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67、 六十七、问世间，情为何物？

　　峰岚到底年轻，身体好，两天后出院。几天后恢复如初，连额头上的伤疤都消失了。

　　从鬼门关回来，第一件事，处理宁硕明的后事。宁硕明把《男性康健》１０％的股份留给了峰岚，需要办理过户手续。宁硕明的侄子侄女为宁硕明留下的房子打得不可开交，没空管宁硕明的事，还得峰岚联系殡仪馆火化。

　　峰岚捧着宁国松的骨灰盒找到肖国松。肖国松说：“还麻烦你找个佛龛供起来。搁我这儿，肯定不能放柜子里藏起来。在家供着吧，免不了亲友的闲言碎语。”峰岚这才明白宁硕明临终最后一刻留下自己的用意。宁硕明生前曾自嘲“这么多年，没少跟奸商周旋，别的没学会，眼睛练出来了”，这双眼睛真是看破了人生，看透了人性。肖国松也有苦衷、有自己的考虑，这应该是在宁硕明的预料之中。峰岚想一想，只说：“别忘了约定。”

　　肖国松的表现，让峰岚为宁硕明鸣不平，峰岚发微信给孟磐：“苦恋着对方，人家并不在意。究竟为何？”又感叹道“人真是会犯贱。”

　　孟磐回道:“感情这个事，跟人生一样，不是逻辑、道理可以讲得通。”又发一首元好问的《摸鱼儿》给峰岚和朋友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犯贱”的，远不止峰岚、宁硕明和孟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千里之外的龙沅湘，看了朋友圈峰岚转发的《摸鱼儿》，十分感慨，配上老歌《梅花三弄》转发朋友圈：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那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

　　沅湘一遍遍反复听，又用口琴一遍遍吹奏。

　　沅湘回老家后，被热心亲友张罗相亲。沅湘心中有牵挂，自然有些排斥，对相亲对象 “横挑鼻子竖挑眼”，以“虚荣、庸俗、肤浅”等莫须有的罪名拒了好几个。更多的是女人挑沅湘，很多女人不管自己什么条件，都能理直气壮地嫌弃沅湘家穷，工作不稳定，学历低。

　　还有条件谈不拢，反目成仇的。有人张口就是多少万彩礼，还什么什么地段的房子，“要全款，放我名下”。沅湘婉拒，女人就说对方不重视她、不爱她，“不是个男人，不能给女人安全感”。沅湘一气之下回信息道：“彼此彼此，真要爱对方，也不会光想着要卖高价坐享其成。男人更没安全感：你离婚走人，他几个月亏一、两百万”。就这么一句话，被女人抓住，挂在朋友圈和网上八卦，沅湘小哥成了远近闻名的“奇葩穷男人”， “屌丝多作怪”，“道德败坏”，“想不花钱就弄女人”。

　　这正合沅湘的意，沅湘心想着，男人可以多等几年。可是老天偏不让你等。

　　有个开饭馆小老板，姓翟，人称“翟老板”，早年丧妻，留下个女儿翟雪涵。翟雪涵这姑娘不是个读书的料，高中毕业没考上中意的大学，死活都不肯再读，一心帮父亲打理生意。

　　翟雪涵如今二十三、四，在小地方已经是大龄。翟老板此生只得一个女儿，一心要“高嫁”，看中的多是吃公家饭的公务员、医生、老师。无奈翟家虽然有些家资，却只是小生意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雪涵虽然长得有些＂味道＂，却不是大美女。家庭条件和长相都不足以克服阶层壁垒，翟雪涵耽误到现在。亲友们跳出来劝：“不能再挑了！眼光放低点，差不多就行了。”

　　媒人给翟家父女介绍沅湘：生得一表人才，堪比当红“小鲜肉”，人又老实忠厚，世上无双。翟老板做生意的，自然不吃虚假宣传这一套，只问学历、工作、收入、房、车这些硬性条件。听完后再习惯性地打个折扣，心想：“我闺女再急，也不能嫁这样的。” 翟雪涵早从朋友圈里得知，沅湘是个有名的“奇葩屌丝”，也不乐意。

　　媒人拿出杀手锏：“男方家长说了，可以考虑上门。”

　　翟老板强拉雪涵去饭店相亲：“去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还白吃一顿饭！”。龙老爷子也教训沅湘：“自己没本事，让人操心，还摆什么架子？”把沅湘生拎到了现场。

