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01、第一百零一节

　　结束出差行程的程翕，周一一大早进办公室，趁她还来得及去参加例会，陆欣然将上周五代上司签收和保管的一个快递交到对方手上，发件人写着王君年的名字。程翕看看几天前被自己交出去的那个毫不起眼的牛皮纸袋，从内到外，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变化。这是包裹第三次送不出去，她轻叹了口气，彻底放弃地把物件塞进自己的抽屉。
　　礼拜一，依旧是各业务部门汇报流水账的经营例会。最近丘恩泽状态大好，从开年至今，他的全部工作重心都在自己所分管的业务部门东区销售总监——侯非——的身上。后者在成为其下属之前，曾供职专业从事车企展览展示业务的公关公司，转会到毕岩门下，成为了丘恩泽的一员福将。此时，侯非正在为华汽集团全系产品，在运通购物中心的年度巡展业务谈判全力以赴。一切已进入实质阶段，以资源消耗量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国际导报》开业以来单笔签约金额最大的一张订单，丘恩泽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
　　听完丘恩泽的汇报，机电产品事业部杨心远始终如一地一脸淡泊，上周他去参加了某汽车品牌在西南的发动机生产基地启动仪式，并将参观的所见所闻在版面上进行报道，同时还敲定了近期与该品牌的平面广告合作。此外，他也正积极接洽东南长谷川，以及南方晨星等客户，为拿下《国际导报》周年特刊广告投放订单提前作准备。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急风骤雨、翻天覆地，不论风口的猪飞得有多高，杨心远总是一副岿然不动地在自己的天地里冷眼旁观模样。
　　至于证金部原负责人孟凡，被毕岩调至《运筹财富》杂志出任总编辑，从公司南区记者站调回总部的焦国维被安排接替孟凡的岗位。与此同时，汤美妍也从电影广告部回归证金部，向焦国维汇报工作。终于能独当一面的焦国维充满工作热情，丰富的汇报内容也体现了他最近的工作量。近日，他的工作重点是落实《国际导报》证券及银行业评选及颁奖典礼的招商名单，盈丰银行信用卡有望提供赞助，让他对领导的信任终于有所交代。焦国维深知，拿下外资银行的合作业务，是二位领导多年的心愿，所以他近期努力寻求相关的业务突破。混迹职场，会业务汇报，与会做业务，是两码事，懂得如何甄别两者的不同，才算是一个高明的管理者。
　　意见领袖峰会一年两次的活动，是周峻茂的主要工作，他正在为这年的第二场峰物色合适的地点。在机电产品事业部日子过得各种不顺的何淼，正在与三亚五星级豪华度假酒店洽谈广告置换协议，假如她的进展顺利，那么秋季峰会的举办地点就会有着落。甘纯负责的跨国公司事业部，业务开展可谓举步维艰，这些企业进入中国大陆市场已多年，那些向大众用户进行自我介绍的品牌广告，似乎已淡出历史舞台，况且纸媒江河日下，让她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甘纯只好绞尽脑汁地从去年年底开始，筹划跨国企业高层专访的公关项目，可这个基于媒体自身影响力的项目，进行得也并不顺利，让她有点骑虎难下。
　　最后压轴例行轮到毕岩总结发言及对各个业务部门的工作进行指导：
　　“各位，工作做了不一定立竿见影。但是不做，永远不会有进展！所以大家要脚踏实地一件事一件事地去做！我让你们列的50个核心客户名单，从这个名单就可以看出，许多客户的关系，我们做得不够深入，这怎么可能会有订单？我宣布，三个月不开单，客户要做调整，换人做。做不出订单，就把资源交出来，把持着资源不开单，这不是浪发公司的成本吗？还有，你们的客户赠刊，全部重新提交名单，那些不投放广告的客户，把赠刊给我停了。你们做赠刊都很大方，当然，那都是花公司的成本，你们自己没感觉。你们这些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会议室里，毕岩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回荡，其余所有人，沉默地聆听余音绕梁。
　　比起每个人轮流上报流水账的经营例会，随后的部门周例会基本是佟乐的独角戏。丘恩泽最近的风头，似乎刺激了素来喜欢争强好胜的佟乐，在这天的部门例会上，他首先点评各区域的工作情况，要求销售必须有做大客户和大成交额订单的想法。随后点名批评了入职已半年，却始终没找到感觉的新入职销售，把对方至今没能做出一张订单的原因，归咎于从不带身为领导的自己去拜访客户，也不积极主动寻求上司的帮助。那个始终无法融入新工作环境，长着一双大眼睛，自从入职以来，周遭同事从未见其笑过的资深广告销售，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不久之后选择了离职。
　　热闹的、赚吆喝的地方卫视真人秀影城直播项目结束后，在这场部门周例会上，佟乐又推出了第二个练手的项目：以《国际导报》的名义，在夏末初秋，举办一场电影行业论坛。如果说，综艺节目影城直播项目，是他在考验团队的执行力和配合默契度，那么这个项目，则是其在为来年举办“金莓奖”进行资源搜集准备：
　　“这次论坛，除了是一个行业交流分享的机会和平台，也是’金莓奖’的启动发布仪式。柯宇星将负责经纪公司的资源对接，邀请一些明星来助阵，提高活动的影响力；市场团队的薄韬，你要尽快拿出活动的策划方案；至于销售团队，主要是配合客户邀请，我们会借着这次论坛，给一些广告投放金额高的客户颁奖，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客户公关机会。”
