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张良]良人》杨青衣

14、第 14 章

　　“传陛下旨，赐王翦武成侯，蒙武关内侯。”
　　“另，赐公主槿封号‘平楚’，位比公爵。”
　　朝堂之上，阒静无声。
　　还是李斯这个丞相起了头，恭喜这次凯旋的三位。平楚？这可的是把她和过往彻底划清。她同两位将军一起谢恩，面纱遮住了神情，朝臣也无法揣摩这位异国人的心思，但总归，在他们眼里，这是屈辱的。

　　她的府邸重新修整一番，牌匾改为公主府，哦不对，平楚公主府。五个字，也是独一份了。认真说起来，她的爵位比两位将军的都高，仅此于嬴政，一千石的岁俸，都够她养一支军队了。
　　等她宅邸弄好，一波波的礼物送上门来，两位将军也是。人手不够，于是尊贵的公主自己下场清点礼物，送入库房。
　　“赵大人，你怎么来了？”擦去汗水回到正厅，地毯上站着熟人。只是对方的气色很差，好像生了重病似的，她可是非常有经验的，于是笃定问。“发生什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一点儿小事，不足挂齿。”他笑了笑，让出一步，后面跪着一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个人血肉模糊，都快没了人形。
　　“我来晚了，希望这礼物你还喜欢。”
　　“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韩国那个让你重伤的人，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她怎么觉得，这语气有点邀宠的味道。扫了眼手里的清单，让赵高先坐一会儿。半柱香的时间，抱着几个盒子回来。
　　“这是些温补的药材，你拿回去用吧。”徐槿不由分说的塞给对方，赵高只能接着，手忙脚乱。同事了这么多年，他干净的五指上，终于戴上了那个熟悉的蜘蛛戒指。一时有些愣神。

　　“人你带回去吧，你可是他的主子，这么做，换我是你的属下，我会觉得寒心的。”她的冷酷只是对仇恨的对象，如今大仇得报，却失去了亲人。她很累，不想再和过去有什么牵连。
　　“谢谢你。”她的笑容疲惫，赵高却是笑不出来了。他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徐槿对他们，一向是温柔的。便是拒绝的话，也下不了重口。

　　徐槿在厅前站了很久，汗水都被吹干。她这么敏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又觉得会不会自己太过自信，他没明说，她也就当什么都没有。毕竟除了朝堂，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际。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站到了权利的顶峰。
　　处在历史名臣之中，她觉得自己这个奉常的水分很大。于是为了避免自己越发自卑，她越来越少出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被传为秦国第一美人。这可真是令人头疼的称呼，一听就跟炮灰似的。一打听，得，她那位“政哥哥”可真是把她物尽其用，一点都不浪费。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这样的，齐国送了个美人来，头衔是天下第一的那种。于是同作为天下第一的美人丽姬，就不可避免被拿出来了，有心之人肯定要挑事嘛，咱们的陛下怎么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委屈呢。于是他爽快的见了美人，说了句话，“不及吾妹阿槿。”自然，徐槿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做坏事嘛，她很熟了，要诀两个字，“高调”。
　　之后群众讨论的话题变成了他们的陛下把平楚公主招来，公主只看了那天下第一美人一眼，冷冷吐了句“丑八怪”，随后扬长而去。听说美人不堪受辱，要在殿上撞死，还是他们的陛下仁慈，把人救下来，并送回齐国。
　　啧啧啧，这个公主，真的厉害。

　　随之而来的坏处是，提亲的人快要把门槛踏破。徐槿把这个问题抛给嬴政，一点压力都没有，总不能让她事事吃亏吧。
　　“终于消停了。”吃着瓜的徐槿对吃着瓜的采菱说。
　　“您为什么不嫁呢？如果不喜欢，也可以自己挑。”采菱吃的开心。“赵大人啊，蒙恬将军啊，还有您的影密卫首领章邯将军。”
　　“就你话多。”弹了下对方额头。
　　“我要是真敢这么跟陛下说，明天你就可以替我收尸了。”望着远方，目中无物。嬴政大概想把她放到孤臣的位置，她的权利很大，但这权利完全来自嬴政。她不能同朝中的人结党，更不能同朝中的人联姻，她可以同时管理后宫和前朝，可以享受公爵的待遇而不用军功，但这些的前提是，她，只能是一个人。
　　“为什么啊？”采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陛下对您那么好，怎么会杀你呢？”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傻。”徐槿笑的眯起眼，采菱信以为真，嘟着嘴不理她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燕国献地的消息传来，徐槿正在同天明玩儿。扶苏现在真的大了，开始内敛沉默起来，平时同她的交流也减少了，他作为长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天明乖乖巧巧，肉肉呼呼，内宫的人没几个不喜欢的。想着事情，面纱不小心被天明抓下来了。点了点他的鼻头，“小坏蛋”。旁边的侍者在她面纱被扯下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这个习惯太久太久，早先的过敏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毁容，再然后传成看到她的脸的人会被杖杀。作为事件的本人，她试图解释过，反而弄巧成拙，让别人更加惧怕。有时候她在想，或许他们怕的不是她，而是她所掌握的权利吧。
　　照例问询了丽姬的情况，没什么问题，就要走人。忽然被丽姬叫住。她遣退了殿内所有的人。
　　“槿公主，我知道你是心地善良的人。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年相处下来，就是这么觉得。”
　　“倘若有一天我遭遇不测，希望你能保下天明的性命。不用锦衣玉食，只要他活着……就好……”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这对一个母亲来讲，太残酷了。原本她有幸福的生活，触手可及，但却差那么毫厘，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我答应你。”或许是丽姬哭泣的样子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天明在她手下接生，长大，喊她槿姨；又或许是她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活到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她想做出自己的选择。不管怎么样，她应下了这个影响她一生的约定。

