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40、四十、霁月光风耀玉堂

　　天色已晚，两人下山回家。聊到音乐，峰岚说，最近搭车，老播放国际广播电台的Hit FM，“雨很喜欢欧美音乐？”

　　“大多数都谈不上喜欢。只是，节奏感很强，开车防止睡着了。”

　　“喜欢哪几首？”

　　“已经落伍了。什么贾斯丁比伯、Bruno Mars、阿黛尔、Lady Gaga，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也不讨厌就是了。喜欢听老歌。”

　　“比如……”

　　拿出手机搜索，过一会儿，传出莎拉布莱曼的天籁之音：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

　　峰岚说：“旋律这么熟悉，歌名是？　“

　　“《斯卡布罗集市》。老片子《毕业生》的主题曲。很熟悉吧。我也是经常听到，也是一直不知道歌名，直到最近听张婷说起。她老爱听这首歌。“

　　峰岚输入歌名，找出中文歌词：

　　你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嘛？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他问候，
　　他曾是我的挚爱 。

　　请他为我做一件棉衬衫，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能有接缝，也不能用针线，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挚爱 。

　　请他为我找一亩地，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必须位于海水和海岸之间，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挚爱。
　　......

　　阳雨说:“张婷把歌词改成《诗经》风了。”

　　问尔所之，问汝所适。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彼檀郎兮，问君寄辞 。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

　　嘱彼檀郎，备我衣缁。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
　　勿用针剪，无隙无疵 。
　　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真是让人黯然伤神啊！这背后该有多么忧伤的故事啊！”

　　阳雨说：“你知道张婷为什么选择我？”

　　“为什么？”

　　“因为她上一段恋情的男主也叫雨，张雨。

　　“据说两人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张婷继续读研究生、博士，张雨因来自农村家庭，负担重，选择了工作。学校恋情，经不住社会和物质的考验。突然有一天，张雨对张婷说，他母亲反对他们结婚，理由很牵强：他们那边有同性不婚的习俗。说他自幼丧父，母亲独自把他抚养长大，现在又患上了绝症，不知道能撑多少年，他实在没有办法违拗母亲。”

　　“倒是个孝子。那也是没办法。”

　　“据张婷说，都是借口。社会像《毕业生》里一样，让人迷茫和厌恶。这张雨不久就娶了个有钱的寡妇。凭借寡妇的家势，当董事长，开公司，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女人嫁男人是二次投胎，找个好的，一辈子衣食无忧。男人娶个好女人，也能少奋斗好几十年。张婷伤透了心，家里又逼得紧，就想到无性婚姻，正巧看见有一个‘雨’也在寻找。”

　　“这就是缘分，就是宿命吧！”

　　两人到家，洗簌完，依偎在床上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阳雨说：“好像回到熄灯前开‘卧谈会’的大学时光了。”

　　阳雨聊起大学的青葱岁月，提起考试周里，每天早上凌晨四、五点爬起来去图书馆占座，说：“那时候最喜欢去老馆占座，图书馆外墙被绿油油的爬山虎包围，里面的桌椅古色古香。最重要的，边上就是书库。累了，可以在书架之间踱步，手指敲打着书架和书，一排排来回走动，那种感觉，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象牙塔。”

　　“有没有电影中的情节？你在书架的这边，突然发现书架的那边站着一位让你砰然心动的人。”

　　“没有。”

　　“不信。”

　　“还真没有。至少记忆中没有，晚熟 ，光记得浏览过什么书了。没事就翻一翻《红楼梦》、《三国演义》什么的。对了，记得有一次走到一个角落里，赫然看见《金瓶梅》，虽然是洁本的，还是像偷吃禁果一样，一边翻阅，一边张望四周有没有人过来。记得看小说的序言，才知道民间一直是‘四大奇书’，后来剔除掉《金瓶梅》，加上《红楼梦》，才有了‘四大名著’一说。”

　　峰岚说：“老兄，让你分别在四大名著和《金瓶梅》中各选一个人物做自己，你选那个？不分男女。”

　　“史湘云，”阳雨不假思索地答道，‘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事略萦心上’，说得就是她。”

　　“其它书里也要选。”

　　“鲁智深，为性情而生，快意人生。”

　　“《西游记》和《三国》呢？”

