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闻见夜雨

6、第六章

　　第六章

　　客栈在产生异动的第一瞬间沈嘉慕就有所感应，不过阵心安稳，他自信沈怀归尚且还在店内，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何况他现在也确实难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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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界管理局。

　　会议室里边几位神族妖族的大佬勉勉强强才将一张桌子围满。上头讲话的却是一位人类代表，也就是三界管理局的局长——陆敬常。

　　陆敬常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剪着一头干练爽利的短发，穿一身熨烫得体的西装，模样看上去非常符合现代人类的社会精英形象。
　　他将一早发生的情况先做了个简单的交待，先是混沌莫名其妙的一场大雾，接着又是那十几具被生生夺走魂魄的尸体。言语之间的意思就是有人欲借上古禁术作乱，狼子野心。

　　沈嘉慕被他一套总结性的发言搞得头昏脑涨，也不仅是他，在座的众神诸妖，哪个都听不来人族那套官腔。
　　他沉得住气，有人就不一定了。

　　“陆局长博闻强识，我等活了几千年也没真正了解过什么叫做‘上古禁术’，你就能凭借几具没了魂魄的尸体，就能断定这是什么‘禁术’。既然如此，三局还请我们来开什么会呢？”

　　说这话的是神族的凤凰神王，凤凰一族最早便在创世女神女娲身边侍奉，他们自恃高贵，向来看不上人类瞧不起妖精。
　　凤凰既然开了口，神族那边算是有人带头了，虽然没有真正表态，但笑里都有些不屑。

　　陆局长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是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早有心理准备。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助理小姐踩着双十厘米的细高跟鞋‘哒哒哒’地就进来了，她将怀里抱着一叠资料挨个分发给了在座的诸位。

　　“这是今天早上我们三局派遣人去处理尸体时所发现的景象。”
　　沈嘉慕将手中资料打开，开头一页就是一张图片，十来具尸体摆成一个‘卐’字的形状，这形状让沈嘉慕看得眉心一跳。

　　陆敬常说:“这里一共有十八具尸体，里边有些是山神小怪，有些是普通人类，但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灵智生魂？”凤凰神王接了这话，他大约猜到了一些，目光落在了沈嘉慕的身上，“若是如此，就要问一问妖族这位前任妖王了。数千年以来，也只有他当初用过‘封魂古咒’将麒麟将散的魂魄留住。”

　　灵智生魂，指三界中灵智未开者的魂魄。
　　他们大多本人表现得不知世事、天资驽钝，但魂魄却与本人截然不同，就如同一个天资聪颖者寄居在一个笨拙痴傻的身体里。

　　这种生魂所具备的力量远远高于普通的生魂，是‘封魂古咒’必要的祭品。用十八个灵智生魂当作祭品，启动古咒，不仅可以锁住将散的魂魄，还能将灵智生魂悉数凝聚成一股力量，最后若施咒者吞食这股力量则修为会暴涨一倍。

　　凤凰一席话，替沈嘉慕引来了满座的注意力，他还尤嫌不够似地继续说:“听说妖王久居混沌，怎么事情还能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这要不是妖王失察，那故意包庇……”

　　“你这是什么话？”虎王脾气暴躁，最听不得神族那些酸话，“就他一个人用过咒术又如何，他用了你就不准别人也会用？”
　　青龙神君脾气跟虎王不相上下，他接道:“话虽如此，若真是有人动了禁咒，狐王久居混沌又确实会此禁术，还不能对此生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你们神族都说自己能力浅薄从来学不会这些古咒禁术，再往我们妖族头上疑心也不迟”蛇王接道，“但我们记得你们神族可是也出过一位擅用禁术的神女吧？按照你的道理来说，这位神女也该怀疑一下了。”

　　这样你来我往地争执几句，渐渐地就上升到了神族与妖族的种族矛盾，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争论是狐族的青女漂亮还是神族的凤凰神王更好看。
　　凤凰额角的筋跳了一下:“……”

　　陆敬常对于这种小会开着开着就成了辩论赛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除他之外，剩下的也就沈嘉慕和凤凰神王还坐的住了。

　　“行了。”
　　眼见局势有愈演愈烈的迹象，陆局长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了。
　　在他开口调和之前，而沈嘉慕率先开了口，他话音才落，会议室里边激烈的争吵声仿佛被摁上了暂停见，众人纷纷回头看他，青龙神君和虎王还保持着即将要掐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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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慕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食指点点上边的图片，“这不是‘封魂古咒’。”
　　此话一出口，满座的表情一致地从皱眉变成了疑惑，虎王最先沉不住气:“不是‘封魂古咒’又是个什么劳什子咒嘛，你赶紧说清楚。”

