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江湖》常随

3、李四

　　启明星高悬在上，入目是暗金色的天空，姜绾从船舱走出，看见波涛温柔地一圈圈散开，在江面漾开阵阵涟漪。在船头，蒋连城双手把着竹竿划船。

　　黑衣紧紧贴着他的背，脊骨被勾勒出优美的线条。他身姿挺拔，颇为悠闲地划着小船。兴许是发现姜绾了，他突然转头冲着姜绾微微一笑。

　　姜绾走过去，看见艄公倚着船舱睡着了。

　　然后问道“什么约定？”

　　“嗯？”蒋连城一怔。

　　“昨天晚上的约定是什么？”姜绾问道。

　　蒋连城道“你怎么问的和我想的不一样。”

　　姜绾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我会问什么？”

　　“在此之前，我要问个问题。”蒋连城道。

　　“什么问题？”姜绾问。

　　蒋连城靠近姜绾附嘴在她耳边，低声缓缓道“在下昨夜伺候的怎么样，姜姑娘？”一个低沉而又极富有磁性的反问撩得姜绾耳根发痒。

　　姜绾一僵。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问题，这让对情爱还处于懵懂的姜绾脸迅速红了起来，就像是喝醉了酒。该不会……姜绾低头，脑子脑补着在街头偷偷看过的小人书……再抬头却看见蒋连城戏谑地微笑，顿时反应过来。

　　姜绾瞪了他一眼，耳垂微红。

　　蒋连城低声笑开。

　　“昨天晚上我们到底约定了什么，你再不说可怪我动剑！”姜绾敛了笑意，厉声问。

　　“你打得过我吗？”

　　姜绾想了想昨日那人用笛音驱走岸上的人，光论内力，姜绾就知道她还真的打不过面前这人，更不要说武器的运用还不知道会巧妙到什么程度。

　　她不服输道“打不过也能让你身受重伤！”

　　“是是是，姜女侠威武。”

　　“就是昨晚的约定，我记不太清，只记得有个约定。”蒋连城给个台阶，姜绾也放下态度。

　　“哦，这个啊。就是你说你要带我吃糖葫芦糖人糖糕糖枣糖饼，还是芝麻的那种，还有……。”

　　“停停停！”姜绾连忙打断。

　　她有些尴尬，她昨晚该不会真说了这些话吧，那可是太丢人了，可是仔细回忆一下，她好像的确是说了这些话……

　　蒋连城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低下头纠结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看着姑娘脸愈发窘迫，才连忙打断。

　　“其实都没有。”蒋连城道。

　　“啊？”

　　“刚才那些是我瞎编的。”蒋连城笑着看她。

　　姜绾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放心，我会和你讲。不过要到三个月后。”蒋连城看向远方，远方是一片和现在一模一样看不出区别的江域，现在是一月，人们都回家了，周围没有其他船只。

　　“三个月后？”姜绾好奇。

　　“嗯。三个月后，我们就会到达西南。”

　　为何要三个月后，姜绾没问。因为哪怕问了，但那人非要三个月再讲，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等三个月，谁让她问不出来还打不过人家呢！三个月后，自会分晓。但是她真的怀疑，三个月后，他还会记得吗？如果是自己，就绝对会忘记。

　　这让她又开始怀疑那人的不怀好意。

　　她无聊地坐在船上看江水朝东流，偶然瞥见几支昨□□她们而来的箭。

　　那些箭昨天还是气如猛虎，今日就软趴趴地在这里。人生啊，真的是无常又无常。姜绾感慨道，才一天，她就短暂忘记被追杀的种种。但也许，是她自己不愿去想。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法抵挡姜绾现在的无聊，她已经去拔船板上的箭了。

　　那箭的顶端极为锋利，姜绾相信如果它昨天真的刺到蒋连城的眉心，她一定会跟着他一起死的。哪怕是死，也要拉一个人陪葬吗……啧啧。姜绾常常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蒋连城的。

　　不远处的蒋连城打了个喷嚏。

　　箭的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做的，这人姜绾又对蒋连城的身份感到好奇，莫非他是某个商业名家背后养的娈童？这是那个商业名家的正派夫人找上门来了？姜绾对蒋连城送去同情的目光。

　　蒋连城接受到目光觉得莫名其妙，难道自己看错了？他眨眨眼，郁闷地发现姜绾看向他的目光更灼热了。

　　姜绾继续研究箭。每一支箭都画着一朵艳丽的暗红海棠，每一朵海棠都有九瓣，张扬妖冶地绽放着。这一下姜绾摸不准了，她总不能说这是采花大盗的箭吧，可是采花大盗又怎么会派人来追杀他。

