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晚》汤主

3、回家

　　路小星精神不是很好，虽然行为正常，但吃饭喝水的次数都少了。
　　一直形影不离的曾薇然感知最明显，以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路小星仿佛得了口腔溃疡，嘴里蹦一个字都嫌疼，只会呆呆地望着说话者，做出专注的假象。
　　但当她抛梗或等待闺蜜反馈时，路小星都要耗上10秒钟才给予最轻微的反馈。
　　比如此刻。
　　“王梓帆今天翘早操被老班发现了，在老班抓他前先自己跑到校医室说拉肚子了。回去后老班就逮着他吃药，你猜他最后怎么做的？”
　　路小星温柔地看着她。
　　过了10秒，发现空气过于安静，路小星才从喉咙发出一个“噢“”啊“的单音节，扯了下嘴角，弯了下眼，表示自己笑了。
　　曾薇然叹了口气，“你想说些什么吗？”
　　路小星抿着嘴，慢慢地摇了下头，说：“以后再说吧。”

　　路小星对这条路已经有点陌生了，但凭着身体的记忆，她还是找到了公交车站。
　　是坐943回家，还是332呢？
　　她忘了，开始找公交车站的路线。
　　前面的公交车牌是332，到碧水湾，离她住的碧水花园还有一定距离。她绕到车牌后面看943，在林城二中后13个站看到了碧水花园。
　　等她再绕到前面时，公交车站前又多了一个人。
　　站得直直的，像一株小白杨。
　　路小星总觉得瘦高的男生大多习惯驼背，尤其是留着点碎发，容易挡住眼睛的男生，以上特征结合在一起，会给人颓靡脆弱的感觉，加上一张不苟言笑的帅气脸庞，十分激发女性的保护欲。
　　但陆时深总是站得笔直，像士兵站岗一样。
　　偏偏又是垂头，双手插兜的姿势。
　　路小星受不住，扑哧一笑。
　　看到陆时深循声望来，她马上抿嘴，收拢苹果肌。
　　她才不想看到陆时深呢！她最讨厌陆时深了！

　　陆时深有些莫名其妙。他看到女孩子的脸时，想起了她就是超市遇见的“江湖人士”，似乎在办公室也见过她。
　　那时他妈妈出差回来，看到他桌面上有张跟女朋友的合照，二话不说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对他早恋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家长介入了，就只好找学生谈话，无非是隔靴子搔痒，威逼利诱都落不到实处。他有些厌倦地挪开视线，刚好抓到一个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的女生。
　　他那时觉得有点眼熟，现在完全想起来了。
　　他还想起，孟云帆说这个女生喜欢自己。
　　他没放在心上。
　　他有时在公交车上，戴着耳机看窗外，没有听歌。几个女生坐在他身后，一边偷瞄他，一遍不自觉地放大音量。他觉得幼稚，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是三分热度的性子，都没有相处过就说喜欢，多肤浅。
　　陆时深今天要去姑姑家吃饭，姑姑住在碧水花园。他看943到了，就上车了。余光瞄到路小星也跟着上车了。
　　车门“呲”地闭上了，陆时深在心里“啧”了一声。

　　路小星有点惊讶。
　　陆时深明明是住在南江南岸淮南路那边的，而碧水湾在南江北岸，他怎么会往反方向坐车？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注意力聚集在陆时深上。
　　窗外的景色哗啦啦地像流水一样淌过，路小星戴着耳机，欣赏这座城市。而玻璃上总是反射出一个人像。
　　那个人给老奶奶让座了。
　　那个人掏出耳机，也在听歌呢。
　　……
　　那个人下车了。
　　路小星才听到广播：”碧水花园到了，到站的乘客请及时下车。“
　　她跑着在车门关闭前下了。
　　跟着陆时深穿过小路，看着他拿出门禁卡滴地一声开门，进去。
　　路小星满脑子疑惑。但她往背包一摸，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带门禁卡。
　　父亲和母亲今晚有应酬，阿姨回家照顾快要生产的儿媳妇了，她只好呆在门边，等下一个进去的户主刷卡时，跟着溜进去。

　　陆时深余光瞄到女生傻兮兮地站在大门外，内心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不想多费口舌，但这个女生也太执着了，居然尾随他到小区里还不走，还等着看他住哪一栋楼吗？
　　他折返回大门，严肃地跟女生说：“你回家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女生瞪大了眼睛，手捂住心口。
　　他想这是伤心的表现，但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免得让对方继续打扰。
　　只见女生眉毛一耷拉，开口：“同学，你是得妄想症了吗？“
　　她指着中心喷泉后面的某栋楼，说：“那栋楼的12层，我家。我只是忘带门禁卡了。”

　　陆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太开心。她的眼神那么炽热，难道这还要说他自恋吗？
　　带着黑色手表的手腕从栏杆中伸出来，递给她一张卡。
　　路小星面无表情地说：“谢谢。”
　　陆时深硬邦邦地回：“不客气。”

　　巧的是，两人又进了同一栋楼。徐徐上升的电梯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安静气氛。
　　路小星忍不住投了颗石子入这平静湖面，于是问道：“你家住这吗？“
　　陆时深心里警铃大作。
　　看对方迅速从自作多情的尴尬转移到对“尾随者“动机的质疑上，她没好气地指着亮起的12层按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看看我开不开得了我家的门？”
　　陆时深放下一口气：”“我不住这。”
　　路小星追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时深觉得女孩问得太多，于是闭嘴不谈。
　　8楼到了，电梯门开了，路小星顺着陆时深出去的背影，抬起腿踹了一脚空气。
　　没想到陆时深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女孩气势汹汹地——抬了一下腿。
　　路小星抬头看天花板，电梯门也适时地合上。

