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榭》白鸟童子

3、第 3 章

　　荣榭知道芬奇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他们合作很长时间了，芬奇和他既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没钱赚他是不会来的。

　　船内已经煮上了水，旁边站着个泡茶的丫头，是茶楼的熟面孔。

　　果然，芬奇跟在他身后道：“朋友，我们要发财了，我做了这么些年的贸易生意，终于晓得了你们中国人说的时来运转是什么意思了，上次你给我的丝绸，布匹块里面夹了一朵荷花，贵妇人们看见后十分好奇这是什么花，我给她们说了你们东方的神秘故事，与戴着荷花的织布少女，她们觉得这个故事太美了，决定要购买很多我的布匹，也就是你的布匹。”

　　实际上荣家的织工不戴荷花，而且妇人比少女更多。

　　荣榭笑着点头：“那太好了。”

　　两人初步谈完，因为已经有了很多次的合作，需要说的也不说，更多的是喝茶叙旧。

　　芬奇左看看右看看：“水乡的风景真是让人怀恋，密斯荣，这是你新的仆人吗？”

　　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吴墨，吴墨垂着眼，笔挺的站在一旁，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嘴角抿得很紧，别的人都在船下等，荣榭只带了他一个人进来。

　　荣榭点头：“他不错吧。”

　　芬奇感叹：“当然，你的眼光从来不差。”

　　话题很快回到最近的布匹价格和纺织业发展上，。

　　荣榭喝着茶，心里掂量着这一单的分量，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周知力借机做点什么，他们荣家今年的账就要抹不平了。

　　他是不可能把这个机会给周知力的。

　　和芬奇约了饭，荣榭带着吴墨下船，芬奇虽然胖但是灵活，一跃而下：“嗨，密斯荣，我们去宝桂楼如何，那里的陈皮鸭我怀恋很久了。”

　　荣榭对着芬奇点了点头，他上来得勉强，下去的时候吴墨先跳了下去，沉默的伸出手，手背向上，不是牵他，是扶他。

　　吴墨手掌宽阔，手指瘦而长，是极其有力的掌相，略凸起的青筋在掌骨间，荣榭的手指贴上去，能感受到他血肉的温度。

　　轻轻跃下甲板，走上街道，荣榭也觉得有些累了，坐上马车道：“去宝桂楼和芬奇吃饭，然后回家吧。”

　　听差一听要去宝桂楼吃饭，一个个都心情颇好的样子，只有吴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只沉默的坐着。

　　到了宝桂楼，订了两桌大菜，原本一桌是听差吃，一桌是荣榭吃，今日荣榭把吴墨带到了自己和芬奇那一桌，远远的离着听差，靠窗坐着。

　　芬奇倒是没什么意见，笑眯眯的说：“密斯荣，你真宠你的新仆人。”

　　吴墨三指捏着茶杯，闷咳一声，看来差点呛着了。

　　荣榭只笑一笑，等着菜上桌。

　　今天却是流年不利，荣榭转头目光游移，楼口正上来一个熟人，他一瞧见荣榭便满面笑容的走上来。

　　“荣榭，你的一顿饭可够难约的，看来老天也想成全我。”

　　荣榭淡笑，指向空着的那一边：“陪朋友，周兄也坐吧。”

　　位置正对着吴墨，周知力看了看吴墨，理了理衣衫，他的归乡人，西装革履很是气派，比芬奇还像洋人。

　　“这位是？”

　　“吴墨，我的听差。”

　　周知力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对面坐个听差这件事很不满意，他目光挑起，在吴墨身上淡扫一眼看向荣榭：“你便是如此，都掌家了怎么还如此不晓得规矩。”

　　荣榭支着头：“我有我的规矩。”

　　周知力笑了一声，颇觉有趣一样：“任性。”

　　荣榭也觉得有趣，听他这语气，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俩的关系比易憙还好。

　　不过才回来月余罢了。

　　芬奇和周知力自我介绍了一番，一个买货的，一个运货的，两人立马搭上了话，聊得若无旁人热络得很。

　　荣榭起身：“两位慢聊，身子不适，先走了。”

　　芬奇一下楞住了，有些无措：“密斯荣，好歹把饭吃了吧。”

　　荣榭摇头，手帕捂住嘴，吴墨的手从身后扶住他，少年的声音冷淡微哑：“天凉了，大少爷身体要紧。”

　　芬奇看着他，茫然点了点头：“当然，当然，身体最重要。”

