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18、第一百一十八节

　　多年来，除举办一年一度的行业评选颁奖礼，作为对金主曾给予的支持表达谢意，以及毕岩为积攒人脉资源而邀请同行参与的论谈峰会之外，《国际导报》的其他落地活动，必须以招商赞助金额足以覆盖执行成本为前提。毕岩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计算短期收益、对成本控制极精打细算的大当家，他从不做市场培育。对他来说，为不确定的未来投资，是愚蠢的行为。内部个别部门负责人曾计划的好几场不同规模的活动，皆因招商收益不足支撑刚性支出，最终前功尽弃和半途而废。
　　在体制和环境所带来的局限里，往往才能充分体现一个经营管理者的个人业务能力。即便首届“金莓奖”因没有厂家愿意赞助而不得不裸奔，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佟乐却仍凭自身极强的资源整合能力和临时变通技能，在柯宇星的协助下，用专业艺术院校的通路及在校生资源，不花一分钱就物色到素质不错的参赛选手。首届“金莓奖代言人“的选秀活动，就此得以实现。随后，他再以媒介宣传作为回报，邀请几个业内人士充当评委，用《国际导报》现有的办公场进行落地选拔，这一操作，仍未用一分一毫现金。最后，获奖选手的颁奖典礼该如何执行，以示隆重但又不额外支付成本，这也没有难倒他。
　　经一个多月实际筹备，由《国际导报》主办的首届电影行业论坛终于在十一月底一个周五下午，热热闹闹地举办起来。虽只是短短一个半天的行业交流，内容含金量倒也不算低。在运通超五星级酒店的大会议室里，各方轮流上台介绍各自的产品优势。其中，有播放设备和技术供应商，有提供影视剧植入解决方案的服务商，还有广告主上台分享营销案例并领取奖项，当然也少不了运通院线负责人介绍自身亮眼的市场占有率和票房表现等优势。美国院线广告运营商USCM的销售负责人，专程飞十几个小时来参加论坛，并分享当地行业广告市场的特点和现状，为活动带来恰到好处的国际感。
　　更重要的是，所有与会方各得其所：
　　其一，《国际导报》用活动搭建一个交流分享平台，扩大自身在业内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并答谢广告主的业务支持。瓦伦丁箱包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作为到场的最重量级嘉宾，是由毕岩亲自出面邀请，并全程陪同。瓦伦丁作为广告主，在进行品牌和产品媒体宣传的同时，还获得了一项来自传媒和行业，对其品牌营销传播方案和成果的肯定。
　　其二，各营销及公关服务、放映技术和产品供应商，利用这一平台面，向业内宣传自身产品，寻求潜在客户。
　　其三，仅将颁予广告主及合作伙伴的奖项名称前，冠以”金莓奖“，佟乐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首届活动的落地问题。在颁奖环节，他还巧妙地安插“金莓奖代言人“选拔的前三名亮相颁奖仪式，就这样，佟乐借由公司所举办的一场低成本的客户答谢会兼行业论坛，几乎不费什么银两，便完成了首届“金莓奖”的收官，让这个影响力极为有限的活动实现体面和圆满落幕，并一箭双雕地宣布第二届正式启动。而那个从未踏足中国的USCM销售负责人，则利用第二天，一个秋高气爽的周六，在许雅伦的陪同下，游览了当地网红景点，实现了自己多年到此一游的打卡夙愿。
　　经此，佟乐对第二届“金莓奖”有了更多想法，也信心大增，而经过这次对国际业务伙伴的接待，他对开发国际产品市场，也更有把握。
　　许雅伦的接待陪同工作令他非常满意，佟乐有意趁热打铁地增加相应的人手，打算将其调至暂时只有他和林巧两个人，并且在目前仅有蓝图，还没有任何营业额的国际业务团队。
　　“雅伦，承销商板块的日常执行工作没任何技术含量，你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如考虑一下换一个职能团队，和林巧一起开拓国际市场的产品和销售。等这块业务做起来，收入可比你如今拿到的，多得多。”
　　周一部门例会后，佟乐专门将这个下巴和鼻子都尖尖的大眼睛女孩，召唤到自己的独立隔间。除了和林巧不分伯仲的英语能力之外，许雅伦的留学背景，还有比来自不发达地区小城市的林巧更洋气的外型条件，也是他看重的因素。
　　“佟总，我是一个不喜欢挪窝并且比较恋旧的人，不过，假如林巧忙不过来，我随时可以帮忙，这完全兼顾得过来。”
　　其实全年平均下来，以承销商业务团队每个月发放到款服务佣金，许雅伦的收入甚至比叶瑾瑜所接替的、作为高级策划经理的李可佳曾拿到手的都要多，更别说对比利维祯所分管的运营团队内那些经常要加班的、苦哈哈的运营经理们。
　　许雅伦顶着一头被染黄的披肩直碎发，整齐的发帘下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佟乐。她从整体看起来，透着小家碧玉的可爱与无公害。她知道，自己的婉拒肯定会招致对方的强烈不满，不过对此并不以为然。在这个小丫头看来，实际落到口袋里的收入，远比佟乐画的大饼来得实际得多。
