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闻见夜雨

5、第五章

　　第五章

　　“嗯？”

　　顾沉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蒋封见他这个慢半拍反应，笑得更开心。

　　顾客就是上帝，忍着、忍着。

　　作为发泄口，餐盘里的煎蛋被顾沉戳得惨不忍睹，蒋封觉得他这忍气吞声的表情有趣，又问他:“怎么没见狐族那两兄弟？”
　　顾沉还在记仇，回答得冰冷果断:“不知道。”
　　“哦，”蒋封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靠山不在。”

　　“他俩在不在你还感觉不出来吗，”顾沉瞥他一眼，有些机警:“干嘛，还想趁火打劫啊？”
　　“你这店里还能有什么好劫的？”蒋封委实看不上这店里的这些东西，他凑近了点，眼睛在顾沉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随后伸手作势要去学登徒子抬顾沉的下颌，“我看还不如劫点色？”

　　“少来！”顾沉用手上拿着的筷子将那只罪恶的爪子拍开，“离我远点。”
　　蒋封摸摸被拍了的手背，不再继续逗他，却又另起了心思，他说:“狐族两兄弟不会是背着你偷情去了吧。”

　　“？”顾沉觉得这小狼王对老沈兄弟的事情很上道，应该了解点八卦内幕，于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等着继续听他讲。

　　蒋封被他眼睛里闪烁的求知欲逗笑了，他当然知道沈家兄弟干嘛去了。

　　混沌忽生怪象，一夜之间多了数具被夺了生魂尸体被扔在混沌门口的界兽滩。
　　原本混沌之地的事情三局是不想管的，然而这些尸体的原身或是山神小妖或是平凡人类，全都是被夺取生魂之后被抛到了混沌之地。

　　沈嘉慕头上还顶着个三界管理局妖界代表的名头，一早就被三局的人给请过去开会了。临走之前沈嘉慕特意在客栈周围布了结界，不仅为了震慑这混沌里的众妖，也是为了警告店里的蒋封不要轻举妄动。

　　至于沈怀归则在沈嘉慕走后不久被狐族长老三道急诏的符叫走，他本想带上顾沉，然而他哥布下的结界阵心就是顾沉，任何仙妖法术，只要靠近顾沉就会被吞噬，毫无作为。
　　这结界持续时间只有三天，沈怀归心想三天之内尽快赶回来应该也就没事。

　　偌大个客栈，最后也就只剩下了他和顾沉。
　　他倒没想给顾沉说这些，于是他打算顺着顾沉的想法胡编乱造些他想听的八卦:“你应该不知道他俩过去那点事情吧？”
　　顾沉来劲了:“真有事？”

　　“有啊，你自己没察觉吗？”
　　顾沉摇摇头，又点头:“不好说，我总觉得小沈对他哥哥态度还挺暧昧的。”
　　蒋封问:“哪里暧昧了？”
　　顾沉察觉到对方有套话的嫌疑，他不干了:“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
　　蒋封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了结合实际帮你分析一下吗？”
　　“少来这套，”顾沉并不领情，“你到底说不说！”

　　“嗯，你别着急。早些年的时候是狐族传出来的一些内幕，说狐王的未婚妻跟他的弟弟好上了。妖界原本以为还能围观一出兄弟阋墙的好戏，可没想到……”
　　“等等、等等！”顾沉立马捕捉到重点:“你刚说谁的未婚妻？沈嘉慕的？”
　　蒋封点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未婚妻？”
　　未婚妻的事情真不是蒋封信口杜撰，但其中缘由太多，他也知之甚少，索性跟顾沉打哈哈了:“这不是跟他弟好上了吗，你让他自己跟你交待他戴过绿帽子？”

　　顾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一时唏嘘老沈甚是可怜:“但这跟他和沈怀归的事有什么关系？”
　　蒋封继续解释道:“妖界好戏没看成，狐王也不知道怎么打发了那位未婚妻。女妖转头想投入沈怀归的怀抱，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蒋封开始胡编乱造。

　　他说:“沈怀归对那位前任准嫂嫂说，自己只是为了不让哥哥娶亲才故意跟她逢场作戏，如今两人退亲他当然选择抽身而退了。”
　　“啧。”顾沉感叹一声，“这是沈怀归做得出来的事情。”

　　远在狐族正跟一群长老商议事情的沈怀归突然打了个大喷嚏，这喷嚏声惊得满堂的议论声都停了。一边的长老关切地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
　　沈怀归摆摆手示意他们别管他继续说下去。

　　涂山自三局下令停了开发之后便怪象不断，首先便是涂山涓涓长流数千年的灵泉泉眼日渐干涸。而后便有许多修炼的狐妖发觉自己体内灵识汇聚困难，这在狐族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原本以为这情况只在道行浅薄的小狐狸们身上发生，直到昨夜，涂山狐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长老们再无办法，只能以急诏符咒将沈怀归请了回来。

　　沈怀归也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眼下沈嘉慕去了三局，自己回了涂山，事情堆积在一起总让人感觉巧合。就好像——

　　就好像专门冲着顾沉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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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蒋封的胡编乱造，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
　　平时在店里边跑进跑出的小狐狸们全没了踪影，只有蒋封老神在在地坐沙发上用他那款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款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顾沉自觉不能指望客人帮忙收拾，只能自己动手收拾碗筷。

