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14、第一百一十四节

　　“这次的排期，你是怎么搞的？？这波投放预算比上一次少，但在你的排期里，资源并没有相应减少，你告诉我，后面的利润该怎么做？？？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要你按照以往的数，把利润给我一分不少地做出来！”
　　周一的经营例会开始前，程翕突然接到了魏敏智的电话，语速如机关枪扫射般的责备，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对方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语气里带着呵责。此刻，魏敏智内心的焦虑和强烈不满溢于言表，利润预期下降的可能性甚至令其有些失态。
　　每年夏末初秋，是德福电子制定第四季度媒介投放计划的时间节点，程翕这才想起，最近因自己的心思精力几乎全部都忙于南方晨星的项目推进，早前她安排莫枫菱跟进德福的报价工作，在自己并没有认真审核对方所提交的资源方案的情况下，就草草将邮件转发给了魏敏智。
　　虽然合作已有两年多，德福电子的投放也如魏敏智最初的判断一样：一年春秋两次，极有规律，这两年多来从不落空。对这一规律准确预判，一方面是基于他服务该品牌长达8年，对这个作风极严谨的广告主相当了解；另一方面，也是在甲方出于尊重代理公司的专业的前提下，魏敏智本人的确对投放计划有相当的建议权和把控力。但，人算不如天算，从今年年初开始，德福电子的市场预算逐次减少，到现如今，每笔投放的费用总额勉强才能达到当初第一笔投放金额的70%。
　　魏敏智并不知道，除了两年多以前的初次合作报价及资源方案，是程翕自己动手操刀之外，这些年来，全都是由莫枫菱在后台协助其负责制定资源方案，及跟进上刊后的具体服务细节。此次与过往并无差异，莫枫菱根据上司从魏敏智那里获取的预算，还有这几年来未有过重大变化的项目简报，提交秋季合作方案和报价。而这个项目，对程翕来说，随着甲方预算的递减，已日渐成了一个鸡肋。
　　一方面，魏敏智索要的个人利润，从最开始的每单不低于25万，随着费用预算的减少，却逐渐增加到超过30万。除此以外，这项业务在《国际导报》内部，还需拆分为两张订单，平面广告收入部分并不计入程翕的团队，而归属甘纯。剩下的电影广告部分，由于如今的投放金额聊胜于无，对程翕的团队业绩拉动作用越来越小。
　　另一方面，随刊例上涨，和客户要求所覆盖的区域及资源的增加，要能做出既满足魏敏智的差额利润诉求，又能周全销售业绩，还要让资源组合及报价方案令甲方看起来，与以往相差无几，操作难度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该客户的市场销售又决定了广告投放区域，只会选择属资源最紧俏，价格也最贵的一线城市。为这个预算不多，却要求不少的品牌，对内协调优质点位和资源的工作半径越来越大，服务的时间成本也越来越高。
　　所以，这个对业绩贡献越来越少，操作难度系数逐年加大的项目，在程翕眼里，慢慢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以至于她甚至都懒得仔细阅读魏敏智发给自己的项目简报，就直接转手莫枫菱。可是，该项业务对于莫枫菱而言，又何尝不是与程翕的感受类似？销售是一个永远计算投入产出的行业，既然收益不高，每次投放的资源需求并没有什么大变化，这一次，莫枫菱索性将年初执行过的方案，仅修改广告上线日期后，就直接上交给了上司。
　　程翕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曾向莫枫菱交待差额利润这一关键注意事项。或许是因粗心，忽略了预算的减少，以至莫枫菱没有按上司的提醒，根据预算的削减而相应减少资源供应量。这就直接导致了，同等资源使用量情况下，魏敏智的差额利润降低。
　　可，这又或许是莫枫菱故意为之，因为这一年多来，随魏敏智的胃口越来越大，莫枫菱甚至曾数次直接向程翕表达对其欲壑难填的不满。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程翕不想深究。此时魏敏智如此这般心急火燎，她判断对方极有可能是在给甲方确认方案木已成舟后，才发现问题。不管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既然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解决。
　　面对魏敏智近乎蛮横的劈头盖脸，程翕没有针锋相对，语气冷静克制地回应道：“这样吧，后面的问题，我来处理，保证你能拿到手的利润不低于之前的项目就行了。”
　　虽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但程翕觉得应该先让情绪激动的魏敏智先平复下来，至于具体的操作，无非是想办法申请多一个半版的免费升级，或赠送版面之类的套路。不过，如此操作的弊端，则只能是公司收入的进一步减少。
　　对于德福电子的项目，做到今天，程翕感到有些骑虎难下，也逐渐让自己陷入矛盾与尴尬的境地。
　　公司的收入减少，也就意味着个人的收入减少。但放眼看看内部，通路及出口众多，而市场上，来去就那么一些角色在唱戏。美狮能从佟乐手里拿到的低价，估计行业圈内的半壁江山都有所耳闻。如为了几十万的业绩，和魏敏智就此翻脸，万一其合伙人蒋颢再搭上厉刚，岂不是白白把自己做好的菜，端到佟乐的桌子上？为了向上游争取和保证公司的收入，把自己的利益搭进去，领导却根本不会买这个好，所以绝对得不偿失。