　　回家后路小星自己煮了泡面，捧到阳台上，一边看云，一边吃面。解决了晚饭，她在电视机旁的盒子里找到了备用的门禁卡，准备去宠物店接Mocha，一位喜欢坐在她旁边的金毛帅小伙。
　　Mocha乖巧地坐在笼子里，看到她来，站起来摇了摇尾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看着她，来回走了一下，似乎疑惑彷徨。
　　路小星看见Mocha，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无法忘记毛色黯淡的Mocha躺在她怀里闭上双眼的一幕，如今再见，是只亮丽又活泼的狗子呢。
　　李医生打开笼子，她蹲下，伸出双手，温柔地喊：“Mocha！”
　　Mocha不再犹豫，飞快地扑到她的怀里，看见小主人哭了，还想用舌头舔掉她的眼泪。
　　路小星被逗笑了，又很感动。她拍开狗子的头，自己揉了揉眼睛，谢过李医生后，就带着狗子回家了。
　　李医生虽然时不时遛一下Mocha，但十分钟的溜达根本无法满足狗子撒欢的天性。
　　路小星是个疏于运动的懒人，跑起来不如Mocha快，失而复得的心情又让她不忍心勒住Mocha的脖子，只好被Mocha遛。

　　陆时深和表弟陈溯下楼遛狗，卡卡是一只狂野的哈士奇，但陈溯刚吃饱饭，不乐意跑，就限制了卡卡的移动范围。卡卡以两人为圆心，东南西北地跑一段，也不嫌累。
　　两人聊着聊着，一高一低的两个物体就从隔壁的小道上飞奔而过，他还听到了女孩子的吼声：“Mocha慢点，老娘跑不动了！”
　　声音耳熟，他转眼一看，果然是那位“十万个为什么”。
　　陈溯没听到回应，转过头，顺着表格的视线延伸，恍然大悟：“啊，你同学吗？”
　　两人都还穿着蓝色的校服。
　　陈溯随他妈，为人热络爱张罗，建议道：“不打声招呼 ？”
　　陆时深摇摇头，回道：“不熟。”
　　陆时深和路小星不熟，经常在宠物店见面的卡卡和Mocha倒挺熟的。
　　卡卡看到小伙伴，腿都更有力量了，一边汪汪叫着，一边扯着主人往小伙伴那儿跑。
　　Mocha听到召唤，立马停了下来，转动着脑袋，汪汪地回应着。路小星好不容易停下来，还没歇一口气，Mocha又扯着她往小伙伴那儿跑。

　　等Mocha放缓速度后，她蹲下来教训狗子：“你能不能体谅下妈妈，不能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娘呀，妈妈跑不动啊。”
　　头上传来男生的一声笑，路小星抬头，是一张热爱运动闪闪发光的脸，他说：“我的狗是公的。”
　　路小星见到故人，有些惊讶。没想到陈溯原来还在林城呆过一段时间。
　　她有些好奇，可一眼看到陈溯的同伴，心里又是一股恼，便蹲下拍拍狗子的头：“那就更不要搞基了。”
　　说着就要扯走狗子。
　　陈溯觉得她幽默，也偏外向开朗，便建议：“不如一起遛遛，看样子它们也挺要好的。”
　　路小星不想看见陆时深，可Mocha一直追着卡卡的屁股玩，她暗暗扯了好几次都没扯走，怕弄疼Mocha，她只好随着狗子走。陈溯和陆时深自然也是随着狗子走的。
　　场子里有个热情的人不太容易冷，陈溯倒是一直都是个爱和人交流的好孩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狗狗的生活习惯，快要词穷时，陈溯话锋一转：“你跟我哥还是同学呢！”
　　路小星冷淡地点头：“陈溯他哥好。”
　　陆时深：“……”
　　陈溯有些意外他哥的不礼貌。
　　路小星嘲讽：“别介，你哥就那样，我在电梯上还遇见他了，我说十句他也不回一句的。”
　　空气突然凝固起来，陈溯有些惊讶，用眼神向陆时深传达信息：你不是说你们不熟吗？怎么在电梯还会有对话。
　　陆时深不挤眉弄眼地回他，也不说话，陈溯只好打圆场：“深哥可能没想到要怎么回答吧？你问了他什么呀？ “
　　路小星语气冷静：“我问他你来这干啥呢？“
　　陈溯：“……“
　　陆时深接过话：“我来我姑姑家吃饭。“
　　路小星有些意外：“姑姑不是移民加拿大了吗？”
　　陈溯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妈打算移民加拿大？”
　　路小星说完就懊悔，怪自己舌头不过脑子，先行一步。
　　但陈溯又很快找了个台阶给她下，“不过，我妈好像咨询过李医生，李医生就是从加拿大回来的，你是听他说到过吗？”
　　路小星含糊了一声。
　　陆时深却敏感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为什么你知道我姑姑是谁？你怎么直接叫她姑姑？”
　　路小星想撕了陆时深的嘴。以前陆时深虽然说话也不太体谅人，但至少怼一句也会哄一句，自从她回到十七岁，陆时深就没说过一句好话，处处为难她，她心里好苦。
　　古人说得好，以牙还牙，路小星把陆时深在电梯里的态度还原成语句：“你好奇啊？可是关你什么事呢？”
　　陈溯一脸懵，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知道呢。”
　　路小星：“……”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