　　临散会前，佟乐还带着严肃的表情宣布：“很快，会有一位新的副总经理，接替高蜀晋的岗位，至于他具体工作内容，尚未确定。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程翕是部门第一副总经理，未来不管任何新到任的部门副总都在她之下。以后我外出的话，所有文件都由程翕代我签字，她的确认，等同我的有效审批。“
　　佟乐如此安排的用意，程翕自然心知肚明：自己从不惦记顶头上司的部门一把手位置，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佟乐似乎对这个只要有一点生存空间，就一门心思只做业务赚钱的副手，感到既满意又放心。那么假如未来所有新到任的部门副总，都居其之下，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人再有机会，爬到对他有威胁的岗位。如此布局，不论白如璋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大水花。
　　“河”办公室最大的独立隔间就这样又空了出来，等待它的第三个主人。
　　5月初，一个名叫李昂的80后男生，从展览展示场地租赁部的销售总监转岗，调任电影广告部接替高蜀晋分管片方业务团队。李昂基本符合白如璋颜值控的要求，他原本供职一电商平台，去年年底才入职《国际导报》。到岗后，他签下了一张来自前东家的货物置换合作，勉强也不至于业绩裸奔。无奈能让其开发的市场资源有限，本就非广告销售出身的他，处境不出意外的陷入尴尬。李昂调职后，和佟乐紧密靠拢的谭思柔，以及白如璋的多年衙内——韩运发，名义上都向他汇报工作，但他并没有以副总身份坐进“河”办公室那个最大的独立隔间，而是坐在运营、片方业务和市场策划团队共用的“溪”办公室。“溪”有四个独立隔间，最大一间归利维祯，另外三个一样大小的，分别坐着薄韬，韩运发，和这个高大白净，五官端正，文质彬彬的男生。由于李昂在丘恩泽所分管的部门始终找不到准确定位，在其进退两难之际，高蜀晋的离职，让白如璋一时也物色不到合适的人，就胡乱点兵点将地将他调至佟乐麾下，把他安排在年度营业额占整个电影广告部门流水将近20%的片方业务团队。白如璋并没有意识到，即便资深和强势如高蜀晋，在部门内都没有太多生存空间，更何况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男孩。
　　忙碌的周一下午，陆欣然带着难掩的兴奋表情，随着一辆送货车回到公司。在程翕的预先安排下，杨雨协助陆欣然，把《国际导报》和Blueblood.com用广告资源置换回来的货品，在内部进行清点入库。两天后，行政部在一间日常用做仓库的房间，开设了临时卖场，以大幅低于官方售价的甩卖方式，争取将货物售卖变现。随着张贴在电梯间的公告、群发的邮件和内部口口相传，平日安静的楼层一时间热闹起来。热销的品类有手表、配饰和皮具，相比之下，服装鞋帽的青睐者不多。行政部一半的人手投入了这次特卖会，杨雨把一张办公桌变成临时收银台，计算器的啪啪声不绝于耳，她一手拿着收到的钞票，一手安排部门同事做出货登记。短短两天半功夫，回笼了将近20多万现金，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欢快的气氛中，一场员工自掏腰包，自愿花钱购买公司特有福利的国际顶级大牌特卖会结束，趁着内部氛围融洽，幸福指数攀升，大领导心情舒畅之际，下班时间已过，空荡荡的办公大楼，程翕酝酿着说辞，在下班回家前，背着包走进那间硕大的“海”办公室，向毕岩求情。
　　上个月底发放的该年第一季度到款佣金，程翕的佣金比例较之前骤降30％，此前她并未接到任何通知和说明。她深知公司领导的决策有着极大随意性，如没有毕岩的支持，Maeva的成交价不可能到如此之低。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虽然Maeva的项目，单场成交价很低，可是因行业特殊性，费用预算无法与汽车电子产品等行业相提并论，开拓难度也更大。不过，即便有这些看似充分的理由，程翕也没有多大信心，用道理能说服在这家公司一言九鼎的一把手。
　　进入大门，穿过走廊，见宽敞的房间内只有正在进行挥杆练习的毕岩，程翕敲了敲敞开的第二道门：“毕总，找您求个情，这上个季度的到款，我的佣金比例被降了，我这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您真忍心啊？”
　　“嗯，就这样定了，就这样吧。”
　　对毕岩来说，上一年是业务启动阶段，对销售做出一定的让利情有可原。目前业务已步入正轨，下调佣金比例也不会有多大影响，能少给的钱，为什么不少给？
　　“毕总，我负责的行业，市场开拓难度不能和其他行业比，不但预算少，客户要求也高。而且开拓新客户的支出，我都是自己掏钱。开发业务所必须投入的费用，公司日常根本没有向销售提供这笔预算。”
　　在市场开拓上舍得花钱投入，是程翕在刚入行的时候，就被灌输的理念，可每一家公司的基因有巨大差异，她的说法并没能打动毕岩。
　　“不要再议了，就这么决定。”
　　毕岩专心地挥动着球杆，不想分散自己地注意力，就在此时，尹春梅迈着笃定的步伐，走进“海”。因她并未敲门，而毕岩对此似乎早有准备，所以也不感到意外，程翕估计这个漂亮的女助理，应该是事先与“海”办公室的主人约好。尹春梅一言不发，仿佛在等现场的冒失鬼离去才愿意开口，此时此刻，程翕觉得自己出现在“海”非常不合时宜，她带着有些怪异的感觉，没有丝毫耽搁地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