　　起初，程翕靠大额让利把项目引进来，是出于证明自己业务能力，以及尽快在内部站稳脚跟的考虑。但这的确是一把双刃剑，因为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她都没有足够的把控力。毕岩在内部鼓吹倡导的所谓狼性文化，可他哪里知道，这实则是变相鼓励内部恶性争夺资源和不择手段抢订单；白如璋又是一贯和稀泥，以至于那些需要被辨明的是非，变得是是而非，模棱两可。在如此环境下，能稳定地守住眼前已有的地盘已实属不易。思来想去，自己也不过就是赚取流水额零头的虾兵蟹将罢了，如不建立在明确游戏规则之上，就要求员工秉持高觉悟去捍卫公司的利益，无异于空谈妄想。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何必较真？
　　想到这一切，程翕一咬牙，索性还不如先周全好个人的利益。
　　听完对方的安抚，魏敏智刚才急躁的情绪有所缓解，他从暴躁不安中摆脱出来，大大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撂下一句：“那你就尽快搞定它。”
　　然而程翕并能没意识到，自己一时的权宜之计，却让魏敏智发现了利润的进一步压榨空间，为其后续的得寸进尺埋下伏笔。此时的她，还来不及思虑这次意外的长远影响，就拿起记事本匆忙赶往会议室去参加周例会。
　　在这天的例会现场，一副新面孔的到来，让丘恩泽在平静的表情之下，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大胆，梳着中分齐短发的女生，即将被分派到其所主管的业务部门。这个名叫罗皓婷的新入职女生，令与其初次见面的丘恩泽，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他曾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白富美——慕洵美。
　　虽然罗皓婷因骨骼比慕洵美魁梧而显得粗壮有余却秀气不足，五官轮廓也没那么精致漂亮，要靠头发遮盖两个宽大的颌骨腮帮和一张大脸蛋，小心机地用中分发型露出端正的五官，但是倒也非常讨巧地让她那略显凶狠的面相，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此外，这两个女人还有诸多相似之处：同样有海外留学背景，同样青春无敌，同样肤白貌美大长腿。总体来说，在公司众多的女同事之中，她已然足够亮眼醒目。
　　结束国外的学业，罗皓婷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份生活消费类杂志从事媒体销售。因本就喜好购买高档消费品和向往时尚行业，这份工作，她一干就是四年，并非常热爱这个职业，且引以为傲。据说其家境不俗，父亲是国家机关干部，听闻官衔还不低，母亲则是某银行驻香港分行高官。除了每天戴着卡地亚蓝气球，开着一辆黑色奥迪A6来上班之外，罗皓婷也会频繁地在朋友圈晒自己颇为高端的生活状态和所谓上流交际圈。这，也就让她具备了与慕洵美一样吸引丘恩泽的特质，亦富亦贵的家庭出身。
　　人来人往，缘起缘灭都不过世间常态，罗皓婷入职当天，例会结束后，袁俊丽带着两个目的，来到“山”：
　　“白总，我入职将近两个多月，公司内部的业务形态也了解得差不多，感谢领导的信任，让我负责这两个重要的行业。不过自问能力有限，深怕自己会辜负领导们的期望，所以我有另一个想法。“
　　”哦？什么想法，你说说看。“
　　”我想换一种方式与公司合作，不在编，不拿工资和福利，我自己做一家公司，圈两个客户，一样能帮《国际导报》卖广告做业务、给领导贡献业绩。“袁俊丽非常委婉地提出离职申请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不愿意放弃即将迎来行业蓬勃发展期的行业市场。
　　”嗯，这样啊……“白如璋没有第一时间表态，也没有立刻说出挽留的话。
　　”我手头有两个国际大客户，与他们有很不错的私交，并找对方了解了过往几年和咱们公司合作的情况。我知道，这两个厂家，过往从没投放过《国际导报》的商业广告，我说的是商业广告，不是软文广告。软文广告，每年的确还是有一点合作量，但投放费用的量级和订单出口，毕竟与商业广告差异很大。以这两个客户的广告预算，咱们所分得的份额，实在不算理想。根据我与甲方的沟通，如由我来开发相关的业务，不但能做大电影广告投放量，还能撬动商业广告在平面上的投放。我想调整自己的角色，是因为：一来，我本身并没有旅游和地产方面的相关市场资源，所以也不想浪费自己和公司的时间，二来，既然我有另一些不错的客户关系，何不加以利用，于我本人和公司都有好处。“
　　袁俊丽对自己能说服白如璋，并没有十足把握，但即便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她也不打算原地不动地继续耗下去。另外，此番谈话前，她也进行过深思熟虑，仔细权衡各方的利益和立场，反复推敲自己需要表达地意图所使用的措辞，尽一切所能把算盘打响。
　　见上司继续一言不发，她知道此时，没有否决的声音，就距离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远了，于是袁俊丽压低嗓音继续打出了手中的最后一张牌：”公司也可以不直接和我发生业务关系，这个嘛，要看公司怎么方便操作，我配合就是了。至于价格，我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听完对方的话，白如璋表情微妙且玩味地点起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