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11、第一百一十一节

　　负责渠道业务的胡穆清，日常本职工作主要是配合一线销售做好与广告代理公司的联络与沟通。由于广告公司作为整个媒介投放业务链的中介角色，对于不论是费用预算还是媒介资源，都不占主导地位，所以，与程翕必须承担团队销售业绩指标不同，佟乐并未向胡穆清个人及其所分管的下属，下达明确量化的任务指标。此外，根据公司的业务规则，她还可以如其他一线销售一般开发广告主资源和签单，并享有与一线销售同等的佣金奖励政策。这令胡穆清不但没有具体的业绩压力，且不受末位淘汰制度约束，还貌似获得了比多数一线销售更大的内部生存空间。
　　然而，她的内心，并未因此感到更轻松。因为，假如没有额外的业务佣金收入，仅凭底薪及日常服务佣金，几乎仅够胡穆清在生活成本排名全球前十的国际大都市，将自己与全家的消费水平，勉强维持在温饱与小康之间。丈夫的月薪收入也不高的情况下，姑且先不算一家三口的衣食出行和柴米油盐等日常用度，随着儿子步入学龄阶段，近在眼前的学区房和幼儿园学费，需从长计议的中小学课外辅导、补习、培训，外加每周起码一到两个兴趣班的花销，还有要长远考虑的家中四个老人以及自己两口子的失业、养老储备等等，都是一座座压在她心头的大山。
　　人到中年，大额刚性开支不断增加，日趋沉重的经济和生活负担，比起任何一项工作业绩考核，会更让人感到不堪重负。人生就是如此，如果说，工作岗位职位上各种五花八门的指标，是可度量可触摸，理论上也随时可任性摆脱的镣铐枷锁，那么生活给每个人的无形压迫感，大多数时候，无人能帮你分担，也无从逃脱，每个成年人只能日复一日地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月底的周五，临下班前，为寻求帮助和建议，胡穆清拨通了程翕的电话，一股脑将自己在办公室里的烦恼，像倒豆子般侵泄而出：
　　“亲，你说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啊？麦道汽车的合作项目，自从前年冬天我第一次带佟乐去拜访过这个客户之后，本来他就一直惦记进来插一一杠子，不但如此，他还总想撇开我自己搞。幸亏客户比较认可我这个人，勉强总算没能让他把我踢出局。这个客户去年的投放量不算大，加上公司的佣金比例本就不高，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单子，佟乐还要跟我分！哎！！！这些破事儿已经让我够烦了，现在丘恩泽也想掺合进来，企图用两种资源捆绑搭售，从甲方的其他部门下手搞。万一真被他搞得节外生枝，让客户内部其他部门介入这个项目，后续很可能就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的，那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几乎就和我没关系了！怎么办？领导让人不省心，内部各种乱，难不成这整整两年我白忙乎一场？”
　　麦道汽车是胡穆清自前年年底就已着手开发的业务，正如其所说，她还曾带佟乐一起拜访该客户。而佟乐第一次拜访该甲方的日子，程翕记得格外清楚，因为那就是温卉直截了当地垂帘听政，配合佟乐与自己就资源、地盘等利益当面协调沟通的那一天。
　　去年，该客户在胡穆清的手上与《国际导报》进行了尝试性合作，虽金额不大，但干任何一项工作，最难的就是从无到有。正当胡穆清准备乘胜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并于前不久取得不错进展之际，佟乐却屡次在部门内部会议上公开声称，下一步他要亲自拿下麦道汽车的业务，以证明自己才是《国际导报》最有能力的干将。其实，自打第一次跟随胡穆清拜访麦道汽车，佟乐就一直想利用部门总经理身份的便利，将项目主导权从下属手中夺走。他屡次尝试直接与甲方负责人对接，无奈对方不买账，且因投放金额不大而暂时作罢。
　　顶头上司试图篡夺自己的耕耘果实，公司对一线销售的个人利益，也没有科学合理的制度性保障，这本就让胡穆清缺乏安全感。另外，丘恩泽借侯非签下的大额订单，在内部狠狠风光了一把，这又导致了对丘恩泽的职业履历、业务能力和性格等诸多方面，皆不认可甚至看不上的佟乐，心中的羡慕嫉妒和不服气油然而生。从那时起，佟乐憋着一股劲，想借助同等级别的市场资源所带来的业绩，既能与丘恩泽一较高下，还可以获取相应的个人利益，这算盘打得可谓一箭双雕。
　　胡穆清最近还发现，丘恩泽近日因侯非为其带来的业绩飞越，气势如虹信心大增，有意再借内部资源整合染指麦道汽车的业务。所有这一切，让自感人微言轻的胡穆清，内心的焦虑和不知所措雪上加霜，倍感自己即将丢失业务阵地和辛劳工作成果的威胁，而预期收益眼看快即将落空，让她再也坐不住，给难兄难弟打去求援电话。
　　“哎！我这里又何尝不是乱成一锅粥？实话跟你说，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单说南方晨星这一个项目吧，那也是复杂得够可以的！如不是我在行业有十多年的修炼和道行，估计早就被领导们末位淘汰了。“
　　素日，程翕与胡穆清之间就不时地互通有无，前者将大本营最新的动态，还有诸多没被摆上台的画面，传达予后者；后者也把佟乐和秦元基在当地的行为举动告知前者。不过对程翕来说，胡穆清透露的最重要情报，就是佟乐代表公司在过往和将来签订的一系列二级代理授权合同的内容。虽因权限级别不够，未进入佟乐核心团队成员的胡穆清，所掌握的信息比较零碎和边缘，但已足够程翕根据这些，作出判断和力所能及的防范措施。