　　周知力的目光却是落在荣榭的手臂上，那里有另一双手在紧紧握着他的手臂，从后方扶住，类似一个怀抱。

　　荣榭在吴墨的搀扶下走下楼，走到转角吴墨就松开了手。

　　荣榭看他倒是看懂了气氛，对他欣赏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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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听差丫鬟都退下了，桌底烧了一笼炭火，荣榭还在看书，顺便把吴墨也留下了，另般了一张椅子给他。

　　这书桌长，荣榭坐中间，吴墨在旁边占一隅，看他正一笔笔的写字：“好好的写，你的手有力，轻重是很好控制的。”

　　吴墨正在练习《苕溪诗》，荣榭拢着汤婆子看他的字，侧头看了一会，发现他的字好不好很难定论，但锋芒很利。

　　“藏锋于心，笔下凝神，不露为最好。”

　　笔锋停在纸上，吴墨抬眸看他，烛火残光笼罩眼眸：“人各不同，天下的字也不必一样。”

　　“也是。”

　　果然桀骜，如今在他身边想必已经克制很多了，荣榭问他：“今天那个周知力，你瞧他像什么人？”

　　吴墨垂眸继续写，语声淡漠：“不是好人。”

　　荣榭看着他，静待下文，吴墨写完了一个字，抬眸发觉荣榭还在看他：“你讨厌他？”

　　“嗯……”荣榭沉思：“比讨厌还多一点吧。”

　　吴墨不再说话，荣榭也不知他看出多少奥秘了，总之这少年比他想的厉害，一双眼睛水波不动的，不知道藏着什么。

　　“写完这一篇就睡吧，明日我们去泡温泉。”荣榭起身，他也要回房睡了，侧眸看吴墨，他提笔微怔，一瞬垂眸就把神色掩了下去，似乎在纳闷为什么泡温泉要带上他。

　　翌日傍晚，吃过晚饭荣榭带着吴墨出了门，吴墨的待遇让跟了他好几年的听差有些酸溜溜的，不过他们也只敢凶神恶煞的瞪一瞪吴墨。

　　荣榭只当没看见，到了南郊温泉林，芬奇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这里的温泉是一个老头子在管，据说是代代相传的祖产，现在传到了一个小年轻的手上，他领着进到里面，把酒与果品帕子都备后退下。

　　按他们往常的习惯，都是要一同吃一吃饭，泡一泡温泉的。

　　温热的水汽一熏，荣榭也不客气，莲子上前给他解开衣扣，剥到只剩一条亵裤，荣榭踏进温泉池坐下。

　　他很喜欢这里的温泉，能让他芯子都发冷的身体暖起来。

　　芬奇早已经脱好了，胖胖的坐在水里喝着酒：“美酒，不愧是江南明珠。”

　　荣榭转头看向吴墨，示意他也来下来。

　　吴墨看了看他俩，沉默着解开纽扣，反手将衣领往后掀，便露出了劲瘦宽阔的后背，把衣衫往旁边的桌上放，他下水坐在荣榭身旁，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不幸，今天也流年不利，水雾朦胧中一个人跨了进来，盘腿坐在荣榭对面。

　　芬奇说：“哦密斯荣，忘记和你说了，密斯周也很想来泡温泉，所以我想大家都是朋友，我就把他也带来了，你不介意吧。”

　　荣榭浅笑：“没关系，介意也来了。”

　　他当然介意，一百个介意。

　　他的身体可以给任何人看，给听差给奴婢给芬奇看，但是想到会给周知力看，这还真是很少的恶心体验。

　　荣榭侧过身，避开对面的周知力看向吴墨，他宁愿正面对着吴墨都不要正面对着周知力。

　　吴墨目光落他身上，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没一会便回来了，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头。

　　“天凉。”

　　他肩宽，外套便也宽大，不需系扣子也能将身前的风景严严实实盖住，荣榭没想到吴墨能想到这一茬，盖上衣服顿时自在多了。

　　再看对面周知力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打转：“听芬奇兄说最近有笔大单子，纺织坊还要忙些时日吧？”

　　“还需一月半吧，周兄家的船不知道那个时候得不得空闲。”

　　周知力点头：“我倒要回去问问才知道，空闲不空闲的，为了荣弟自然什么都要往后排，我这诚心如何。”

　　他目光灼灼，有些露骨，荣榭淡笑：“做生意自然缺不得诚意。”

