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13、第一百一十三节

　　午休时间，会议结束后没来得及吃午饭的程翕直奔高铁站，虽胃口欠佳，但因即将在列车上熬过晚餐时间，想到那并不美味可口的列车餐，她强迫自己塞下一份汉堡薯条套餐，以至到站时不会因低血糖让自己手脚冰凉和冒冷汗心发慌。于是她老老实实坐在与候车大厅仅一门之隔的连锁快餐店里，抱着一个鸡肉汉堡，一边啃一边回想白如璋致电的每一个细节。上司的语气、措辞和态度都鲜见平日的模棱两可、绵软无力与不主动作为，反之甚为强势和不容商榷。正当她两眼发直、脑子空转地嚼着午饭，又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等回过神来，发现一个短发中年妇女，拎着一个白色的环保购物袋，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这个女人身穿红色格子衬衣，下身一条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款式有点老旧且因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寒颤的黑色平底布鞋。
　　中年妇女没有点餐，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看似店面经理的年轻女孩，从后厨出来，问道：“你多大岁数？”
　　“45。” 中年妇女回答。
　　“我们对全职的要求是35岁以下，如果超龄，只能做兼职。你有工作嘛？”听了女孩儿的话，中年妇女眼神里露出些许失望：“没有。兼职是多少钱？”
　　女孩又说到：”如果你有工作，提供在职证明，可以来做兼职，收入是每小时13.5块。如果你没有工作，对不起，你不能在这里兼职。“
　　对话就此结束，中年妇女一声不吭地拎起环保购物袋，边走边整理自己的短发，带着一个瘦小、穿着整洁的背影离开了快餐厅，很快从程翕的视线里消失。
　　中年妇女走后不到三分钟，一个高大白胖的男孩出现在程翕面前，拿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内容大意是：因为自己是聋哑人，祈求施舍。她面无表情地对那个男孩摆摆手以示拒绝后，长叹一口气，拖着拉杆箱，朝站台入口走去。
　　列车在铁轨上飞奔，窗外的山川植物、河流湖泊、公路桥梁轮番登场，这样的画面，因近两年看了无数次而令程翕产生审美疲劳。这一刻，与廉涛的再次碰面，白如璋的远程电话指令，快餐厅刚刚上演的两幕短剧，却在她的大脑皮层不断循环播放着，让身体感到有些疲惫，眼皮也有些倦意的她，却丝毫睡不着。就在这时，手提电话铃响起：
　　“老大，林邦彦要带老佟去见狄森的客户。他们明知道，我从去年就开始跟这项业务，却还要和我抢。现在我该怎么办？”
　　于婉儿可以开发和能开发的资源都不多，狄森是其正在跟进的为数不多的客户之一。这个项目，虽还没有实质进展和突破，但从去年第一次打陌生拜访电话开始至今，将近一年来，这个小菜鸟已为此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和成本，且各种前期铺垫也已完成，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此时突然杀出程咬金，让于婉儿感到措手不及。素日情商颇高的90后小美女，这一刻的语气里带着沮丧与愤懑，还有少许慌张。
　　“你这消息靠谱吗？老佟和林邦彦怎么会有兴趣搞这种费用预算不多的客户呢？”程翕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并不愿预设他人的恶意，因为这对自己的工作情绪和状态，没任何好处。
　　”刚刚客户内部一个小姑娘亲口对我说的！幸亏我有这条内线通风报信！他们明知这业务我跟了一年多，居然还要跑去见我的客户。“
　　去年秋天，于婉儿好不容易第一次登门拜访Ditisheim的品牌总监，就按上司的提醒，让这个全年有150多天在外地出差的大忙人，把自己的助理介绍给她，以便后续业务对接与沟通。后来，于婉儿每周都会和那个年纪、兴趣、爱好皆与自己相仿的小女孩闲聊，偶尔还约对方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就这样，两人渐渐处成了闺中密友。
　　“林邦彦和佟乐知道你在跟狄森吗？”