　　即便个人能力再强，单枪匹马也许足以面对外部同业对手的各种竞争和挑战，乃至客户的严苛要求甚至是刁难，但在内部却几乎无法生存，皆因来自同僚的暗箭，同袍的拆台，远比外部当面锣对面鼓的明枪，破坏力和杀伤力强数倍不止。而选择一个好的内部结盟对象，需具备前提和必要条件，一是双方之间没有核心利益冲突；二是人品不差；三是旗鼓相当。这也就是为何，当丘恩泽主动向佟乐抛出橄榄枝，后者用冷屁股贴前者的热脸，并表现出不以为然的原因；这同样也就是为何，部门内诸多自以为识时务的“聪明人”，并未因傍上佟乐这棵大树，而获取比自力更生来得更多的收益，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形而上的。
　　”咦！我有办法了！“程翕一阵灵光乍现：”下周我可能会安排毕总和南方晨星的客户见一面，因为这样弄，内部就再没人跑出来和我抢了。既然他下周会出差，客户，见一个也是见，见两个也是见。如果你的项目快和牌了，要不你也如法炮制得了。安排个局，让毕总和麦道汽车的客户当面沟通一次。你想想，你的球已经放在禁区了，其他人貌似都还在中场较劲。如果球在你的手里，传给毕总，让他以为是自己临门一脚踢进去的，就没佟乐和丘恩泽啥事儿了。那么后续，不就自然而然地由你来操作执行细节了吗？这样一来业务归属问题就解决了，你也不愁老佟敢觊觎你在这个项目上的佣金。”
　　程翕在自己的独立隔间里，压低声音热心地出谋划策。她深知以胡穆清的性格和执行力，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有相当高的可行性，但胡穆清还有些顾虑：“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这样一来，我肯定也会得罪老佟吧？”
　　“呵呵，你不得罪他，也不会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到头来，估计他还会到处宣称，能拿下订单都是靠他摆平搞定客户，怪你业务能力不行，控制不住局面。到那一步，你觉得以他的人品，会分给你佣金吗？就算分，你觉得以他的风格，又能给你分多少？带毕岩去见这个客户，主要目的就是把项目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让他人操控你的命运和结局。你想想，如果不主动出击，很可能到最后，你不但没了佣金，还丢了客户，佟乐也压根不会认你的好，他也不知道你曾经因为顾虑他，才到这田地，即便他知道，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退一万步讲，你现在忍着，要是让佟乐最后拿下订单，那还不算最让你恶心难受的，假如到头来是丘恩泽拿下，那才真是冤大了。反正，要搁我，还不如索性让毕岩出马，来个一剑封喉。”
　　待程翕分析完利弊，胡穆清咬咬牙，终于下决心和内部的各路渠道死磕到底：“也是，那，毕总具体安排啥时候出差？”
　　“估计要下周的后半周了。我正找杨雨打听毕总下周的时间档期和行程安排，等我安排好了就告诉你，你再找毕总和客户确认两边的时间。我敢肯定，只要走这一趟，内部就没人出来给你捣乱，你等我的消息吧。”
　　古语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个人，对外界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会一分不少地回到自己身上。程翕愿意毫无保留地帮胡穆清出主意，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她对于佟乐曾对自己所做的那些并不高明，也不得体的算计和排挤反击，对自己感受到的种种不公平的耿耿于怀。帮助对手的对手，就是帮助自己，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创造一切可能，让佟乐领教他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程翕要用南方晨星的项目，要借助胡穆清操作的麦道汽车的项目，让佟乐尝尝他人曾吞进肚子里的那些难以下咽的憋屈。
　　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家前，程翕迈着轻快地步伐，来到那间用古色古香中式家俬布置的面积硕大的“海”：“领导，我想下周安排您和南方晨星的客户一起吃个饭。合作细节都基本谈妥了，您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出席吃个饭而已，这个项目就算敲定下来了。虽然金额没法和八位数的大订单比，但这个项目一旦开始合作，很有可能是长期的，估计明年还会有订单。”
　　正奋笔疾书的毕岩这时放下了手中的笔：“哦，南方晨星啊，我以前还见过他们的一个市场部的部长，也算是打过交道。嗯，很好！！应该问题不大，我能去，你先找杨雨协调我的日程安排。”
　　程翕立刻把提前就准备好的下半段台词说了出来：“今天下午，我已和杨雨核对过您下周的行程，到目前为止，下周三以后的时间，都可以安排。下周三上午十点，我们部门开区域承销商年中碰头会，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会后，下午一点左右出发，大概晚上六点多到抵达，饭局八点开始，您觉得如何？”
　　毕岩欣然地点了点头，程翕见状，又补充道：“那我去和杨雨协调，让她给您预定酒店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