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六叶惊蛰

9、玖

　　待到二人从饭店中出来，已是月上中天，坊市之间却是更加热闹了。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看着满目的琳琅，青朔脸上溢满了新奇。
　　“跟小孩子一样。”云中君看着青朔，心里一片柔软。青朔小时候孤苦无依，待他稍长大一些后，又被翳带回了玄毓山。玄毓山有令：弟子未及十六不可下山，灵子候选未及弱冠之年不得下山。如此青朔定是没机会到山下逛庙会，见这些个市井玩意的。对于平常人家司空见惯了的东西，青朔却是头一回。
　　思及此，云中君伸手挽住了青朔，与之十指相扣。青朔被云中君的动作吓了一跳，饶是楚国兴盛男风，在大街上如此动作，肯定还是不好意思的。青朔正要把手抽回来，目光却被吸引了过去。
　　“哥儿，看花灯啊，给家里娘子带的？”卖花灯的是个小姑娘，看到有两位俊美的公子哥儿来到自己摊前，可把小姑娘给乐坏了。
　　“喜欢哪个？”云中君没理小姑娘，兀自看着青朔。小姑娘一看这么一个情形，立马就明白回来是个怎么回事儿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
　　“二位哥儿恕我眼拙了，要不，我这摊上的花灯随便挑一个，送你们成不？”小姑娘急得脸都憋红了。
　　“多谢姑娘美意。”青朔伸出手挑了一个兔子的花灯。云中君见青朔喜欢得紧，心情大好，扔给了那小姑娘一个银铲，拉着青朔向着庙会深处走。
　　“哥儿！哥儿！两个鬼脸钱就成啊！”小姑娘在后面喊着，见云中君和青朔都没有回头的意思，朝着二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谢谢君上。”青朔笑眯眯地谢过云中君，提着花灯，爱不释手，“我从未见过这些。”
　　“无妨，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就是了。”
　　“君上常来？”青朔有些好奇。
　　“嗯，有个店在这儿。天宫清闲，无事可做，我总不可能跟着一群老头子种些花花草草，数着供奉打发度日吧，无趣得很，等你在天宫呆久了就知道了。你会想念在凡间修道的日子的。”云中君无奈道。
　　青朔仰首望向云中君，不得不说，云中君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在青朔看来，云中君是他见过长的最好的人，但云中君总是喜欢板着脸，一种生人勿近的姿态，凌厉的气质总是会让人忽视他俊美的脸。与云中君相处两天，青朔并没有感受到无论是话本里还是书里所说的那喜怒无常的云神，而是和他心有灵犀，仿佛是已经了相处十几年的人，但是这样的云中君，青朔才觉得是真实的。
　　云中君感受到青朔的视线，低下头回望着青朔，却撞进了一个满是笑意的眸子里。云中君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儿你要回玄毓山，想逛的话，改日再下来？”
　　经云中君一提醒，青朔才想起明日要回去找师父的事，立即点点头。
　　回到云中殿时，才过戌时，云中君去处理政务，青朔则在小院里练剑。
　　说是去处理政务，但也不像人间帝王那样繁杂，无非就是这儿的人不满这位神仙，那儿的人集体求神仙让神仙帮忙一类的事。毕竟神仙嘛，轻轻闲闲才是合适。说是一群老年人在天上养老，也不过分。
　　有人道是得道飞升的，都是些纨绔子弟，整天只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如在人间当个官儿。这纯粹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再者说，既然都能得道升仙了，又怎会是那些纨绔呢？
　　皎洁的月悬在小院儿上方，院中之人随手挽出一个剑花，起势。
　　青朔所舞，仍是上午的那一式——初。作为起手式，“初”有着少年人初识道法的拨云见日，也有着惶惶道法无边吾只身如浮萍的磅礴大气与孤独。
　　舞剑时，自应当思想放空，静下心来感受剑法与契合的道法。一招一式，千变万化。青朔暇着那双桃花眼，脑海中浮现出云中君与他相携，带他入世的情景。年龄相仿的公子们早已成家立业，而他却初次入世。
　　其实在玄毓山上，每逢佳节，师父总会张灯结彩，为他们师兄弟置办些礼物，而其中就有花灯。但亲身体会逛庙会，买花灯，却是不同的。兔子花灯在石桌上，与月光交相辉映，静谧极了，恍若人间安泰。瞬间如若拨云见日，一直禁锢着青朔的屏障消失不见，心境竟开阔了不少。
　　“叮——”一声刺耳的金石之声，把青朔惊醒了。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凤眸。
　　“阿朔干嘛呢这是，这么大怨气？”云中君好整以暇地看着青朔，手里还捏着半截断剑。
　　原是因为青朔沉浸其中太深，不曾感知周围的事物，连云中君进来了好一阵都没发现。过于凌厉的剑气差点将一树山茶削秃噜了。
　　“君上，我…”青朔本是要道歉，听到云中君这句话瞬间愣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中君看着青朔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青朔的头，道：“名品曼陀罗，你打算怎么赔我？说起来，祭祀那天说好的谢礼，你还没给我呢！”
　　“君上…想要什么？”青朔认认真真地问。
　　“……”云中君废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吻青朔的冲动，敷衍的咳了一声，“咳咳，日后再说，快去沐浴吧！”说罢自己快步走向静室，独留青朔对着满地的狼藉，傻傻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