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抱琴歌

23、第 23 章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林家马车来接时，林方已成了软脚鸡，头晕眼花地扒上马车，这才发现车里还睡了一个人。

　　正想长叹一声的少年忙捂住嘴，静悄悄的，杨光元面向车身，从背后看是睡着的模样，林方双手撑着身子凑近，脸都快挨着脸了，瞧见一双满是血丝的大眼睛。

　　“嚯——你，你没睡啊？”

　　杨光元极低地应声，几乎是气音，林方全神贯注看着他，猜测这是考得不好耍一手寂寞孤独冷，正想掰过来安慰一番，却发现对方身子绷得好紧，林方止住动作，不解道：

　　“你怎的了？可是难受？”

　　杨光元翻个身平躺，眼神直愣愣朝上，“没事，咳，只是头晕眼花。”

　　这情状，果真是没考好了。

　　林方还要说什么，阿墨忽然捞开帘子，递过一包糕点来，“少爷，杨少爷，你们都饿了吧？先吃两口酥酪垫垫？”

　　“可不是饿死我了！”

　　林方忙倒了杯水，就着塞两口酥酪，见杨光元不动，想着升华升华单薄的同窗情，亲自喂他。

　　却见杨光元迟钝地转动眼珠子看来，而后一僵，随即猛地坐起身一眼不错地盯着酥酪，神色由恍然到震惊再到双目如毒箭，这魔怔的，林方迟疑地伸出爪子想碰碰他，后者一把捂住嘴，推开林方冲出马车，“呕”的一声吐了一大滩。

　　这这，这是怎的了？！

　　林方扔掉手里没吃完的糕点，抱着揭了盖的茶壶下车，站在杨光元旁边给他拍背，拍完将茶壶递过去，“漱漱口，别呛着了。”

　　杨光元抬头瞧了一眼，双眼血红。

　　林方心里一紧，不敢再多问一句他究竟怎么了，紧绷的气氛从考场外一直延续到杨柳镇，阿墨识趣地躲到车外，林方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在马车一角，间或瞧同窗一眼，直到马车停在杨家宅门外。

　　杨光元一言不发捞开车帘跳下去，林方握了握拳，跟着扒着门框探出身子喊道：“杨少爷！”

　　仿佛负了深仇大恨的少年停住沉重的脚步，林方又道：“你若有事，一定要来找我。”

　　低哑地嗓音仿佛被砂石磨砺过，他轻声答道：“好。”

　　林方难免忧心，回家后便吩咐人注意着杨家的情况，费了几日半点眉目尚且没有，□□之却冒夜登了门。

　　林三儿本在和林员外商量着若入冬后他落了榜，就干脆学着接受家里的生意，见□□之面色沉重，少年眉心一抖，道是这厮要悔婚？

　　他忙给自己续了杯滚烫的茶，琢磨着要是□□之口风不对便扔过去烫死他。

　　高大的青年开了口：“伯父，鹤之此番登门，是想与伯父商量，能否重拟婚期。”

　　“家父病重，而家母在我幼时因病故去，官家后宅腌臜事多，父亲怜我幼小未再续弦……如今刘家仅于我父子二人，他又不忍我孤寂无依。”

　　□□之朝林员外重重磕了个头，“求伯父成全，成婚以后，我必视林大小姐如珍宝，爱她敬她。”

　　室内静可闻针落，林方误将爪子戳进了茶杯，烫得“嘶”一声，林员外侧头瞧他一眼，面上并无甚多表情地轻咳一声。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之：“您说。”

　　“成婚以后，无论是何原因，不许纳妾。”

　　“签字画押，如有违背，任您处置。”

　　于是定在明年春的婚期经两家商议后急急地提前到一月后，隔了两日，又定在当月月底。

　　仅仅十九天，林员外打开了私库，指挥着下人一件一件往外头搬他的宝贝，林芜成日在房里准备自己的嫁衣，连混吃混喝的林方也被指挥着家里家外的跑，生怕因为日子仓促就委屈了林家的明珠儿。

　　杨柳镇巴掌大的地儿，不日便有风言风语说林芜早和□□之私定了终身，若不然两家怎会这般着急？

　　这种话私底下说干他屁事，可冲着自己脸了可不能忍，林方终于有机会展示他并不厉害的少爷病以及刚学不久的三脚猫功夫。

　　指挥着小厮们将东西搬回林宅，林方接过阿墨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横眉冷眼瞧着地上趴着的流氓二痞，对身后充势的小厮道：

　　“阿姐嫁人，林家流水宴席见者有人，狗与此人不得入席。”

　　紧赶慢赶，八月三十一，锣鼓唢呐红绸子，不若寻常书生骑马如猴戏，□□之骑着大马如将入春风关的文质小将，邻里乡亲无不赞一声好。

　　然而再俊俏都是要将阿姐抢走的人。

　　林方私下里吩咐拦门的人不要心软，回头背林芜出门了又可怜巴巴包着两汪泪。

　　“阿姐……”

　　林芜在他背上，柔柔应了一声，“嗯。”

　　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林方到底没忍住，“要不咱别嫁了。”

　　林芜伸手轻抚他的脸，颤声道：“傻话。”

　　“那要不让他入赘？”

　　边说着，林方脑子里不由闪过这一晃的十几年。

　　小时候在外祖家，没有林夫人镇场，他病了不喝药，哄着不喝，硬灌也能咳嗽着吐出来，反正是软硬不吃，急坏了一干人等。唯有林芜守着他，你一勺我一勺，分什么稀罕东西似的分完一碗药。

　　林方也傻，林芜那时诓他说：“我怎么觉得这药是甜的？”

　　泪花子都被苦出来的林方咂咂嘴，煞有介事说：“好像是有些甜。”

　　再来第二口，他便情愿了……

　　然而自今日起，他的阿姐冠上夫姓，就是别人家的。

　　林方咬牙切齿道：“阿姐，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接你回来。”

　　旁侧林蘅一巴掌呼过来，“大傻子，大喜日子你能说点儿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