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江湖》常随

5、云聚

　　红玛瑙似的桃花灼灼开在云聚坊前，月白色的身影在红梅中隐隐绰绰，微风拂过，红梅颤动，可以看清那人如玉的面庞，以及牵着的那两双手。

　　姜绾感觉手被紧紧握住。不安感就这样悄然离去。

　　不知那黑袍男子作何打算，但总不至骗她玩。

　　刚好那青衫童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客人可是姓姜？”

　　“正是。”

　　“姜绾姑娘？”那青衫小童无声作了口型。

　　姜绾转瞬明了，含笑点点头。她现在还是通缉犯呢！

　　“久候多时，请。”

　　青衣小童瞥了一眼楚锦玉。

　　姜绾笑道：“我夫婿。”

　　青衣小童一愣，就见楚锦玉道：“在下江南楚锦玉。”

　　两位青衣小童对视一眼，齐齐一拜道：“不知小王爷来此，之前多有冒犯，小王爷见谅。”

　　楚锦玉虚扶道：“无碍，我是不请自来。”

　　说罢便牵着姜绾大步踏入，临走前又添一句：“她是我夫人，望谨记。”

　　入了茶楼，眼前是窄窄一条石子小道，目光远望不过一座朴素木亭，是最寻常的茶楼设计。但姜绾知这不过是迷惑人的小伎俩，亭后定别有洞天。

　　两人好奇登上亭子，再向前方望去，是长长一条琉璃长廊，青纱如雨垂下，廊风吹动，是一片清魄茶香。

　　“姜姑娘来了？”

　　从回廊转角处传来一声，青幔被撩起，一双修长无瑕的手，一位白裙红衣女子。

　　“的确和画像不一样，衔接完美，想来只能是他亲自贴的。”红衣女子仔细端详着姜绾的脸。

　　姜绾还未想“他”是谁，已经感觉手被握得更紧。

　　“你们且和我来。”她笑道。

　　姜绾和楚锦玉对视一眼，跟着红衣女子走去。

　　红衣女子边走边说：“这云聚坊分三层，一层待金玉，二层候纱帽，三层嘛，除了贺兰大人还未有第二人，你们算是那第二第三人了。”

　　转过两道回环，十二个转角，六十四间茶坊，只听得红衣女子轻声一句“到了！”

　　一路上姜绾发现：在一层，茶间里时不时传出莺啼燕语。在二层，茶间里浪□□声少了，多的是或悠扬或激昂的丝竹之声，而在第三层，却十分寂静。

　　红衣女子低声道“公子请随意，姜姑娘可随我来。”

　　楚锦玉看着姜绾，她用手指在楚锦玉掌内轻划“安心。”

　　楚锦玉眨眨眼。

　　姜绾笑了，和那红衣女子前去。

　　这是他们两人的小秘密。姜绾七岁时被二哥拉去江南王府的宴席，正当无聊时，看见一个气质轩朗的小男孩。二哥介绍后，她才知道那人就是江南王府的小王爷，楚锦玉，今年九岁。

　　她偷偷拉楚锦玉的衣角，他好奇看向她，她就在楚锦玉的手账上写着“出去玩”，他抬头，心领神会。

　　姜绾二哥姜道远就在身边，姜绾不敢开口，于是就想了这个办法。

　　也没想到楚锦玉这么配合，他眨眨眼，表示同意。

　　于是楚锦玉仪礼堂堂地站在姜道远面前，请姜绾去喝茶下棋。姜道远一看江南王府的小王爷颇有礼仪，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接着两人就偷偷跑出江南府，去街上去玩。

　　从此两人就有了小秘密，于是以后两人遇见不能随意说话的场合，就有一人在掌心写字，另一人眨眼。

　　那是二人的初见。

　　默契早在楚锦玉点头的瞬间就已经自然形成。这次，两人也不例外，颇为默契地不言语。

　　姜绾跟着红衣女子转过了三道弯，来到一间房前。红衣女子推门进入，姜绾先闻到阵阵药香。

　　放眼看去，房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座一人高的柜子。红衣女子推开一间，从里面的隔层里取出一张古朴的盒子。

　　“人皮面具戴久了伤肌伤肤，超过三天就会有影响，虽然缓慢。”红衣女子道。

　　“我是初鸿。”她道，目光清澈。

　　“我是姜绾。”姜绾道。

　　“嗯，那我就叫你阿绾吧。”

　　“好。”

　　姜绾道“那现在要做什么？”

　　初鸿一笑“用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姜绾这才注意到房里四壁镶嵌夜明珠，大大小小的光亮的珠子照亮房间。在珠光中，那十二个柜子愈显神秘。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是谁？”姜绾问。

　　“谁？”

　　“就是那个帮我换脸的人。”

　　“他呀！”初鸿在姜绾脸上工作，闻言抬起头，“他是云聚的坊主！”

　　姜绾一怔：“那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初鸿摇摇头，道：“不知。只知他姓蒋，所有蒋姓之人来这儿都无需请帖。”

　　蒋……姜绾觉得这个名莫名耳熟，甚至听到蒋，有几个字呼之欲出，耳边响着着月夜的晚风。她好像是知道那人叫什么的。可是此刻她却毫无记忆。

　　“你刚才说的贺兰大人是谁？”姜绾不去想其他，岔开话题问道。

　　初鸿道：“贺兰大人，也就是贺兰钧，西南巡抚，姜姑娘初次来，怕是不知道贺兰大人的传闻，更不知道贺兰家的辉煌！”

