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02、第一百零二节

　　因始终没有开张的业绩表现而面临末位淘汰的刘芷婷，最近托家中的父母叔伯和三姑六婆，好不容易搭上一条在图灵智能手机技术部工作、八杆子才能打着的关系线，她再通过这渠道，接洽上甲方采购部门。为此，经短暂休整，程翕又踏上了出差旅程。一路上的大雨滂沱，让她忐忑的心情愈发轻松不起来，原因并非由于业务开拓的难度，虽然还无迹象显示这一项目会触及利益禁区，但她的直觉始终感到不太妙，担忧无法避免的内部博弈会随时发生。
　　果不其然，当程翕从这个第一次当面拜访的客户嘴里得知，已有一业内中间商，就兜售《国际导报》所持有的运通集团资源而于不久前登门，她觉得这场初夏的大雨所透着的凉意，一点不比深秋逊色。但她未将自己内心的忧虑告诉刘芷婷，依旧嘱咐下属与客户保持密切沟通，并按对方的需求提报合作方案。即使该项目日后必须面临内部较量，但不论是为团队业绩、个人收益还是为了刘芷婷不被出局，她都不甘心就此主动放弃。
　　在这趟全程暴雨不断的差旅途中，霍建柏打来的电话让程翕更加心情烦躁。在前期不断尝试约见甲方的投石问路策略之下，她并未发现内部有任何通路接洽过尺八APP的业务，而于上月出差前，在她拜访戴斯MG之后，沟通需求和提报方案，一切进展出奇顺畅，以至其满以为自己能在不节外生枝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于劳动节前拿下这张订单，不料，半路却杀出了霍建柏这个程咬金。而当业务冲撞发生之后，前期始终避而不见的甲方居然出乎程翕意料地爽快接受其拜访，无论是时机还是态度，都颇令她感到玩味。
　　霍建柏称自己接洽这一业务多时，并已掌握程翕所提交的具体合作方案。这单眼看就要到手，却突然变得关系有些厘不清的订单，另她甚感沮丧。并且，在此次的资源争夺中，程翕明显不像她在此前面对秦元基争抢苗红的订单时那么有底气，因为她并不清楚霍建柏手中到底捏的是什么牌，而苗红与Raylene的所有邮件往来记录，能让佟乐和秦元基知难而退。不过，她还是不愿就此罢休，将快到手的成果拱手相让。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这让霍建柏不得不走进“江”寻求支持：“佟总，尺八APP的项目，程总在没和您提前确认的情况下就给戴斯MG报价，而且折扣还报得低，我本可以卖得更贵些，现在她这么搞不就是用低价抢客户吗？这次，您得帮我做主啊！”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有啥业务都自己偷着搞，生怕我知道了，好像我要和你们抢似的！老霍，你也知道她是老白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投鼠忌器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这单业务，从头到尾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也不好出面啊。”
　　佟乐并没有立马给予霍建柏所亟须的安慰与支持，反而点到为止地将他数落了一番，其实，当下属刚开口求助，他便有进一步的打算。见霍建柏一脸懊恼一言不发，佟乐这才一边主动替对方点燃烟，一边用同情的语气耐心地说：“现在这个局面嘛，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这样吧，你去找找老白，让他来裁判。“
　　实则，在佟乐的算盘里，一来，项目金额并不大，不值得自己为这点小事出面；再者说，自己还可以利用此次订单争夺，为将来埋下伏笔。
　　”她既然是白总找来的人，您让我为这事儿去找白总，那我岂不是输定了？“带着万般不解的口吻，霍建柏觉得佟乐在晃点自己，可见他远没有自己的上司了解白如璋。
　　见霍建柏朝自己规划的方向走过来，佟乐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以我对老白的判断，估计他会让你和程翕对半分业绩和佣金。“
　　看着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佟乐最终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老白是个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所以你放心，让他做决策，肯定是谁都不帮，又谁也不得罪。这一次，也就只有这样了，至于以后这个客户的单子，你索性让戴斯MG的媒介直接签给美狮。戴斯MG不就是想赚差额利润吗？无非让美狮给他们一个比这次的价格略低一点的报价就行了。以美狮和咱的结算价，还有足够的空间弥补这次你的损失，回头我让厉刚再给你留一份，不就都摆平了吗？以后不要那么死脑筋，有事情多提前找我商量。你看，要是你早点来找我，这次也不会搞得自己那么难受。你的脑子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呢？你是我自己找来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果然一切如佟乐所料，白如璋手起刀落，两人各被打五十大板收场，然而，对程翕来说，不疼不痒的麻烦并未就此告终，小长假后，她收到了陆欣然的辞职申请。
