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55、第152章 局（7）

　　我从来不认为，这一次手忙脚乱被牵扯进来的迷局会被这么轻易地破解。
　　我低下头，目光正好撞上了小道姑那双麋鹿一样的双眼：“总觉得吧，你这样牵着我，让我有种带小孩的错觉。”
　　他笑着说：“那就，把我当做小孩好了。”
　　“明明平日里我还是更孩子气一些的那个角色吧，真有些不习惯。”我挠了挠头，然后将木剑推出剑鞘一指的距离，随时准备应付敌人。
　　弗拉德顿了一顿，语气忽然低落下去：“真希望你能习惯。”
　　我回过头，看见他把头也深深地垂着，就问道：“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他甩了甩脑袋，轻轻地叹息道：“真的有，能让两个人都存活的方法吗……”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有点像回到了高中时候，老师突然说这节课数学随堂测试一样，我盯着满眼的代数和几何不知道究竟从哪一个未知数开始解。
　　毫无头绪啊……
　　这一路以来，我也只是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这件事而已，但是他蓦然提起的这一瞬间，我还是感觉到了发自心底的无奈和悔恨。
　　要是没有让弗拉德再送我这一程就好了，他就不会被卷进来了吧。
　　这样后悔的情绪，让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心甘情愿地有了羁绊一样[1]。
　　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努力要不放弃，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我甚至连如何去做、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崔斯特？”
　　我被弗拉德用清澈的声音唤醒，于是奋力将杂思赶出脑海。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吧。
　　我问：“就这么简单？炼丹房这种重要的地方没有守卫什么的？”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我离开时，观里还是有一些骚动的，所以似乎暂时没有人。”
　　“不要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啊，我现在心里是真的很没底。”虽然原来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出现感知深渊的嗅觉失灵的情况，但是与如今完全换进普通人的身体还是不同。说到底我还是有些依赖海辛家的血脉给予我的那些异于常人的能力的。
　　就在我凝神的时候，突然后脑勺被什么人狠狠地打了一下。
　　像是被爆栗子那种。
　　我惊惧参半地举刀挥击，但一向引以为傲的挥刀动作却仿佛被琥珀凝结住了一样——有人捏住了我的剑刃。
　　我顺着铁青色的剑身反向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整齐的、修长的手指。与弗拉德骨节分明但苍白冰凉的手不同，这只手白净而匀称，有如温玉。但是却有一种无法抗衡的绵力，让我无法再将我原本顺畅完美的出刀动作再推进哪怕一分。
　　“原来如此，你也不是余牧本人了啊。”是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很好听，仿佛他原本的气质就如同冷冽的山泉水一样，毫无造作或者刻意雕饰的痕迹。
　　他轻轻地一推，我只能顺着他的动作按照原轨迹还剑入鞘。
　　我迅速转过身来，将小道姑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单论那人的容貌不过是亚洲人相貌的中上水平，单是眉眼和轮廓间就如同是被霜雪雕琢过一样。他那身白色的道袍纤然无尘，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是不服帖的宽袍大袖，但他就是很配那一身白衣——不对，应该说的是，那一身白衣才配的上他。
　　明明是凡人的模样，却仿佛承载了仙灵的骨与血，温润而无温，亲和却疏离。
　　“你……你就是陈青檀吧？”除此之外，我无法考虑到别的任何答案。
　　在这混乱而癫狂的陈家大蛊里，即使只是个npc，也还是如此出尘，除了那个白鞋子一直效仿的陈青檀本尊，还能有谁呢？
　　终于啊，终于让我见到了。
　　惊为天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只有惊鸿一瞥。
　　陈青檀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如何改变面部的表情：“你居然会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也是有所准备之人。”
　　他的视线逐渐挪到我身后的小道姑身上：“想让你跑下山去，就是去找余牧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倒好，反而跑了回来。”
　　弗拉德沉吟片刻，回答道：“对不起，因为我不是你眼中的那个人。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在身，不能就这样离开。”
　　另一丛雪白的小东西钻入了视线，蜷缩到了陈青檀的脚边。陈青檀低头打量了一番后，径直弯下腰去，把它抱了起来——那居然是先前我和弗拉德带上山的那只小狐狸。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捋了捋垂在鬓边的长发：“我只是在做我一直在做的事而已，然而弹指间，那些人都被来自未来的某个时间的旅客替换了。”
　　“是陈家大蛊吧。”
　　陈青檀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吃惊到微微张开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扶着弗拉德的胳膊，继续听陈青檀的话。
　　他柔和地一笑，看向了我们：“只是没想到，我会是旁观者呢。”
　　“你这么重要的人，如果被旁人的思想左右，应当会引发大乱子吧。”弗拉德低声道。
