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100、一百、离婚大战（四）

　　张婷反反复复无数次，决定离婚，给自己催眠：“为了浩浩爸爸，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最后一次下决心，不能再反悔了！”“为了浩浩爸爸”，这是为自己找的理由。张婷需要一个理由来应对父母、亲友的不解和失望。她还需要一个理由，而不是不靠谱的爱情，来背书和张雨的重续旧情：十多年前热恋时的山盟海誓和分手时的冷血决绝，已经生动地诠释了“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这句俗语。

　　夫妻俩反复争吵，拉锯。张婷说：“咱们俩太像了，适合做朋友，做不了爱人。”

　　“不是你说过， ‘只有真正相似的人才能在一起’。所以，艾希礼选择了梅兰妮，斯嘉丽其实和她的同类白瑞德是一对。”

　　张婷意识到，阳雨这是引用自己评述《飘》时的言论，说： “相似不是相同，我们是完全相同的一半；齿形相同而不是互补，根本咬合不到一起。你不觉得斯嘉丽对白瑞德，只是惺惺相惜的友情和共患难的亲情，最终，她也只是被白瑞德感动了。斯嘉丽心底里爱的还是那个艾希礼，尽管他懦弱无能，尽管他给她的只有伤害。”

　　“两年前还说是一对，现在就改口，只有友情、亲情，只有感动了？”

　　“所以说，《飘》不是普通畅销小说：它不是非黑即白，展现的是人性和生活的复杂。同样的章节，同样的事情，几年后去读，能读出与之前的完全相反的一面，能感悟到完全不同的东西。”

　　“所以，友情和亲情不够，伴侣之间一定要有激情吗？如果是，我们可以培养，从现在开始。”

　　“不，我跟你一样，不认为激情是不可或缺的。可是，我们的症结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你一定要装糊涂吗？”

　　“我还真不是装糊涂。”

　　“因为我们心里都装着另外一个人。”

　　“如果我说我们都装着浩浩呢？”

　　“不一样，浩浩是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需要的话，我愿意把自己的命给他，相信你也这么想。可是，我们还需要一个彼此分享生命的人。你说呢？”

　　“你真认为他是那个人？”

　　“我不知道。可是，你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我哪里不如他？”

　　张婷反问：“我又哪里不如他呢”

　　“……”

　　“这不是谁不如谁，是谁适合谁的问题！”

　　“所以，关键还是张雨适合你？杨峰岚就是个借口，如果我和他断了呢？”

　　“这不是借口，你为什么不去抓住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那份感情？”

　　“如果我没有遇到峰岚，没有这份所谓的‘感情’呢？”

　　“……”

　　“你无论如何都认定了张雨，是吗？为什么？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被伤了，伤得很深’！你真认为他是能‘彼此分享生命’的人？”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往坑里跳？”

　　“……阳雨！我说不过你，但这不是法庭辩论，不是争论谁对谁错。感情是盲目的，它不遵循某种规则！为什么要往坑里跳？你和你的杨峰岚之间，你就能一条一条说出个为什么”

　　“……”

　　“很简单的一件事，都被你绕晕了。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谁对谁错，是对彼此都好。为什么要画地为牢，把彼此都耗死呢？你是什么样的心理？已经得到的东西，即使不喜欢，也不愿意让给别人？”

　　诸如此类谈话，数次之后，阳雨明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接下来是一些实际问题，诸如财产分割之类，最重要的，浩浩跟谁。这又是一场持久战。

　　被阳雨诘问过几次之后，张婷知道耍嘴皮子肯定玩不过专业律师，和张雨商量，咨询律师，商定几套预案，准备了几套说辞,和阳雨约在咖啡厅谈。

　　一番争执后，张婷说：“真要闹到法庭，浩浩才几个月，哺乳期的孩子……你比我更明白！更何况，你刚辞职，断了稳定收入；我刚提了副教授，工作完全安稳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就在帝北干了，法院显然明白跟谁对孩子更有利。”

　　“你们就是瞅准了我辞职这个机会是吧！心机婊！”

　　张婷知道阳雨乱了阵脚，故意说：“还没离婚呢！这么骂老婆？”

　　“你们挑起来的！你和那个奸夫!”