　　翟家父女见到沅湘本人，倒是惊喜了一下，心里寻思：“媒人是夸张了点，也还靠谱”，心里就有些松动。龙老爷子早把翟家的家底打听清楚了，见到翟雪涵本人，只觉温柔和顺；心里计议一定要把这桩亲事拿下，满脸堆笑，给翟老板递烟、倒茶。沅湘发现雪涵跟以往见的女人不一样，很文静很亲切，抗拒的心也减弱不小。

　　沅湘和雪涵两个都是脸皮薄的，还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埋头吃饭，时不时拿眼睛瞟对方，发现对方也在瞄自己，慌忙移开眼神。

　　两位父亲倒是聊得来，一边喝酒一边商议。两人都是生意人，知道商机是要抢的，做事很有效率，一顿饭没吃完，就已经探清对方虚实，拍板决定联姻：不娶不嫁，将来生两个，一个姓龙，一个姓翟。

　　然后就是相处。已经入冬，长江流域湿冷湿冷，没法溜大街逛公园，逛商场、看电影也不合适：屋里比屋外还冷。南方没暖气，家家户户在屋里生炭钵子（现在也有很多用电暖器替代），钵子上架铁架子，铁架子上面罩着被子，大家围坐，把手脚伸进被子里取暖。被子上搁一块板子，可以在上面吃饭、玩牌、打麻将。两位父亲广而告之：两个孩子在处对象，你们吃吃喝喝、打牌三缺一什么的一定把两人都叫上。

　　这天七八个年轻人聚会，打牌玩拖拉机。沅湘坐在雪涵边上，做雪涵的参谋。几轮下来，有些饿。沅湘给削苹果，不小心割伤左手食指。主人找出碘酒和绷带，让雪涵为沅湘处理伤口。雪涵接过沅湘的手和胳膊，失声叫到：＂哎呀！怎么这几道疤？＂沅湘红着脸说：“在省城、帝都打工落下的。”雪涵说：“真是不容易。”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

　　雪涵家开餐馆的，雪涵自幼学得一手极品好菜。凡是有雪涵参加的聚会，大家不在外面下馆子，都买好上等的食材品尝雪涵的手艺。雪涵做菜，沅湘打下手。沅湘人伶俐，两三次下来，就和雪涵配合默契：不用雪涵动嘴，沅湘能把燃气灶的火候调到恰到好处；只要雪涵一伸手，甚至都不用伸手，沅湘就知道要递上油、盐、醋还是酱油。大家打趣沅湘是“大厨背后的暖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年的夫妻。”

　　有一段时间两人没联系，雪涵打电话给沅湘：“好几天不见，还真有点想你。你想我吗？”沅湘说：“这几天学车，还真没怎么想。”雪涵笑道：“还真是个老实人呢！现在想了吗？”“有点......你做的饭还真是蛮好吃。”

　　没有邂逅、没有玫瑰、没有烛光晚餐、没有公交车、机场追人、没有车下救狗狗、没有求爱横幅、没有吃出求婚戒指......；简而言之，没有一毛钱的浪漫。没有一见钟情，没有专一情深，没有爱得死去活来：两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选了门当户对、互不吃亏的。也没有高富帅、白富美小三搞事情，没有亲友阻挠，更没人寻死觅活，甚而连小时候就认识的梗也没有；没有任何戏剧性的可以撑几十集剧本的桥段。简直令人发指！搞得本写手都不知道写什么。挺无聊，是吧？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平淡，谈恋爱也不例外。

　　翟老板和龙老爷子根据布下的眼线的报告（高手在民间，别小瞧人民群众的间谍情报能力），知道两人处得还可以，就催着“认亲”。所谓“认亲”，就是正式见双方各路亲戚，把关系定下来。

　　沅湘踌躇、逡巡。沅湘知道自己对这种温柔体贴型的没有抵抗力，心想：“为什么先遇到的不是雪涵呢？ ”龙沅湘小哥决定最后再争取一把，在朋友圈发一首《挣脱》：

　　想撕破，情殇，
　　丝丝节节，
　　织成的罗网。
　　入网，无法自拔；
　　挣脱，遍体鳞伤。

　　想逃离，心伤，
　　点点碎碎，
　　聚成的沙疆。
　　陷入，不知不觉；
　　逃脱，蹒跚跌跄。

　　想挣脱，怅惘，
　　月月年年，
　　汇成的悲望，
　　爱上，不假思量，
　　忘记，没有终场。

　　沅湘记载“这一刻的想法”：“在相亲中，可还是淡忘不了北方的她。如果有呼唤，一定会再踏上北上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