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技巧指导手册》观竹

2、02

　　帝都歌舞大剧院里座无虚席，开场前十五分钟，仪容整齐的观众们早已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程皓坐在正对着舞台的第四排，这是全场观赏角度最佳的座位之一，他的左右两旁分别是张铭阳、邹北业及其女友乔伊林。

　　根据前台的记录，明天才是进行口腔检查的约定时间，汪绿萍却一大早就来到口腔诊所，等程皓换好大白褂出现，就笑容满面地给他递了四张门票。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我今天晚上有一场小演出，不介意的话，带上你的朋友们一起捧个场吧。”

　　“当然不介意，”程皓脱口而出，下一秒便撞上那双闪亮的大眼。今天的汪绿萍一如初见时耀眼，耳环很漂亮。程皓突然有些心跳过速，马上低头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门票，“那个……我准备带我的哥们和朋友去，如果他们有时间的话。一个叫张铭阳，就是这个诊所的大股东，另一个是个技术宅男和他的女朋友。”

　　“我在你们的网站上见过张医生的照片，你说的另外两位我还没见过，但我相信以后应该有机会认识的。”

　　程皓抿开了一字笑。

　　“我那位技术宅男哥们的女朋友是一名模特兼演员，也是要经常飞到国内外不同的地方演出，我那哥们很尊重她，曾经说过人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能够做什么，不管是默默无闻努力奋斗的，还是能够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给人带来美好的女孩，都值得人尊敬。我也同意他的观点。有机会带你认识一下，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好呀，我很期待。”汪绿萍同样报以一笑。

　　就这样，程皓拿着门票，带上张铭阳、邹北业和乔伊林来到了剧院。

　　身旁的张铭阳抬起胳膊肘捅了捅程皓，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前排。

　　“哎看到了没，高岭之花的男朋友也来了，坐在他身边的长头发就是那个小三儿。”

　　“看着呢。”程皓推了他一下，将食指放在唇边，将声音的分贝压到最低。

　　今晚舞台上的主角，即使从小在优越的家境中长大，待人接物也没有任何架子，为了心爱的人愿意花大价钱成为一家从未实际接触过的诊所的VIP，自己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她却愿意相信自己，甚至毫无防备，还给自己赠送了视野最佳的演出门票。然而这样独立优秀温柔体贴的姑娘，居然被最爱的两个人一起背叛了。看着正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遮遮掩掩地交换眼神的两个人，程皓的眼神暗了下来。

　　这时剧场内的灯光熄灭，眼前那巨大的暗红色帷幕缓缓拉开，随着欢快的音乐响起，全场一片肃静。程皓将视线拉回舞台中心。

　　故事的开始很美好，一对新人在教堂里举行着婚礼，披着一身白纱、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新娘快乐地与新郎共舞，沉浸在亲友的祝福里，曼妙的舞姿与欢快的音乐融为一体，带着她的幸福不断跳跃、旋转，腾空后轻盈落地，如同一个恣意挥舞仙女棒的天使。

　　身为小有名气的舞蹈家，汪绿萍关注了自己的微博，可她的微博里却找不到任何自拍，甚至连文字记录也没有，可见她对生活和舞蹈的态度很纯粹，不是为了创造谈资更不是为了炫耀。她只是单纯地热爱舞蹈，喜欢这个舞台。

　　事实也证明了，舞台上的汪绿萍，便是世界的中心。

　　舞台上的灯光突然换了颜色，背景音乐也变得狂躁喧嚣起来，狂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天与地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准备揭开人生新篇章的新婚夫妇被魔鬼强迫分离，陷入迷茫的新郎不知所踪，饱受折磨的新娘再次找到丈夫时，新郎的身边早已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优柔寡断的男主角站在中间无法抉择，任由红白玫瑰将自己不断撕扯。

　　站在舞台中央的新娘满眼痛苦，似乎在质问自己的爱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啪”地一声，聚光灯将程皓带回到多年前那个毕业舞会上。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带给你……坏消息是，我要去美国了；好消息是，我要去美国嫁人了！”