　　在图穷匕见的那刻，朝臣都在后退，赵高挡在了徐槿面前。刹那的悸动，让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很久没人这么护着她了，因为她已经站在了权利的顶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丞相都避让三分，她自己就是锋利的刀，别人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站在她身前。可她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有哭有笑，想有人喜欢自己，而不是厌恶和敬畏。赵高回头想说不要害怕，撞见了她眼里的泪，镇静又变成了无措。每次在她面前，他的冷静和理智就全部消失，他其实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可是又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呢。

　　夏太医的药囊及时帮嬴政躲过一剑，犹豫的盖聂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尘埃落定。当看到嬴政阴晴不定地盯着盖聂时，她叹了口气。后宫的消息紧接着传来，丽姬自尽了。徐槿上前汇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裙角，好在盖聂及时搀住，帛条就这么传了过去。徐槿给了盖聂一个眼神，然后全神对付嬴政。
　　“丽姬……丽姬她出事了。”嬴政听完少见的慌乱，自顾自离开。徐槿紧跟其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这么对我，我做的还不好吗？！我成为了帝王，我给你最好的东西，给你全部的爱。你们……你们看都不看我一眼！”嬴政大袖扫过所有眼里可见的东西，空旷的大殿把声音放到最大，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最后砸无可砸，颓然于地。徐槿见状，心头发紧，想着这些年来的情分，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可她不是个会后悔的人，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这件事，徐槿觉得他确实做错了。求不得的不只他一人，心会痛的也不只他一人，他这是偏执，不是爱。

　　盖聂堪称顺利的杀出后宫，怀中是被用了药的天明。消息传到殿中，徐槿率先开口。
　　“什么！？章邯呢？快让他去拦截！”
　　“陛下节哀，臣下去处理。”匆匆叩首，跑出大殿。
　　臣下？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说过这个词。哈哈哈，哈哈哈，嬴政失声大笑，捡起落出剑鞘外的天问。他的手没放在装金饰银的剑柄上，直接握在刃上，慢慢收力。鲜血从剑身缓缓下落，这流质形成水一样的镜面，里面映着帝王决绝的神情。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她已经为盖聂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她奔跑在宫城的甬道上，直往城门。有那么一瞬，她想离开这里。敞开的大门意味着自由，蛊惑着她。可她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是金笼里的鸟，而不是能抗住暴风雨的鹰。自由对她而言，是死亡。
　　看着屋脊上远去的背影，热泪满眶。江湖儿郎江湖死，盖聂是侠，他终于可以回到江湖了。看着别人奔往自由，自己也跟着开心。

　　丽姬殿外跪了一片，为首的正是徐槿。
　　“让蒙恬去追，区区一个游侠，能逃到哪里去。”说完就遣散了诸人，只留了徐槿。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闭了闭眼。“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了？”
　　“我曾答应过你，我们之间，没有欺骗。”她说的坦然。
　　“那这又算什么？”咬牙道。
　　“这是我的选择。”徐槿神态安然，“您当初将丽姬托付与我，她是个人，我也是个人，相处了这么几年，怎么会没有感情。所以对她好，不全然是因为您的要求。”
　　“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面对对方的沉默，怒极反笑，“好，好，好，便是连生身母亲也能刀剑相向，我又怎么会愚蠢到相信一个异姓妹妹的承诺！”
　　“熊槿，既然你可怜丽姬，那朕就成全你。”

　　从顶峰跌落到谷底，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的权利本就是镜中月水中花，倒是对此看的淡。做这件事，她其实有私心。嬴政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不逼到他底线，他真的是无限宽容。所以徐槿倒是不担心他会杀了她。
　　牢房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像秦军的风格。她也没吃什么苦，就这么慢悠悠住了一个月，然后求见嬴政。
　　“臣思索了一月，觉得有愧陛下。特来请罪。”
　　“就这些？”
　　“臣能力有限，精力也不济，恐怕无法担任奉常之位，恳请陛下另择贤明。”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粉饰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明明也没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就是这样渐行渐远，由不得他们选择半分。
　　“嗯，你回去休息吧。”他也是一时气不过，他那么信任于她，却是这样的结果，换谁都接受不了。于是想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这一个月，他其实也犹豫要不要放她出来，可还是决定让对方先认错，让她记住这个教训。等到如他所愿，他却不觉得开心，反而心里空荡荡的。亲人之间，不会这么生疏。
　　“臣告退。”
　　他们以“政哥哥”和“阿槿”开头，以“朕”和“臣”结束。这应当，就是故事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