　　许雅伦虽措辞委婉，语气温柔可人，但佟乐看出了小妮子的心思，他心中阵阵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也有一种自己不被看好的尴尬，总之他认为这个小丫头不肯从事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就是胸无大志和没出息的表现。
　　结束了与佟乐简短而没有任何成果的沟通之后，许雅伦硬着头皮看着对方脸上挂着的不悦，离开了“江”，并与每个月都能收到由对方私人账户打款的另一个上司插肩而过，她带着甜美又充满爱意的微笑，向此人点头致意：“程总”。
　　也是从这年11月开始，在部门内部会上，佟乐开启了对利维祯长达一年多，不遗余力地反复表扬模式。
　　自从两个月前，袁俊丽带着与白如璋所签订的二级销售代理协议从《国际导报》离职，佟乐对二位长老又拿走两个极为重要的品牌，感到强烈不满。
　　”在飞速汽车的业务上，我要表扬利维祯，她顶住了领导的压力没有后退。大家都知道，电影广告有好多年度合作的客户，都是在前一年签好合同、协议和框架，并确认过排位。飞速汽车要临时加进来，价格便宜不说，还要指定最好的排位，这简直就是不讲道理。利维祯做得好，秉公办事。毕总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要求我开除利维祯。我给他说：’你要开除她的话，先把我开了。’想想就来气，白总硬要把飞速汽车和北斗手机交给那个袁俊丽去做。说实在的，这两个客户，咱们自己的销售，也能做下来啊，这两个品牌都是在两年前就有过投放。”
　　在佟乐麾下作为销售业务支撑职能团队负责人，利维祯与田晓宁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两极。后者会首先考虑指令的合理与可行性，并尽量配合销售作业。例如，田晓宁曾负责的终端场地，为提高项目毛利率，佟乐禁止其将结算成本告知销售，但在田晓宁看来，这是销售开展工作所必须掌握的信息。为此两人所产生的分歧，让她曾被佟乐公开批评教育，以致倍感委屈，。
　　而在扮演业务链上下承接角色的行为逻辑上，利维祯则更像是一个被佟乐提前编写好程序的执行机器，只要是佟乐的指示，她都无条件执行到位，不计后果与成本。不过，尽管如此，从这天开始，在往后的整整两年里，利维祯反抗毕岩的英雄事迹，以及佟乐的护犊仗义，每个月都被他自己作为模范和典型反复叙述，倒也让身为当事人的利维祯，听得耳朵直起茧。
　　和袁俊丽的短暂出现与离开，给白如璋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相似，莫枫菱的离职也并没有影响她和前任上司的合作。可见，利益，也许才是维系人与人之间长久稳固关系的重要纽带，而非相似的三观。
　　在离职两个月后，莫枫菱为程翕带来了新客户——丽颜工坊美容仪的订单。这个大中华区总部设在香港的品牌，在过去整整两年里，没有启动业务合作，却恰恰在莫枫菱刚离职不久，认可了其过往的工作，并给予回报。
　　培育一个市场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并不是一句简单的产品为王就万事大吉，一线销售需要长时间坚守和忍耐，如莫枫菱一般资深的销售尚且如此，更何况行业新人。程翕为自己在当下的环境里，坚持对团队秉持相对宽容和松散的管理方式感到庆幸。在她看来，莫枫菱带给她的这份意外惊喜，足以说明自己过往的管理方式相对明智。并且，事态的后续发展也如她之前所料：即便底薪收入高两倍，但产品的市场认可度低下，新上司的过多干预，这一切让莫枫菱始终无法避免工作挫败感，导致她再次心生退意。但此时，她还没有找到新的方向。
　　在同一时间与莫枫菱一样感到茫然的，还有从丘恩泽的部门调至佟乐麾下的李昂。尽管是因内部调动到电影广告部挂一虚职，李昂和数位被白如璋招募的，如高蜀晋、何嘉志这样的基层业务管理者并无两样：处境尴尬且无力改变现状。
　　他被安排分管片方业务团队，但其工作几乎根本无法正常开展。自电影广告部成立，谭思柔的日常主要汇报对象，就是佟乐本人，韩运发是白如璋多年衙内，市场资源早已被这两个下属瓜分。内部一向极扁平的管理风格，加上业务模式简单，根本不可能给基层管理者，提供能力的施展空间，更何况非销售出身，手中又欠缺市场资源，作为销售，李昂陷入了没有业绩的窘境，作为管理者，他没有可供其调遣的团队，没有适量的市场资源和业务疆域，没有财权和人事权。如此空降，他在电影广告部的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那些靠跟在佟乐或秦元基的后面，给上司拎包、擦鞋、办私事，而获得照应并因此分得小利的最初级销售。如同数位和他来历相似、职位相当的前任一样，在这样的内部体制下，能生存下去已属困难，更谈不上奢望凭其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维持了数年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