　　于是她跑去问蒋连城。

　　蒋连城看见姜绾拿着一只箭朝自己走来，他一定不会也不愿知道，就这么点时间，自己在姜绾眼里从拉人陪葬的大坏人变成了大户人家的娈童。

　　所以他笑着看着姜绾，笑容很是单纯。

　　姜绾也笑了，笑容很是同情。

　　姜绾问：“这几支箭上都雕画着一朵九瓣红海棠，这是什么意思？”

　　蒋连城凝了凝神，道：“这是血棠门的箭，血色海棠是他们的标志。”

　　“血棠门？那是什么？”

　　“血棠门是近几年在江湖兴起的门派。与参商阁和云水楼并称“江湖三大门派”。标志是血色九瓣海棠，无论是武器还是着装，凡是血棠门的人，都会有这个标记。”

　　“那倒是有趣。”

　　“血棠门内门门徒修习《血棠心经》，共有九重，最开始在修习人的左肩会有一朵海棠花苞，每突破一重，海棠花就会长出一瓣花瓣，最高为九瓣，但是却无人达到过。”

　　“那你就是被血棠门追杀？”

　　“是。”

　　“为什么？”

　　“因为……”蒋连城顿了顿。姜绾知道这可能不方便说，正打算跳开话题，就听见蒋连城说：“因为我太帅了。”

　　她手一抖，差点一头磕到箭。

　　一路天高水阔，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打发时光。艄公和蒋连城轮流值班，偶尔姜绾也来划一下，不过很快就肩膀酸痛卸任离去。

　　到第三个月的初晨，光穿破云天远远照着江涛。艄公从睡梦中醒来，站在桥头拨桨打浪。

　　“快到西南了。”蒋连城道。

　　“嗯。”

　　“那个约定你还听不听？”

　　“嗯？”姜绾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急切道“听听听，绝对要听！”

　　蒋连城勾唇一笑，道“那个约定就是：你答应我，你一会儿去西南要戴上这个。这是昨晚你睡着时去买的。”他从旁边拿起一个青斗笠丢给姜绾。

　　姜绾伸手接过。那是一个带着轻纱的斗笠，带上斗笠，轻纱则会遮住人的脸庞，他人不易看清戴着斗笠的长相，但戴着斗笠的人却能清晰地看见其他人。

　　姜绾欣喜地望向蒋连城，如果有这个将会帮她挡住不少灾难，毕竟她现在还是朝廷的通缉犯。

　　“你先别高兴。”蒋连城皱眉道“如果有人要揭开你的轻纱就会被发现。”

　　“那我就轻功飞走。”姜绾满不在乎。

　　“你这样不就更加直接告诉对方你就是逃犯？”

　　“呃……那该如何？”

　　“你先别动。”蒋连城说着，从衣袖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小人皮面具。

　　他手指捻起几片在姜绾的脸上轻按，姜绾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触碰自己的脸庞。这是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男人的手指并不细嫩，而是有些粗糙，触碰到姜绾的脸上，让她有些发痒。

　　“咦？”

　　男人诧异抬头看向姜绾，姜绾的脸红红的·，视线撞见他便避开，男人了然。

　　他尽量准确快准地贴好面具，又按了一会儿以求贴的平整，半晌才道“好了。你对着江水看看，是不是有了变化。”

　　姜绾依言临水看了看，她的脸颊，鼻子，嘴巴，眼睑和原本都有了细微处的不同，以至于让她看上去和原本很不相似。

　　她转身，认真地看着蒋连城道“多谢。只是这是你帮了我，我们之间的约定不可能就只这样，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蒋连城道：“其实就一件事。”

　　“什么事？”

　　“去一趟云聚坊。”

　　姜绾不敢置信“就这样？”

　　“就这样。就算你不想来也要来。那人皮面具长期戴着对皮肤不好，三日后你去云聚坊，他们会帮你换下。在此之前，都不能撕下来，除非你真的大胆不怕追杀。”

　　姜绾虽然不知道云聚坊是个什么地方，不过还是答应下来了。

　　她问“云聚坊和你有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蒋连城道，看见姜绾不相信地挑了挑眉。

　　“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他又补充一句。

　　姜绾不再问。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见艄公洪亮的声音从穿透传来“西南到了！”。三个月的水上旅程让两人熟悉起来，彼此相视一笑，整理衣服准备离去。

　　方向不同，到了岸上是姜绾先回头问了蒋连城一句：“与公子相随许久，还不知公子名姓。”

　　“李四。”

　　蒋连城说出这个名字然后潇洒离去，留下在原地想骂人的姜绾。

　　你叫李四，我还叫张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