　　对于这个年轻妈妈来说，当照顾孩子的重担落到她一人肩上，收入和工作时间的弹性同等重要。而一个月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需要代顶头上司打卡，多少让她无法自主掌控自己的时间。当然，最关键的一根稻草，是blueblood.com的项目。即便在公司内部，以特卖形式进行变现，但货品销售收入并未被财务认定为广告销售收入，因此，贺秋莉拒绝向销售发放佣金。程翕抱着一线希望向白如璋求情，也被对方的太极拳打了回来。陆欣然在得知这一结果后，没有抱怨和不满，只是选择了离开这个让自己看不到任何希望岗位和平台。
　　不久之后，随劳动节小长假结束，程翕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必须完成，便是安排区域承销商的续约。
　　运通院线和《国际导报》在过去二十多个月所签署的协议，皆以前一年7月到来年6月为一财年，如此难免有诸多不便，于是集团决定在上一个财年的协议基础上续约半年。根据这一变化，经三个领导内部商议，决定不安排招标，直接与现有区域承销商续约。
　　程翕提前一个多月安排贾悦以若干种计价方式计算续约合同金额，并呈递领导们审议，毕岩最终选出其中一种计价方案，作为正式出价。各区域承销商在接到通知后，带着公章，由贾悦陪同，在程翕的独立隔间里，进行价格谈判。
　　谈判过程极简单粗暴，程翕当着贾悦的面，向各公司负责人现场口头报价，并要求对方回答“接受或不接受”，如不接受，则当场亲笔写下自己的出价，然后离开。经第一轮谈判，少数承销商直接续签合同，而大多数不接受程翕现场出价的承销商，一边尝试说服“海”和“山”办公室，一边进行第二轮谈判。
　　机械性重复动作的价格谈判进行到第二天，程翕一早来到自己的隔间，见到用一份当周的《国际导报》所盖住的A4纸手写的价格建议清单，不知何时被何人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面，上面列出部分尚未谈妥的区域的建议续约价。她看看四周，一切没有任何异样，而这张纸上的笔迹她也从未见过，但根据此人所写的内容，可以看出其对《国际导报》内部状况，有足够充分的了解。程翕倒吸一口凉气，默不作声地收起这张A4纸，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续约谈判虽长达数日，可对程翕来说，却是一个比较简单的过程，因为一小批爽快答应条件的承销商签字盖章后离开，而剩下不愿接受毕岩的要价的，则将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能说服二位长老接受自己的讨价还价；另一种是不能。
　　发生前一种状况的公司，负责人不会再出现在程翕面前，很快也会在贾悦的协助下，带上合约踏上返程；而假如是另一种状况，等大多数区域完成签约，会基于压力同意程翕的出价。至于那些直到最后都死磕不愿妥协的，程翕则会将对方的要价上报“海”与“山”。这项谈判，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环节需要她自己决策，自然也就不用她承担任何后果与责任。
　　数日后，正当程翕和贾悦总结当前各区域回款进度与统计未来半年的业务流水，钱彬彬捧着一摞合同走了进了她的隔间。
　　“你先放下吧，我得仔细看看合同内容，如果没什么问题，签好了就叫你过来取，谢谢。” 程翕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的文件，平静地对这个部门内务主管说完，待后者离开，她又对贾悦道：“我要打个电话，你出去算账，算完了，把最终的数字报给我。哦，对了，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见贾悦也带着自己的物品离开，程翕看看眼前这一沓合同，想起佟乐于前不久，在部门内部会上的授权说明，不知是否因为他那一次的发言，才有了钱彬彬今天的举动。
　　程翕来不及多想，她快速浏览被送来的文件，将几份单项投放协议放在一边，再抽出自己重点关注的合同，其中有美狮广告的两份年度合作协议，执行周期分别是上一财年，以及从这年6月开始，周期长达18个月的合约。上一财年的协议，落款署名是温卉，涉及8个明确的品牌，董辰宇曾向程翕抱怨过的恩雅伯爵也位列其中，还有消费电子产品卖场、食品和日用品等；至于另一份，也就是目前她需要签字的协议，冯亮已于小长假前，在作为合同附件的涉及市场资源清单上予以确认，当中涉及15个品牌，多半是汽车品牌。从这份资源清单可以看出，南方系是美狮的优势资源，清单除了保留上一年的一部分资源之外，还增加了程翕正在接洽的南方晨星，刘芷婷正在开拓的图灵智能手机，以及晨星（中国）的全线产品，包括翼风品牌，还有部分媒介预算充足的国际品牌资源。让程翕略感不解的是，同样出自美狮广告的两份承销代理协议，所列的资源清单却有不小的差异：在前一年的协议里，美狮没有列出任何一个汽车品牌，而在眼下即将签订的合作协议中，却有七个车企的名称赫然在目。于是，程翕在合同审批汇签表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将这沓文件还给钱彬彬之前，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两份协议的每一页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