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塔尼亚战记》夜明映梦

5、神之少年

　　艾露特谨慎地向前走着，边走还边时不时地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生怕林子里会窜出什么猛兽来。但，也许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东西”比猛兽更加可怕。
　　一阵嗖嗖的凉风吹过，艾露特将脖子上的围巾往肩后搭了搭。虽然她此刻的心情也是一场紧张，但是她没有犹豫……
　　果然，没走几步，她便看见了令她顿时呆立当场的画面。虽然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野兽，但却比野兽更加令人心寒。
　　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只是当她踏入眼前的范围之内，她的心脏就开始没有节奏的狂跳着，这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

　　眼前是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现在他正在怀抱着一个小女孩。该男子面色发青，表情木然，眼神诡异，虽然勉强可以站着，但是浑身不停地颤抖，仿佛没有生气的孤魂野鬼。而她先前派去的猎隼则是围绕在他们两个人的上方急促地盘旋着，不停地鸣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天敌一样。
　　而被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她认得，她就是菲妮大婶的爱女露露，她要寻找的目标。而搂住她的中年男子，她虽然不认识，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是啊，动物的危机意识通常要比人类要敏感的多。
　　“露露，快离开他！他不是你爸爸！”艾露特大声地喊着，紧接着跑上前去。

　　闻言，在男子怀中的小女孩抬起头来，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她才开口道。“这个人，不是爸爸……”然后，她回过头来，对跑过来的艾露特说道。“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爸爸啊？”
　　“露露，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你的爸爸。”艾露特停在两人面前的不远处。虽然这名奇怪的男子目前还没有任何举动，但她也不敢贸然行动。
　　是的，眼前的男子给人一种不舒服之感，就好像是缺少了生气的行尸走肉。
　　“可是，艾露特姐姐，他和爸爸长的一样啊……”露露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
　　“露露，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以变幻成自己很重要的人的怪物，你眼前这个可能就是。现在，你慢慢地过来，到我身边来……”艾露特焦急地对着露露伸出手，小心地说道。“这种怪物靠吸食人的生气过活，看它的样子应该是有阵子没有吃到活人的生气了，所以显得有些虚弱……”
　　“什么……”露露立刻大惊失色，大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泪水。
　　“不要害怕，它现在的反应有点迟钝，你慢慢地过来，尽量别惊动它……”艾露特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安慰眼前那柔弱的小女孩。
　　露露虽然害怕，但还是按照艾露特的指示，慢慢地从那个“人”的怀抱中撤出身来，那“人”的拥抱不是特别的用力，所以要做到这点也不是很难。
　　“好样的，露露。”艾露特紧张地看着露露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出现些令人措手不及的状况。“缺少了生气的它，显然已经没有太多的力量了，所以趁现在，你艾露特姐姐还有能力对付它。”
　　可是，她想错了，发觉“食物”不见了的那个“人”在下一刻就开始发狂。它的表皮开始脱落，露出了血红的腐肉，手开始变大，指甲变得锋利无比，眼珠子也随之耷拉下来，它开始由一个看上去还算正常的人类面孔变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在倒退着的露露立刻呆在了原地，怪物见状便伸出一只爪子，就要来抓她。

　　艾露特急忙上前，将露露推到一旁，但是自己却被怪物一把抓住。这个怪物现在看起来已经不是弱不禁风的了，它的力气大得惊人，只见它用力地抓住艾露特的胳膊，死也不肯撒手，其爪子上那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她的皮肉里。
　　“切，估计错了……原来你这个家伙不是吃素的……”艾露特抬起左脚，对着怪物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下去，虽然效果不是太大，至少怪物还是微微地弯了下腰，并松开了爪子。
　　艾露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衣袖的布料已经烂掉了，血红的皮肉上面俨然印有五个骇人的窟窿。不过，眼下不是顾得上疼痛的时候，因为那个怪物已经把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露露，你快点离开这里。”艾露特对着跌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小女孩喊着。
　　“我不走，艾露特姐姐……”露露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因此离开的打算。
　　艾露特抽空看了看露露，然后无奈地瞥了瞥嘴角。“真受不了你……早知道就不把那头驴子赶走了。”
　　直起身来的怪物低吼了一声，重新向艾露特袭来。她立刻举起手中的剑，直刺向那个怪物。霎那间，暗红色的血液从怪物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利剑准而快地刺进了它的心脏。
　　这个怪物的身体似乎要比一般的生物坚硬，这一剑居然没能刺穿它的身体。于是，艾露特手握着剑柄，用力将其左右扭转着，利刃就好像螺丝转一样的，最后从怪物的后背伸出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生物，心脏都是致命的要害，这是在她上第一节剑术课的时候，雷拉瑟斯就教给她的道理。
　　可是奇怪的是，受了这样致命伤的怪物却依旧面不改色，仍然“努力”地向艾露特缓慢地伸出爪子，企图用自己的利爪刺穿她的身体。
　　眼看怪物那尖锐的指甲就要戳到自己，艾露特也有点慌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状况，被刺穿了心脏居然还不死，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啊……
　　想到这里，她举起另一只手，并且两指并拢，对着眼前的怪物。霎那间，一道蓝色的光线从她的指尖飞出，直射向怪物的眼睛。一阵霎眼的光亮过后，怪物的脑袋便直直地飞了出去，在撞向身后的树干上，经反弹，然后滚落到地上。呆立在一旁早就傻了眼的露露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可是，没有了脑袋的怪物却依然没有停下它的动作，它的爪子已经碰到了艾露特的肩膀，接下来，它一使劲，便将艾露特给牢牢地按倒在了地上。
　　“姐姐！”露露见状，打算跑上来帮忙。
　　“你别过来！”艾露特连忙喊道，但眼下也没有任何办法将压着她的怪物推开，因为它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怪物那没有脑袋的身体正在逐渐的接近着，艾露特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了，今天不会就死在这里了吧……不过，没有脑袋的它，到底要怎样把自己吃掉呢？