　　“传闻……辉煌？”

　　“是呀！贺兰大人二十岁科举中了探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贺兰大人家里已经有三位探花郎了！”

　　“三位！那可不是一门三进士！”姜绾惊愕。

　　“他有两个哥哥，再加上他父亲和他，他们家就有四位探花！可是这还不算神奇，真正神奇的是，这位贺兰大人在十八岁之前，是从来不读书的。”

　　“什么意思？”

　　“这位贺兰大人自小顽劣，十六岁就流连青楼巷陌，不学无术，和一群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可是却在十八岁那年失踪。又过了两年，从京门骑着白马归乡，马后是一群官吏，说贺兰三公子是今年的探花！”

　　“也就是说……这位贺兰大人只用了两年时间读书，就赢得了探花？”

　　“没错！”

　　姜绾勾唇笑道：“如果锦玉遇见他，一定会很高兴。”

　　“楚锦玉？”初鸿问道。

　　“嗯。”

　　“江南第一才子？”

　　“嗯。”

　　“就是刚才那人？”

　　“是。”

　　“我说呢！”初鸿激动道：“贺兰大人就在这一层！”

　　姜绾笑道：“江南第一才子和千古第一探花，看来等会儿有好戏看了。”

　　初鸿小心翼翼用银夹夹起最后一片人皮面具，舒口气道：“姑娘，好了。”

　　姜绾接过初鸿递过来的镜子，镜子里的人长发如墨，上面斜插一支翠微描云青簪，远山眉扫去春寒，杏瞳里春水潋滟，藕鼻小巧精致，丹唇轻勾，一股风韵无端自显。

　　姜绾蹙眉道：“没有换脸，这是我原本的长相。”

　　“是。”

　　“为何？”

　　初鸿笑了，道：“在西南，无需隐藏身份。”

　　“哪怕是朝廷通缉犯？”

　　“哪怕是朝廷通缉犯。”

　　“在西南，可没有人敢惹事，姜姑娘且放心”初鸿收起银夹，把盒子放回柜中，最后把柜子关上。又道：“不知道姑娘可否看到了云聚的匾额？”

　　“看到了。”姜绾一顿，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保护着西南？”

　　“正是。”

　　“那是谁？”姜绾问道。

　　“云水楼主，云水。”初鸿道。

　　“云水楼？”姜绾想起那蒋坊主说的话，道：“和血棠门，参商阁齐名的那个？”

　　“对。”

　　“云聚坊的匾额，就是云水写的。虽然这俩儿都有一个‘云’字，可蒋坊主可与云水是天差地别。当时蒋坊主就站在一旁看云水用内力，还笑言云水武功再高，却没有佳人美眷在侧。”

　　“啊呀，”初鸿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这么说坊主的，姜姑娘可当没听见。”

　　姜绾笑笑，道：“那不行，你要给我赔偿。”

　　初鸿笑道：“那我赔你件衣服。”

　　“既然来了云聚，那就是云聚的客人了。阿绾自然要换件衣裳。”

　　姜绾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之前的麻布衣服。

　　紧接着初鸿就打开了其他的柜子，竟然是满满的衣饰！

　　初鸿从中取出一件衣裳替姜绾换上，衣裳的颜色由浅金色向淡紫递进，肩袖还绣着一朵清丽的莲花。

　　“这不算是初鸿的封口费吧？”姜绾笑道，瞳眸闪着光。

　　“的确。”初鸿笑道：“这是蒋坊主挑给你的。他说，一定要给你穿这件。”初鸿眼中尽是惊艳。

　　“阿绾果真适合这件，就像是……”初鸿沉思。

　　“像什么？”姜绾好奇。

　　“嗯……”初鸿思索，忽然大声道“晨曦！”

　　“这该不会也是蒋坊主让你讲的吧？”姜绾玩笑道。

　　初鸿赞叹道：“不是，是真的。”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天边正是由浅金色到淡紫！”

　　姜绾微赫，这样的衣饰专门挑给她，他想要表达什么？

　　姜绾不会天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像蒋坊主那样的人，应该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对她，不过是像对其他女子一样。

　　她静等蒋坊主来找她，找她互换价码。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可以让拥有这样一座茶楼的人来交换。

　　“姜姑娘，走吧，我们出去。”初鸿关上柜子，拉起她的手走出房门，回身锁住房门。

　　第三层楼是云聚最高一层，曼妙的轻纱在此处却不占一袭，巧妙的设计让茶香忽远忽近。

　　一青一白两处身影。

　　“小王爷，贺兰大人。”初鸿盈盈一拜。

　　“不必麻烦，起。”有一道温润的陌生的声音响起。

　　“阿绾，过来。”楚锦玉笑着起身，拉起我与他同座。他惊讶道：“你换回来了！”

　　姜绾笑着点头。

　　“镇远将军之妹，江南姜府三小姐，姜绾？”对面人身着青衣，开口道。

　　“是小女。不过小女不只有这两个身份。”

　　“我知道。”那人开口。

　　“你亦是江南小王爷的未婚夫人。”

　　姜绾一怔，嗔了楚锦玉一眼。她狡黠道道：“我不仅是江南小王爷的未婚夫人，也是此时贺兰大人的茶师。”

　　“哦？”贺兰钧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