　　……

　　一阵吵嚷、一阵沉默之后，阳雨也后悔不该斯文扫地，说：“要孩子，你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这不是有没有孩子的问题，谁也替代不了浩浩！而且，生个孩子有那么容易？借这个机会，正好把话挑明了。我和张雨，没有可能再要孩子了。他是不孕症，结婚这么多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我奔四了，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很难了，怀浩浩就费了多大的劲！即使能生，也担心疾病缺陷。男人不同，五、六十了照样生……阳雨，你年龄还不大，你真可以再生一个。”

　　“你不是让我和峰岚在一起？怎么要？”

　　“现代医学，没有不可能的事。”张婷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张卡里存了500万，足够到美国合法代孕生个孩子了。”

　　“有钱人啊！什么都能买到？!”

　　“话不是这么说，你是浩浩的爸爸，谁都……”

　　阳雨拿起银行卡玩命地撕折，回头叫：“服务员，有剪刀吗？”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要剪刀做什么？”

　　“你管我干嘛？”

　　“实在抱歉，我们这里不提供剪刀。”

　　阳雨四周张望，越过一张桌子，把一对情侣的蜡烛拿过来，烧银行卡。

　　张婷起身拦住上前理论的情侣，又坐下冷眼看着，等烧的差不多了，说：“你闹够了吗？”

　　“不够！”

　　“那接着闹！这张卡是拿你的身份证办的，卡没了，只有你能挂失补上。”

　　“你偷拿我身份证了？”

　　“这话说的！妻子拿丈夫的身份证办个银行卡，再正常不过的事。”

　　阳雨指着张婷：“你和姓张的早算计好了是吧！”

　　张婷正准备迎接一番暴风骤雨似的发泄，都瞅准了服务员和保安在哪儿，以防不测。不料阳雨反瘫坐在椅子上，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抱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喊：“我不中你们的奸计！”

　　过一会儿，约莫着阳雨缓过气来了，张婷说：“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浩浩是你我的心肝，怎么安排对他最好，咱们就怎么安排。现在情况摆在这里。先不说带孩子还是当妈的靠谱，就说将来浩浩的教育问题。跟着我，浩浩可以一路帝北大学幼儿园、附小、附中上来，这可以说是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了。浩浩跟着你，你打算怎么办？送他去南郊城乡结合部小学还是买高价学区房？先不说你我工薪阶层拿不拿得出那两千来万，即使拿出来，能买到什么？最顶级的，西关村二小，那能跟帝北附小比？更何况，西关村二小之所以出成绩，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因为和中科院共建，差不多是中科院的职工子弟学校。现在教委不让共建了，中科院办自己的子弟学校，二小的学区房都是暴发户、煤老板占据了，这个学校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不说你也明白。

　　“你不用担心和叔叔阿姨那边不好交代。这年头，离婚都是家常便饭了，你爸六个兄弟姐妹，你妈三个，你别告诉我，你那么多堂兄弟表姐妹中就没个离婚的？而且，可以先不告诉叔叔阿姨，等你再有了孩子再慢慢提这个事。到时候，浩浩还是他们的孙子，凭空又添一个孙子，老人家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真为浩浩好，你可以做更重要的事。我们学校那么多年过四十生二胎的，你以为他们是多要个孩子养老就是想孩子在世上有个伴，将来百年了，孩子遇到难事能有人帮一把。

　　“阳雨，你若真爱浩浩，就该让他跟我，我能给孩子一个完整、安定的家庭。而你，能给浩浩一个兄弟姐妹。这样的安排，对浩浩是最好的。你说呢？

　　“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为了浩浩，我求你了！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请求你，也替我想一想，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一个奔四女人，没有孩子，你能想象……”

　　“……”

　　“都什么奇葩理由？”阳雨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张雨出的主意，这家伙，地产公司管营销、管人事的副总不是白当的。可是，阳雨不知道怎么反驳。也无力反驳，生活挫败感和无力感把阳雨抓得更紧了，让人窒息。

　　阳雨和张婷夫妇就这样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