　　“我喜欢你。”

　　“程皓，我是要到美国结婚的。”

　　“我知道，这几年你眼里一直都没有我。但是无论是五年八年还是十年，我都愿意为你变成更好的人。你嫁到那么远的地球的另一边，就能幸福吗？你抛弃了所有的家人、朋友、学历还有事业，就为了把自己关进那栋二层小楼里？如果有一天，所有生活的激情，感情的热烈，都变得平淡无奇，如果你全身心奉献的家庭，背叛了你，你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自己默默付出了几年，得到的却是对方云淡风轻和一笑置之。年轻的程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那张天使的笑脸取代了眼前的幻影。

　　“虽然我有时候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投入舞蹈以至于冷落了男朋友，但我真的无法割舍这份事业。因为我和我的男朋友是青梅竹马，我实在没法割舍这份十多年哦的感情。所以程医生，拜托你了。”

　　“直接叫我程皓吧。”

　　“好的，程皓。你也直接喊我绿萍吧。”

　　音乐戛然而止。程皓的思绪再次被拉回了舞台上。

　　在纷飞的大雪中，遭受被爱人背叛的打击后，如雪花般洁白轻盈的美丽天使终于从高处坠落，与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找到自己的最终归宿。

　　帷幕落下，全体观众站立鼓掌。十几秒后，帷幕再次打开，所有演员手拉着手朝观众鞠躬，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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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演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尤其是那曲《崩溃》，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极致的美！”刚走出剧院，乔伊林挽着邹北业的胳膊一脸兴奋，“这个舞团在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就听说了，真的是一票难求。就黄牛那儿的天价，买了一张视野稍微好点的后排票，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就没着落了。”

　　最近乔伊林要在一部月底开机的电视剧里担纲女三号——一个知名舞蹈演员的角色，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甚至花了大价钱跟老师学习每天练体型，可是怎么练习都感觉差了口气。

　　邹北业微笑地看着女友，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程皓：“皓哥和汪小姐认识，咱们跟着皓哥，一定有机会认识她。”

　　“我呀，也不妄想人家会给我免费传授经验什么的，单纯是佩服那些愿意把十几二十年的光阴奉献给舞台的人而已。”乔伊林叹一口气，“我相信一往无前地追求艺术的人的心也是很纯粹的，你不觉得吗？”

　　“我……我对舞蹈艺术没什么研究，说到美，我觉得在舞台上走秀的你更美。”

　　张铭阳回头瞪了一眼公然带着女友在他们两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的邹北业，这哥们什么时候变得比他这个情场浪子还油嘴滑舌的？他又看了一眼从剧院出来后一直沉默的程皓。

　　“哎哥们，你明明演出之前还给人送了花篮，怎么也不去打声招呼？不会真想当一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隐侠吧？”

　　程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没看见汪小姐那男朋友和他们两家人全体出动了？万一我们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面前刷了脸，计划随时有可能泡汤。这种时候当个透明人才对调查取证有利。”

　　“我说你刚才看表演可够投入的啊，哥们可是发现了，二十分钟不到这俩丫的就在双方家长的眼皮底下对视了89次！可怜这姑娘，台上跳得那么投入，殊不知自己头上早就长了个呼伦贝尔大草原。”

　　“对这种男人来说，这就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相不相信，如果法律允许一夫多妻，这种渣男恨不得两个都娶了。”

　　“那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程皓的神情比刚出来时淡定了不少，他沉吟了一会儿，将双手插进口袋里。

　　“反正他们两家人在我面前已经刷了脸，回到家我会做一个周详的计划。”

