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闻见夜雨

23、第二十三章

　　穷奇的话裹着风沙的声音一起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凤凰冷眉一挑：“你说什么？”
　　“你会知道的。”穷奇背对着这位敬奉了女娲数千年的神王，“等麒麟醒来你们都会知道的。”他的掌心翻出红印，裹在顾沉身上的那层光晕浓了一些。
　　蒋封率先反应过来，他迅速唤出长剑，刃尖闪过光芒，直直朝向穷奇劈去，沈嘉慕紧随其后，掌中同时结印朝顾沉而去，想拽人摆脱这奇怪的阵法。

　　穷奇却同鱼死网破一般，硬吃下蒋封一剑，掌心红印向顾沉直直飞去。原本赤焰灵珠所在的地方就像空出一块，那地方的魂珠已散，丝丝缕缕的灵气却四散开来。

　　风中，赤焰珠的灼烧之气蒸开了混沌朦朦胧胧的一层雾气。蒋封在这四散的灵气中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长剑刺破混沌的肩，猩红的液体汩汩而出，那丝血气顺着剑身流至地面，顷刻之间，被黄沙掩盖的地面有无数血红的符咒冒出。
　　密密麻麻的符咒将之前的血色咒文完全掩盖，蒋封大骇，这阵、这阵……如今才是真正地催动了。

　　那些血咒向他涌来，蒋封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灼烧感，像是坠入焚烧的火场，一场烈火将一切地焚尽，又让他在火光之中重生归来。
　　□□被粉碎之后又重铸，那些被封尘住的记忆通通被烧破禁忌。

　　蒋封艰难地抬头看向顾沉。
　　是谁的记忆？是你的……还是我的？

　　……

　　神山从南绵延而起，腾腾的雾气将山顶罩住，像苍翠的绿裙裹上了一层素白的纱。
　　雾纱被一阵风撩起一个边角，一道银色的身影飞快地掠过，而后便有一阵刀箭掠风的声音传来。

　　银狼被利箭射中后脊，喉咙里头传来一声呜咽，一个踉跄便栽进了草丛里头。追捕的猎人还欲再补一箭，箭矢刚刚搭上木弓，后头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清脆爽朗，像带着点雨后初晴的味道：“我教你们生存捕食的技巧，可没教你们滥补生灵啊。”
　　猎人手中弓箭赶忙一收，往背后一放，恭恭敬敬地转身：“神王大人。”

　　银狼透过层层的花木草叶，从缝隙里边露出的光线勉强看见一个人影。对方逆光而来，身上的素袍在透过雾气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那人从容稳当地走近：“你们现在都学会举一反三了，神山的生灵也敢随意捕杀？”

　　“不，不！”猎户赶紧摆手，“这狼近来一直在村落附近出没，神王你先前养的……养的几只小鸡崽子全被它糟蹋了，我们只是想抓它回去表示惩戒。”
　　“……糟蹋？”
　　银狼自己也听得一愣，那猎人察觉到话里的歧义：“不不，是被它吃进肚子了。”

　　“哦。”那人在光影里沉吟了片刻，才又说：“既然如此，交给我处理就是了。你们是神座亲允能在神山脚下生存的人族，不要在这里多事。”
　　猎人不太甘心地看了一眼草丛那边的位置，点头：“是。”

　　银狼痛得嘶嘶地□□了几声，那人听见动静，等猎人走远了才顺着声音扶开花叶。它这才看清这人的长相，风吹开他柔软的额发，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睛盛着点好奇朝它看来：“早先就闻到一股精怪的味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当真有不知事的小东西在作怪。”

　　银狼疼得脸往自己爪子上埋，对方裹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素白法袍，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从袖口探了出来，指尖闪着一点点淡淡的光，银狼下意识地要动，对方提醒道：“别动。乱动的话我手失了准头，可就要劳烦山下的猎户再跑一趟了。”
　　银狼没听懂这意思，眨眨眼看向他，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跑一趟把你带回去，看能不能趁热熬一锅汤。”

　　它嗓子里呜咽两声表示威胁，对方却毫不在意一样：“怎么叫得跟村里头的那只狗一样。”

　　“嗷？”
　　呸，老子是狼！狼，会嗷呜叫的那种狼！
　　银狼抗议地呲了呲牙。

　　对方施了诀，似乎暂时消除了它的痛觉，非常利落地替它将后背的箭头拔了出来。末了，还确定了似的：“嗯，呲牙的时候更像了。”

　　“……唔。”它没知觉，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对方，那双眼睛里还有笑意，让它想起了夜幕下的星月。
　　“好了。”做完了好事的人摸了一把狼毛，他眼睫都低低敛着看它，“既然吃了我的小鸡崽子，也得吃点苦头。人族这些箭加了点古怪的咒法，受点伤就好得慢，你得损耗不少的灵气，回头自己慢慢养吧，别再去招惹他们了。”

　　他修长的手摸了摸它的下颌，那处的毛又松又暖：“他们可是神座选出来的人，要不是你命好遇到我，说不定已经变成一锅汤了。”
　　“别再来了，走吧。”