　　“狐王若知道什么内情还是赶紧说出来为好。”陆敬常也是十分地疑惑，他在古籍上见过这咒术介绍，怎么沈嘉慕却说不是‘封魂古咒’？

　　沈嘉慕说:“‘封魂古咒’的阵形不是这样的，这‘卍’字有两种形态。”他随手一画，虚空中显出两个‘卍’字，“图片的‘卍’字与‘封魂’不同，它是这样的。”
　　他将其中一字抹去，只留下了一个‘卐’形字。
　　众人对照一番，发现确有不同。

　　一时众人相顾无言，唯有青龙神君仍旧有异议:“就算如此，也有可能是施咒者记错图形，字随相反，但咒术阵法一样，又有什么差别。”

　　“阵法咒术，稍有不同效果就差之千里了，”沈嘉慕笑了一下，笃定地说:“这不是‘封魂’，这是在招魂。”

　　招魂？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助理小姐的动作就没有上次优雅了。她急慌慌地走到陆敬常身边冲他耳语几句，陆敬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紧接着，整栋大楼都能听见一声怒吼。

　　“尸体丢了？！尸体怎么会丢，你们怎么不把自己脑子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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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厨房的门帘又低低地垂了下来。
　　蒋封在门口一把扶住了将要倒下的顾沉，“怎么回事？”
　　“尸体，”顾沉只觉得脚下有寒意正在往上涌，他的牙根都在打颤，“好多、好多尸体……”

　　“尸体？”
　　蒋封一手扶着人，一手去掀门帘。
　　等他一掀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泛青的死人脸，死者目眦欲裂，眼角甚至有青筋冒出，这死状惊悚可怖，也难怪顾沉被吓傻了。

　　他往里走了两步，这些尸体几乎堆满了整个厨房，都是一副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用灵识稍微一探，几乎就可以断定这些尸体就是昨晚那些被夺去魂魄的尸体。

　　刚刚他打散的魂魄主人，应该就是这些尸体。不过今早三局就已经遣派人手过来将尸体全数运走，为什么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家客栈里？

　　太奇怪了。

　　且不说这些尸体被扔进来他没有丝毫的察觉，单就沈嘉慕布下的结界，也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把尸体放进来。

　　“蒋封，”顾沉在外边叫了他一声，“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刚刚对他的视觉冲击太大，他从前虽是在尸体堆被沈嘉慕挖出来的，但他当时也是昏迷的状态，还没有真正面对面地见过这么多的尸体。

　　顾沉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尸体在厨房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沈嘉慕兄弟俩去了哪里？
　　他的脑子里简直一片混乱。

　　蒋封出去时才发现顾沉的脸色也并没有比里边的尸体好到哪里去，他将门帘拉好，尽量替人遮挡住视线。
　　“行了，你先别着急，死几个妖怪而已。”他在斟酌怎么开口给这个一无所知的人类解释，但是，显然他并不想给顾沉透露太多。

　　顾沉对此并不满意，他追问:“那他们怎么会死在我们店里？”
　　“不是死在你的店里，”蒋封纠正他，“是死了之后被扔过来的。不然你以为有人在你店里行凶，沈嘉慕察觉不到？”

　　顾沉马上又问:“那为什么会把尸体扔在我们店里？是不是老沈的仇家干的？老沈到底去哪里了？”

　　蒋封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大，他以眼神震慑顾沉:“打住，不是跟你说了吗，沈家兄弟背着你偷情去了。”
　　“……”顾沉还不死心:“你确定他们俩是偷情不是躲避仇家？”

　　顾沉原本是怀疑这些都是蒋封做的，毕竟这几天沈嘉慕也就来了他这么一个仇家，除了他，顾沉也想不到有谁能够干出这些事。
　　但蒋封确确实实救了他，刚刚要不是他放的那场火，顾沉现在说不定已经没法站在这里了。

　　蒋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但也没太在意，他一向不太在意别人对于他的看法。

　　两个人相对沉默片刻，又一齐开口:
　　“那个……”
　　“我说……”
　　顾沉还算识相，“你说，你说！”
　　“哦。我说，厨房里的这些尸体你想怎么处理？”

　　一说到这个，顾沉又恢复了那个苦巴巴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我能怎么处理啊，不会让我背出去吧……”
　　蒋封故意开导他:“也不用背出去，说不是人家给你送过来的食材呢，专门给你扔厨房的。我刚刚看了一下，里边有一只貂精，这东西味道不错啊。”

　　“……”顾沉自觉无望，转头往大厅走，“我去给三局打电话报案。”
　　“哎，别走啊，貂不喜欢，我看还有鹿……”

　　蒋封话还没说完，客栈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顾沉差点没站稳。店里的瓷器乒乒乓乓地碰着响——

　　这下蒋封彻底黑了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