　　“嗯。”一反那出尘脱俗的模样，陈青檀笑起来的时候想当的温暖，就像是兄长或者父亲一样，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说：“让我猜猜，把大蛊中的幻境选在这个时间点，主持者应该是未来某个时刻的江蓠吧。”
　　他瞥了一眼我的身后：“是因为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取代我吗？”
　　“……为什么你要用那么完美无瑕的一张脸说出这种仿佛是渣男一样的话啊。”我实在忍不住吐槽了出来。“还有，根据我在我们那个时代的推测，你和江蓠才是一对吧，老盯着我身后这位看算是什么意思呢？”
　　陈青檀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后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道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但我突然生出一种对旧友的怀念。你很像你扮演的那个人。”
　　“啊……我该说什么呢，谢谢夸奖？”这里的人说话节奏怎么都这么慢，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与你们家长里短地唠嗑，所以我决定直奔正题：“你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我不知道你与我们相比有多少的信息差。我们推测出来，这一次陈家大蛊获胜的方法应该是那枚长生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什么提示？”
　　陈青檀一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要给你提示？”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小道姑的肩膀，将他推到我面前来：“因为……这位选手所占用的角色，应该就是江蓠吧？”
　　我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秒。
　　这一类事情对于身为兄长的我来说还是挺常见的。在当年老爸说要对我进行剑术的额外训练时，崔西就吵着也要和我一起；家族派来工匠为我依据我的身体和臂力特别定制武器时，崔西也曾闷闷不乐地暗示自己也不能差了这一份……总之，她总是会对身为兄长的我的所有物有一种特殊的痴迷感。
　　这种痴迷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弱，那件无妄之灾的发生更是让崔西几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
　　但是——对于也许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陈烨来说，并不能。
　　同样是那个名声远播的暗夜之王的儿子、同样身负一半人类一半恶魔的血统、同样地在旁人的冷眼中长大、即使是熟悉的人也很容易弄混淆的样貌……
　　我与陈烨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小子之前看我的眼神就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可否认，弗拉德遇到我这种宝藏男孩确实也是一种幸运，嗯，没错！但是至于他这个同父异母甚至还要把自己哥哥投到毒蛊里做献祭材料的小家伙……
　　一开始我是真的被他给骗到了。
　　但如果真的是弗拉德，我必然不会感觉到许多细枝末节中的违和。
　　要想完完全全地成为另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陈烨连弗拉德的口音和诸多情态都模仿到了，我就姑且陪着他看看，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江蓠把自己的马甲都给了他，跟在他旁边，一定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但是我还不能暴露我已经猜到了他真身是谁这件事。我期待能从这个小家伙和陈青檀的口中得知的不仅是长生药的下落，还有应该如何才能保全至少两条性命。
　　先前我只是有一点可能性的猜测，我在犹豫陈烬上身的这一位究竟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江蓠。但我很走运，因为我没想到——陈青檀居然自己就杀了出来。他对于这个小道姑的眼神显然是十分珍重，因此再次对我的猜测进行了印证。
　　陈青檀眨了眨眼，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神里探知出什么。我明白陈青檀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所以我从未奢想过我能够在他面前隐瞒太多。但是此刻，我真的仅仅只想要确认，我拎出来的这个小道姑的身份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江蓠。
　　我尽力地证明我自己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线索，如此一来，熟知大蛊规则的陈青檀也许会将我归类成为陈家那一边安排进来辅佐陈烨的帮手——比如叶桐之类的人。也只有这样，我这个与“江蓠”最接近的角色的真身身份才足够合理。
　　同时，也不能让陈烨察觉到我已经发现了内在的潜规则——即他获得了这个江蓠的身份，是由于江蓠本人的安排所致。一旦他发觉了这一点，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假装把他认错为弗拉德了。
　　让我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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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原文来自《了不起的盖茨比》：如果打算爱一个人，就要想清楚，你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灵魂，从此心甘情愿地有了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