　　银狼起身的动作很慢，它感觉不到伤口的痛，只能感觉到身体之前流畅的灵气通通在伤口处遇阻。它慢慢往神山深处走，最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还在远远地看着它，察觉到它回头，他居然向它挥了挥手。

　　神王？

　　女娲座下的五大天兽是它们灵兽类奉为的楷模，凤凰、玄武、青龙、貔貅、麒麟……五大天兽又称神王，奉女娲之命教化人族，传以生存之道。
　　他会是哪位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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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狼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次见面。

　　这一次它的形象比第一次还要狼狈一些。神山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它的伤口愈合缓慢，外出觅食时在泥里边滚了一圈，泥水混进了血肉里，之前那人下的咒法早就没了效果，它疼得呲牙咧嘴，抓不得又蹭不得。
　　神山无潭水，它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下，找清水潭子扎进去清洗伤口。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它这次下山只往上游远离人烟的地方去。
　　这潭水从青石沿边儿漏水而出，缓缓汇聚而成，又有神山的灵气，水面有腾腾的一层雾气。它疼得太急从高处一跃而下，猛地荡起一阵水花。

　　它还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伤口，整个人被水流卷起，那水裹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将它包裹在里头。
　　“我当是哪个小东西过来捣乱，原来又是你啊。”

　　银狼耳朵尖，一听就知道是谁，它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对方散着头发半裸着上身浮在水面，黑色的长发铺在水面上，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对方肤色太白，色彩对比太鲜明，它看得一愣。
　　随即，对方抬手唤了一条水柱轻轻地拍了过去：“看什么呢？”

　　银狼被水球送上了岸，它抖了抖耳朵，眼看着对方迅速裹上那身长袍也上了岸。
　　不过对方没来得及穿鞋，一双脚就踩在青青的嫩草芽上，银狼却不合时宜地想这草会不会划伤他的脚。

　　对方慢慢地系着腰带，头发还在滴水：“上次跟你说的话没听进去么，还敢跑下来？”
　　银狼后边上的伤口过了一遍水，被泡得又红又胀，它压根不用多表示，就老老实实地伏低了一下身体，对方就明白了。

　　“啧，自食恶果了吧。”他低下身子，指尖再次运力覆上它的伤口，但他掌心的流光一靠近那伤口，那伤口就闪过一阵金光，将他的咒法吞噬点。
　　银狼跟他凑得近，能看见对方皱眉：“人族的咒术竟然这么厉害？”

　　它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对方，一人一狼相对沉默。最终对方叹了口气：“罢了，好歹你也是神山的生灵，也算神座的孩子。神山有草药或许能治你这伤口，这几日，就劳烦你过来找我替你敷药了？”
　　银狼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又说：“听懂了就眨眨眼睛。”
　　银狼猛地眨了两下眼睛。
　　他笑了：“果然是个灵性的东西。”

　　它在心里呲他，废话！

　　说是敷药，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准备。等它来了，他再带着它满山地寻草药。
　　一人一狼路过一丛造型奇特的草苗旁时，他顺手摘了一叶，递到银狼嘴边，认真说道：“嚼碎。”
　　银狼不疑有他，张嘴接了，只嚼了两下就尝到了苦味，面部抽搐了一下。

　　对方注意到这动作，忙问：“苦吗？”
　　它点了点头，到底还是强忍住了，没吐出来。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上次带人族过来时，让他们尝尝，结果都有顾忌，一个个苦着脸说不苦，果然是诓我。还好你这小东西实诚，值得赞扬。”

　　？？？
　　银狼当即把嘴里的叶子全朝他吐了出来，对方笑着躲了一下：“我还当你是不怕苦，原来也是强忍着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有神王的自觉和矜持吗？？

　　银狼把人甩在后头，自顾自地向前走。
　　等把山转了个大半，才寻到了几样草药，它见着对方摆的那一排根筋树叶的，下意识地感觉到嘴里泛出苦味。
　　对方也看着它笑：“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弄碎了覆上去就好了。”

　　至于怎么个碎法……
　　银狼缩了缩头，他噗嗤笑出一声：“吓你的。”
　　他掌心运力，不过瞬息之间那些草药已经碎出汁液，银狼乖乖伏好等人上药。
　　他耐心地先将它伤口处的灰尘碎毛清理干净了，再用竹片慢慢地将药往它伤口上覆。

　　等一层覆好，他才想起个重要问题：“我这给你一覆，你一动，是不是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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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狼眨眼。
　　对方也跟着眨眼。

　　“唉，欠你的。”他顺手扯下了自己束着头发的带子，所幸那布条是他从机杼上裁下来的，他没修剪，就胡乱地由着它跟头发缠着，所以这发带够长。
　　他用了一片宽大的叶子盖上草药，又用了发带绕着它的腹部在叶子上缠了两圈才固定稳妥。

　　缠完之后，他在对方腹部打结，眼睛顺着往下看了一下，笑了。

　　“哟，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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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爷爷过生日呀，八十大寿一直很忙，这周恢复更新了！今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