　　”知道！平时和林总他们在一起交流业务聊工作，我有说起自己在开发什么业务，就是怕内部打架。而且我想着，这种品类的甲方，投放金额的量级根本没法跟他们手头的那些大户比，说出来也没什么。没想到……“
　　“那个小姑娘还给你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这次拜访，是一个女销售直接打电话给她老板约，说是林总和佟总要亲自登门拜见。因为她老板经常在外地出差，所以，现在一些他本人不熟的供应商的拜访请求，一般都会转给助理替他安排会见档期和时长。而且那个女生还告诉我，她会在林总拜访当天，给她老板再安排些其他供应商的会面，这样一来，林总他们会很快被她老板打发掉，又或者被她老板转给她负责后续对接。”
　　”呵！“程翕轻声打了个哈欠，笑了笑，说道：”看来，林邦彦的底牌也不过如此。他有那闲工夫带着老佟跑去见Ditisheim客户，说明他的那个团队经过一年多的运作，还没能搞定啥像样的客户，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连你手头如此非主流的品牌都要惦记。佟乐千挑万选找来的心肝宝贝，就这点能耐吗？让下属约客户，初次拜访就带上司去？那他自己又是干嘛的呢？指挥自己的下属和上司，一起帮他抢客户吗？其实在这件事情上，目前你还一分钱损失都没有。客户还没开始做计划，对不对？因为以你和那小姑娘之间的个人关系，如有动静，你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是的，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立马告诉我。“上司的一番话，分析的成分远大于安慰，这让于婉儿逐渐淡定下来。而程翕深知自己无法阻止佟乐，以及内部任何一个同事，去接洽自己或下属正在开拓或跟进的资源，她也无力阻拦他人去用任何手段争抢资源及利益。所以，只能靠这个团队内每个销售自己，把日常工作做得足够好。
　　”这帮人也压根没想好，拜访完之后要怎样。见一面，能说明什么？见一面，又能给佟乐带来什么？他去了不也是自讨没趣吗？你回头想想，你自己搞这个品牌，搞了这么长时间，到今天才算掌握里面的基本情况和动态。你以为，就凭佟乐和林邦彦他们跑一趟，就能把事情给办了？如果这个客户的订单能这么简单容易地被拿下来，你还用等到今天？还有他们啥事儿？如果我没记错，从打陌生电话开始，你搞了小半年才见上这个甲方一面吧？从去年搞到现在，你都还没听牌，他们见一次就能和牌？他们要真有这本事能力，何必来搞你这预算捉襟见肘的客户，早直接奔着大客户去了。根据我的判断：第一，他们一干人，这么跑去过，也就是见完之后没有然后，更谈不上撬走你的客户和你的订单。第二，佟乐山高皇帝远，这种费用预算级别的品牌，以他那么急功近利的性格，最多也就有耐性见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三，至于林邦彦，他初次登门业务拜访，就把手里最大的一张牌打了出来，往后又凭什么理由，再去找这个客户呢？你那个宝贝金主爸爸又是一个那么难见到的主，我估计未来几月之内，未必能再见他第二面，更谈不上签一张订单回来。如果我给你的这一通分析，有任何一点失算，我在这行业十多年就算白混了。“
　　程翕断定，佟乐和林邦彦的举动，不会对于婉儿的业务带来实质困扰和损失，但多少会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她又鼓励道：“发生这件事，你应该要非常非常有成就感！你细想一下，佟乐和林邦彦可是在这个行业里混了十多年的老手，而且他们还是上司。至于林邦彦手底下的销售，都是从上一家公司跟着他过来的，也就是说此人的行业资历算得上是你的前辈。可现在他们居然要动心思从你——一个入行才一年多的新人——手里抢客户抢订单，还铁定抢不到。你说，他们是不是既下作，又丢人，还没落下一分钱好处？有点耐心，沉住气，你一定要拿下狄森的订单，我相信你最终也一定能拿下，只是耗时长短和费用多少的问题而已。记住，不管这个品牌，最终能给你价值多少钱的订单，重要的是，对方通过合作，认可你的业务能力、做事风格和人品。到那个时候，金额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为一个入行不久的新人，对几个行业老手啪啪打脸。就凭这一点，我想想都觉得很痛快！比我自己签订单都痛快！”
　　在电话的另一端，于婉儿用力点点头，永远记住了上司对自己说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