　　他把餐盘收好，刚准备收拾进厨房，原本紧闭的客栈大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随后被外头的风沙缓缓吹开。
　　空气里有一股很浓重的腥味，蒋封已经察觉不妙。沈嘉慕定下的结界非同一般，连自己也不敢轻易去触碰，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敢轻举妄动，直接就杀到了面前。

　　蒋封来此地本就只为狼族的赤焰灵珠，谁知这灵珠被放置在顾沉体内。顾沉若真只是凡人还好，但麒麟与狼族曾有渊源，他不仅不能擅自取走圣物，还不得不来淌这趟浑水。

　　蒋封掌中流光一闪，幻出一把兵器，他还未动，顾沉却先拦住了他:“你先别动。”
　　他此刻的表情不似平时那么无忧无知，反而像是在回忆里寻找着什么。蒋封看顾沉眉峰微微拢着，他听见顾沉喃喃地说了一句:“好熟悉的味道。”

　　狼族嗅觉灵敏，但蒋封自认为都不能从这腥气里分辨出什么，他问顾沉:“什么熟悉的味道？”
　　顾沉没回他，反而像被催眠一样，目光凝在了一处。蒋封没要到答案，外头的腥气似乎也淡了，顾沉忽然又开口说了两个字:“生魂。”
　　生魂？

　　他话音刚落，原本只有黄沙被风吹过的声音的客栈，忽然变得嘈杂起来。寂静的虚空中有无数声音杂叠而来，有山精野兽的尖叫声，也有人尖着嗓子声嘶力竭喊着救命的声音。

　　确实是生魂。
　　蒋封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应该就是昨夜那些被丢弃在界兽滩上的尸体被收走的生魂。他原本以为是神族或者是妖族哪个不安分的动了歪念，用了上古禁书依靠吞食生魂来增加修为。
　　没想到这些生魂未被吞食，并且用来对付他和顾沉。

　　“雕虫小技，”他嗤笑一声，他将左手食指放置于顾沉颈后的火焰印记上，默念一句口诀，掌中武器上的流光迅速变为火光，“既然你不食用，那我就替你解决了吧。”
　　长剑之上火光更盛，锋刃破开虚空，生魂惊声尖叫着想散开。
　　“真吵。”蒋封再施一咒将生魂困住，长剑一手，转而用掌心聚以灵火，最后往虚空中一掷。

　　顾沉被后颈处的灼烧感唤回了神，刚刚刺鼻的腥气已经散尽，取而代之是烈火灼烧的味道。
　　周围全是烈火，顾沉却感觉不到烈火的灼烧，他看见蒋封手执火球抛向空中，紧接着就听见无数精怪叫喊救命的声音。
　　他只能看见火光，那些明亮的光映在蒋封的脸，将他衬得犹如欲在烈火中重生的一匹狼，溅开的火星全是他的皮毛。
　　顾沉大约猜到蒋封是处置了什么妖怪。

　　等火光散去了顾沉才发现蒋封刚刚就是在店里放的火，幸好那些火好像只对刚刚那些东西起作用，不然他这些年的心血可能就要焚毁殆尽了。
　　顾沉问他:“你刚刚烧了什么东西？”
　　蒋封没打算回他这个问题，反而打趣顾沉:“哟，打完了你也就回神了？”

　　“？”顾沉紧张起来，“我刚刚干嘛了？？”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啊，我就……”

　　“就、就……”顾沉支支吾吾地“就”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蒋封只得替他说:“就刚刚那个傻不愣登，啥都不说的样子？”
　　顾沉辩解道:“不是傻不愣登，就是走神。”
　　“哦。”蒋封冷漠地应了一声，“妖怪上门来了你也走神，想什么呢，思春？”

　　“……”
　　自知理亏不想说话。

　　蒋封压根没想追究顾沉这个走神的问题，他这会儿心里想的都是赤焰灵珠的事。
　　沈嘉慕设下的结界因为顾沉在身边极大地限制了他自身的妖力，幸好顾沉是阵心，而赤焰灵珠就在他的体内，蒋封才刚好利用赤焰灵珠的力量催动阵法将那些生魂困住，然后借赤焰灵珠将那些生魂悉数烧尽。

　　狼王原本的几个儿子明争暗斗，唯独剩他活了下来。
　　或许受母族影响，他对于狼王没什么感情，百年之前狼族内斗刚刚结束，狼王元气受损，却又经不起沈嘉慕的挑衅，最后被生生打出了赤焰灵珠。

　　狼王重伤未愈，失去了赤焰灵珠后身体也每况愈下，最后在狼族长老们虎视眈眈威胁下，他只得放权给现如今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而他答应传位的要求只有一个——找回赤焰灵珠。
　　蒋封自认天赋卓绝，对于赤焰灵珠也不过当做一个传位的象征品。可他今天尝试借用了赤焰灵珠的力量才发觉并非如此。

　　……

　　顾沉见他也不说话，便收了桌上的东西往后厨送去，他心里还在琢磨刚刚那个奇特的景象，想着等沈嘉慕回来了得跟他好好讨论这件事情。
　　他正想着事情，等他把后厨的门一打开，被里边的景象吓得手脚一软。

　　餐具乒乒乓乓散了一地，顾沉在惊惧之后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大喊了一声:“蒋封！”

　　然后就如同失力般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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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店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浮现同福客栈的样子……感谢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