　　……时间就好像一世纪般的漫长，艾露特没敢睁开眼睛。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爆炸声，压在她身上的负担随即消失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居然除了一缕清烟外，什么都没有。
　　咦……那个怪物呢？
　　艾露特纳闷地坐起来，揉揉眼睛，左看右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令她一生也无法忘记的画面，她甚至忘记了怎样去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位骑在马上的人，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应该都是军人。
　　艾露特.奥尼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为首的俊逸少年，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乃至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的瞳孔和睫毛都是银色的，头发也是银色的，飘逸且于微风中缕缕飞扬。他那细腻的皮肤还泛着白瓷般的光泽，仿若最细致的丝绸。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色彩的人。他的五官俊秀，一身白色英挺的军装衬托出了他那高大的身材，一袭飘扬的披风于风中轻舞。
　　他的年纪不大，看上去和辛克莱斯哥哥相仿，但是眉宇间多了与之不同成熟，还有苍凉。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那近乎冷淡的面容里透着无比的寂寞呢？
　　他，简直就像是神之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的少年。
　　“殿……”在银发少年身后的人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他举起手来制止。“你先别说话，卡雷特。”
　　“是的。”那人点点头。
　　“你没事吧？”银发少年看着以极为不雅的姿势瘫坐在地上的艾露特，冷漠地询问。
　　“……”艾露特继续发愣。
　　“……”银发少年见她没有反应，便下马向她走过来，并且伸出了手。“还站得起来么？”
　　“啊……”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犹豫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来拉住少年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可以，没问题的……”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转头问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小女孩。“露露，你怎么样？”
　　“我没事，艾露特姐姐。”小女孩跑了过来，大眼睛里面还闪着未干的泪水。
　　“下次不可以私自跑出来了，你妈妈很担心，知道吗？”艾露特拉住露露的手。
　　“对不起，艾露特姐姐……”露露低下头，喃喃地说道。
　　“你怎么样？它没攻击你吧？”艾露特抬起头，喊道。那只猎隼立刻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嗯，嗯，好孩子，没事了，谢谢你了。”艾露特摸着它脖子上的白毛。猎隼轻轻地叫了两声，然后盘旋着飞上天空。

　　“……”银发少年用略带惊讶的深邃眼神望着她。“你可以跟鸟类交谈？”
　　“大概是的。”艾露特含糊地答道。“那个，谢谢你救了我们。”她抬起头正视着少年的面容，诚恳地道谢。
　　“没事，我只是刚好路过。”银发少年点了下头。“倒是你，似乎受伤了……”
　　经少年的一提醒，艾露特这才想起自己的胳膊曾被那个怪物的五指山袭击过，她抬起胳膊看了看，然后摆摆手。“没事，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银发少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搭话。末了，他转身，对着那个名叫卡雷特的人说道。“卡雷特，你帮忙把这个小姑娘送出森林去吧。”他淡淡地吩咐道。
　　看来，这个人还是他的下属。
　　“好的。”卡雷特说完，便下马过来，将露露抱到马上，然后跨上马背，先行一步。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吧。”银发少年也跨上马背，向艾露特伸出了手。
　　“嗯。”艾露特将手递给他。

　　“刚才那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艾露特和银发少年同骑一匹马，他高大的背影几乎遮住了她的视线。
　　从身后看上去，虽然他那白色的披风过于飘逸，但他的身型仍显得很单薄。刚才他出现的一幕简直太匪夷所思，她甚至不能肯定是哪位帮助她除去了那个怪物的。
　　先行一步的卡雷特就在前面不远处带路。看着他如此的轻车熟路，艾露特不禁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对于这片森林就好像是自己家的后院一样的熟悉？若是没有那只猎隼在前面带路的话，想必她自己也不敢贸然地进入这片森林里。
　　“他，生前是个人……”银发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答她的疑问。
　　“你说什么？”艾露特不确定地问道。“人？”
　　“我是说，这原本不是什么怪物，他的本来面目就是一个人。”
　　“难道，它就是露露的……”艾露特捂住嘴。
　　“恐怕是的。”银发少年点点头。“它的脑中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所以才没有立刻将小女孩吃掉。”
　　“……”艾露特难过地低下头。
　　“残酷吗？”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它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死对它来说，也许是种解脱。”
　　“可是……”
　　“你不用自责，这跟你没有关系……”