　　“唐僧，小白脸，人见人爱，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自己咬自己一下就成了是么？”

　　＂对，就像这样。“说着，回过头轻轻咬峰岚的脖子。

　　峰岚“哎吆”一声，笑着说：“《三国》！”

　　“周瑜：‘丈夫处世兮，立功名！’”

　　“别避开《金瓶梅》。”

　　“《金瓶梅》里真是没有好人，那真的就是巴尔扎克同志说的，男男女女都是垃圾堆上蠕动的蛆虫。不好选啊！”

　　“一定要选一个。”

　　“西门庆吧。”

　　“这个男女通吃的大淫棍？”

　　“取其能力。说真的，挺羡慕他的本事的，我表哥开医药公司，我妈说，不用羡慕人家年入几百万，说我肯定做不来。请客送礼，事情繁杂得很，没有那个能力做不来。别的先不说，你知道如何观察院长喜欢男喜欢女，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人挑的很，不像雷政富，是个漂亮女人的就上。你知道怎么打听局长的二奶是谁，住哪儿，喜欢什么？打听出来了，你能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二奶？……”

　　峰岚一声长叹：“在这个社会，还真是这样的人才能混得开。”

　　阳雨道：“你呢，说说。”

　　“史湘云那个我和你一样。”

　　“其它呢。”

　　“水浒我会想做吴用，义气但不失理智。锋芒固在但要懂收敛。”

　　“嗯。还有呢？”

　　“西游记我更愿意做沙僧，比孙悟空多了一份谦逊，比猪八戒多一份勤劳，比唐僧多一份坚强，比白龙马多一点能力。”

　　“在乎才与不才之间？”

　　“三国还是周瑜好一些，既生瑜何生亮虽然是一种悲哀，但可能也是一种生逢乱世的惺惺相惜。”

　　“《金瓶梅》！”

　　见峰岚在思考，说：“也是大淫棍？“

　　峰岚摇头，阳雨说：“陈敬济？李瓶儿？”

　　“都不是。吴月娘吧。我估计其它难度太大。”

　　阳雨笑道：“西门庆vs吴月娘，咱们俩果然是一对冤家。潘金莲也不错啊：□□不足以喻其词，真正的自然主义，为欲望而生。”

　　“过分遵循本能了也不好。”

　　“西门庆也不错啊！大帅哥，有能力。不是刚刚说，在社会上混，要这样才能吃的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You eat, or be eaten。”

　　“西门庆太尖锐了，吃太多会撑死的。况且，书中描写的外形也不是我的菜。”

　　阳雨点头称是：“还是史湘云好。”

　　“对呀。”

　　“‘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人生苦短，没有必要作金钱和权势的奴隶。真诚地生活，活出坦荡荡来，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峰岚道： “对呀，钱够用就成了，房子有个地住就行了。何苦为名利所累，丢了生命的本质？”

　　“话自然是这么说。但现实生活中，‘身不由己’四个字真不是说着玩的。别的不说，不为名利所累，这种说法就被人嘲笑成‘穷人思维’，‘人生输家的鸡汤’。”

　　“是，很难。但是，现实生活中，还真遇见过这样的，堪配这七个字。”

　　“谁？”

　　峰岚不答。

　　“我还真想不出这样的怎样生存。”

　　“超高的智慧吧，跟下棋一样，能事先预判几步乃至十几步。举个简单明了的例子，有一次他开车，前面忽然跑过去一个小孩，笑嘻嘻的快跑过去，车距离孩子还挺远的，但是，他踩了一脚刹车以后一直没提速，等快到刚才出现小孩那里时，又一个孩子跑出来，他一脚踩停，离小孩已经很近了。我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小孩？’他答：‘前面小孩笑嘻嘻的，还跑那么快，应该是在互相追着玩。’就是这么本能似的在‘未卜先知’。”

　　阳雨思忖，一起开车出游，关系不浅，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送钓具的，想问个究竟，奈何已经被搪塞了几次，不好再问，拐弯抹角地说：“这么超高情商，不是生意场上，就是官场上磨练出来的吧。”

　　“不是那种智慧，他也做不了‘人上人’了。”

　　“哪是仕途跋涉者了！这种地方，只能想到郁郁不得志，违心地妥协，能和‘霁月光风’沾边？”

　　“说不清楚，时机到了你和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