批评道：“有能力就去挖掘那些还没开过单的品牌啊！妈的！撬别人的业务，算什么本事？”
　　程翕虽因罗皓婷的缺心眼感到对其喜欢不起来，觉得她言行举止幼稚浅薄且头脑简单，可又不得不承认，与《国际导报》比较平庸和温吞的作派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这个小女孩在业务开拓中很强的进攻性。并且，作为一个家境不俗的本地土著，又是一个女生，罗皓婷有着非常难得的勤奋和对工作的热忱，还有很强的事业上进心以及对业务开拓成就感的执着追求。仅凭这些，她觉得这小妮子就比严淑芬和姜旋月之类可爱不少。这些闪光点，让程翕面对这个白富美的心态有些复杂。
　　从专业角度看，她不否认，这个大脑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有难得与可贵之处；可惜作为公司的底层员工，她和自己一样，都无法颠覆固有体制那深入骨髓和血液的，占山为王与先来后到的工作方法、思维定势与潜规则，所以即便程翕并不认可佟乐和“夜场贵公子”在某些业务开发及销售额上的表现，但自己的核心利益当前，没有谁会胳膊肘往外。
　　内部对罗皓婷的负面评价和质疑此起彼伏，其行为引来众人的强烈不满和各种非议，这也给其工作状态和情绪造成不小的困扰。正在这个单纯天真、涉世不深的富家女烦恼之际，丘恩泽使出其用在慕洵美身上不及一成功力的殷勤，让她感到温暖和被鼓舞。于是，相关绯闻，便在内部不同的业务部门间，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