　　这位银发少年给她的感觉是慑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甚至没有胆量伸手去抓住他的披风。若是眼下骑着的马奔跑起来，她铁定是会被甩出去的。
　　这种感觉很奇特。
　　艾露特.奥尼，她是一位性格很外向的姑娘，就算是跟圣巴布鲁斯骑士学院里的男同学们相处，她也是照样大大咧咧的，没有任何拘束。但是，面对眼前这位少年，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和他交谈。
　　……
　　时间就在寂寥中过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森林的边缘。艾露特清楚的记得，这条越来越宽敞和明亮的道路，正是她自村口出来的地方。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少年淡淡地说道。
　　“哦……”艾露特利落地跨下了马背，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他。
　　“艾露特姐姐！！”被卡雷特抱下马来的露露冲她这边挥着手，示意她过去。
　　“那个，谢谢你了……”艾露特摸着后脑勺，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话找话。
　　“你快点过去吧。”银发少年依旧是淡淡地说。“还有她父亲的事，你……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当然，这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艾露特低下头。
　　“艾露特姐姐，快啊！我肚子好饿啊。”露露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好啦，你这个小鬼头。”艾露特郁闷地回应着，有些不甘心地转过身去。
　　走了几步，她再次回过头望去，发现太阳依然西沉，金红色的夕阳镀在少年的银发上，显得无比的妖冶与魅惑。
　　她开始有些迷惑了……
　　她的心脏开始轻微地鼓动着，在她十六年的生长历程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觉出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着。
　　而她似乎也能明白自己的这种悸动代表着什么意义。
　　就这样，艾露特一步一回头地磨蹭着时间。本来几分钟的路程，她却走了十几分钟。
　　“哎呀，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艾露特猛地一拍脑门。但是，当她第十五次回头望时，却发现银发少年已经不在那里了。
　　“艾露特姐姐，你怎么了？”露露注意到了她的奇怪举动，她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艾露特沮丧地摇摇头，然后蹲了下来，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说道。“露露，下次不可以没跟妈妈打招呼就跑出来了，妈妈很担心你呢。”
　　“嗯，我知道了，艾露特姐姐。”露露甜甜地笑着。“我会在家里乖乖地等爸爸回来的。”

　　****************************************************************************

　　“殿下……”卡雷特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刻，他站在银发少年的身后，他不确定自己的主人现在在想些什么，抑或是看着什么。
　　他，就这样站在一处悬崖的边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金红色的斜阳，银色的瞳孔辉闪着魅人的光泽，闪银色的长发轻舞飞扬，一袭耀白的披风伴随着风的鼓动而发出“嗖嗖”的声音。他是一个没有色彩的人，一个绝世而独立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举手投足间均透着无以伦比的王者气息。他就是那个傲视群雄的帝王。
　　“我说了，这里不是皇都，你不必称呼我为殿下。”银发少年淡淡地说道。
　　“是的，元帅。”卡雷特说道。“刚刚那个少年……”
　　“她是个姑娘。”被称为元帅的银发少年语气很淡地说道。“你的军人生活真是过得越来越糟糕了，卡雷特。刚才那个小姑娘不是一直在喊她姐姐吗？”
　　“哦……”卡雷特尴尬地摸着后脑勺。“我没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而且……”银发少年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小女孩在不经意间叫出了她的名字……”
　　是啊，在这片神秘的东方土地上，她的美名早已传遍了所有的角落，能够和鸟类交谈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了。
　　---艾露特.奥尼。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在提到这个名字的同时，自己的嘴角已经不着痕迹地露出了浅笑。
　　卡雷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就是这样一位指挥官，在四处征战的同时，大军所到之处绝不枉杀一名百姓。就是这样一位貌似冷酷的人，却为了救一个突然迷失在战场上的小女孩，而不顾自己指挥官的身份，只身冲入战场。那个自从最好的朋友过世后，就再也没有笑过的他，那个一直披着冷漠外衣的他，现在竟然也会露出笑容。
　　“目标已经出现。刚才那个怪物，很明显是与巴克扎姆教的人有关。”银发少年突然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能够把普通人变成那种怪物的，恐怕就只有巴克扎姆教的五祭司了。”卡雷特赞同地说。“想不到，此行真的有所收获。”
　　“卡雷特，派人再将这片森林搜索一遍吧，务必要确认我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银发少年命令道。
　　“是的，元帅。”卡雷特接到命令，点了下头。“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去奥兰特尔，我应该去拜访一下我的恩师了。”银发少年淡淡地说道。“这里就拜托你了，卡雷特。”
　　“是的，那我随后就去奥兰特尔，米特狄尼奥元帅。”卡雷特举起手行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