　　“皓哥，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出声。”身后不远的邹北业出声发问。

　　“什么计划呀？”乔伊林有些疑惑地问道。

　　邹北业对她耳语了几句。

　　“不是吧？！”乔伊林听完来龙去脉，顿时脸色大变，义愤填膺地捏紧拳头挥舞了几下，“怎么可以这样！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靠自己的努力安身立命本来就很不容易了，汪小姐还这么优秀，凭什么还要被这种不要脸的渣男祸祸，遭到最亲的人的背叛！快跟我说，我能做些什么？”

　　邹北业笑着安抚道：“放心，这种小事皓哥能搞定，你就专心拍戏和演出吧。对吧，皓哥？”

　　程皓回头看着他俩，扬起了嘴角。

　　“北业，你先送伊林回家，我随时联系你。”

　　“好。回头见啊皓哥。”

　　跟邹北业和乔伊林分道扬镳后，张铭阳拍了拍程皓的肩膀：“哎，我建议你这事儿解决后，该编一本《渣男反击战指导手册》，绝对能成为这个大数据时代的畅销书，没准还能让哥们沾一沾你这个新锐作家的光。”

　　“哼，姑娘们最应该先把你给反击了。”

　　面对铁哥们的挖苦讽刺，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张铭阳早就建立了免疫系统，他松开手贱兮兮地盯着程皓看，盯得程皓浑身不自在。

　　“你老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你的宝宝和贝贝们。”

　　“我说皓哥啊～”

　　“滚！你比我大了三岁，有脸喊哥？”

　　“我说你对这件事也上心过头了啊，肯定有情况。”

　　汪绿萍含笑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程皓的心“咚”地猛跳了一下，却依然保持着扑克脸。

　　“我能有什么情况啊？”

　　“嘿，还嘴硬是吧？我老觉着你肯定有猫腻，在酒吧那天拼命阻止我去撩，说什么都不肯给我当恋爱指导，肯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老实告诉哥们，你这是走肾还是走心了？”

　　程皓瞪了他一眼。

　　“你能说人话吗你？你以为我是你，可以不分季节地发 x 啊？”

　　张铭阳双手叉在胸前：“我可不得不提醒你啊，像这种交往多年的青梅竹马，如果两家还是世家，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你可别搞得两头不落好。”

　　“我从来没想要讨好他们任何人，”程皓有些烦躁，“在这个年代，一方劈腿另一方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我就算是佛祖菩萨上帝耶稣也管都管不过来，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女孩被渣男辜负，如果她不来找我，我就当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既然她来找我了，我就能多帮一个是一个。我生平最讨厌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的男人，这种男人本质就是花心加贪心，什么都想要却不想负责任，没有作为男人的担当。眼看着一好姑娘就要被祸害，要是能路过顺手拉人一把，我反而觉得我是在积德。你知道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却得不到任何回报是什么滋味吗？……算了，反正你这种浪子也不会明白。”

　　“得，看来你不仅爱自虐，还决心替天行道普度众生了，之前不光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拉郎，就像那邹北业和乔伊林，现在还为了个刚认识不久的妹子打破原则，准备打着当感情修补器的旗号组情侣拆迁队了是吧。”说着张铭阳又凑了上去，“快跟哥们说句心里话，你觉得她跟你的女神比，哪个更漂亮？ ”

　　“有完没完啊你？昨晚叨叨了一晚上今天还来，还真不想打算收起你那点心思啊？”

　　张铭阳抛了抛手上的车钥匙，倒是云淡风轻。

　　“今晚之前呢确实还存着点心思的，但是今晚看完了演出，哥们决定放弃了。哥们就一大俗人，这种云端之上的舞蹈家，还真吃不消。”说完朝程皓一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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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皓刚戴上蓝牙耳机，车载通讯系统的提示灯便亮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贺总，都这个时间点了，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什么，牙龈上火？哟，这是大老远跑到深圳风吹日晒弄的吧……好，不开玩笑。您放心，到了我这儿保管疼痛一招根除。明天？明天没问题，就安排在早上十点半吧，然后一起吃午饭，就这么说定了。”

　　结束通话后，程皓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打开音响哼起了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