　　说罢荣榭就不理他了，狗皮膏药一样的，再理他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蠢话。

　　荣榭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被嫌弃了十多年的病秧子，如今竟成香饽饽了。

　　他往高处望没人搭理他，臭水阴沟里满是龌龊的手却挥舞得厉害，让他很起杀意。

　　支头靠着温泉壁，粼粼波动的水光在雾气中晃荡，荣榭看吴墨在自己旁边坐下，他削瘦的肩头露出水面，肩膀也是浅小麦般的颜色。

　　荣榭余光撇了撇雾气朦胧的对面，抬手往吴墨脸上泼水，问他：“怎么样？暖不暖？”

　　吴墨脸颊滴着水，睫毛湿漉漉的，侧头看他一眼，生硬的点了点头：“暖。”

　　那边芬奇和周知力还在哈哈的寒暄，周知力声音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接着和芬奇对话。

　　三人都待在温泉里了，也不谈生意上的事，就说这清奚镇有什么风景有什么好吃的，三人约着要好好的一起游览一番。

　　荣榭笑眯眯的和他们说话，笑了一会也笑累了，泡得他头有点晕，支着头靠在沿上不说话。

　　莲子送了杯茶上来，吴墨递给他。

　　荣榭指尖无力握着茶杯却是抖的，吴墨眼底有一丝诧异，大约没想到他这么没用，只好伸手托住茶杯，倾身送到他唇边。

　　荣榭低下头，两扇羽睫低垂，嘴唇含住杯沿啜了两口热茶，热茶落进肚里，头晕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

　　荣榭喝完茶撑住脸抱怨：“身体差了就是这样，做点什么都半死不活的。”

　　周知力安慰他：“你生病也是好看的。”

　　荣榭勉强的笑了笑：“你倒是很会夸人。”

　　泡完温泉，便可以在外面的天然石台上赏一下夜景，漫天星河的景象是不错的选择。

　　荣榭在吴墨的搀扶下起身，在隔壁储放物品的小屋子里换衣裳。

　　周知力也起身跟了过来，荣榭湿淋淋的站着笑他：“我们是那牵着手上茅房的女同学吗？换个衣裳你都要来和我挤。”

　　“一同换比较方便不是吗？你这听差和你呆一起你都不嫌弃，怎么还嫌弃我了？你可别太偏心。”周知力也笑着说。

　　周知力看了看吴墨：“对了，这听差叫什么来着？”

　　“吴墨。”　荣榭道。

　　“吴墨是吧？出去候着吧，我有话和你家少爷说。”周知力目光在吴墨身上一扫，似乎不屑于多看。

　　吴墨面无表情看向荣榭，荣榭勉强的绷着柔和的面孔，大概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由此可知周知力确实不是人。

　　对吴墨点了点头：“出去等我。”

　　荣榭看着吴墨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周知力，周知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格外让人不适。

　　周知力只比荣榭大两岁，正值壮年，他穿了条湿漉漉的亵裤，肩上搭着棉巾，是精瘦而健壮的，荣榭对他健壮的身材感到不舒服，威胁感非常强。

　　荣榭道：“快说吧，别冷着了。”

　　周知力看着他，上前一步，荣榭没有退，他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周知力，很正经的等他开口。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很正经的合作关系，荣榭没道理惊慌。

　　周知力凝视着他的表情，又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揽住他，荣榭急忙后退：“做什么？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

　　周知力望着他笑了起来，唇角掀起：“怎么是开玩笑呢？我的心意你总该知道的。”

　　荣榭没想到周知力会现在说这个，皱起眉头：“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我都是男子，还请周大公子自重。”

　　“我瞧你方才和那听差玩得挺开心，和我玩玩又能怎么样呢？”

　　荣榭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竟是拿捏定他了。

　　“你我同窗，又同是男子，你对我好我知道，但荒谬就是荒谬，不许你再提。”荣榭假装气恼。

　　周知力听荣榭这话，竟是还不知道男子也可以在一起，顿时又好笑又怜爱：“哪里荒谬了，往后的事我教你便是了……”

　　“住嘴，滚出去！再提你我就不用见面了。”荣榭白皙的脸上涌出一层薄红，怒目看着周知力。

　　周知力只觉得荣榭是在发娇嗔，看得心魂摆荡：“好好，我不说了。”意犹未尽的退出房间。

　　吴墨走进来，荣榭竖起食指在唇前，脸已经全然一片冷冰了，示意吴墨现在什么都别说。

　　荣榭转身到角落里，把湿衣服剥下来。

　　吴墨是背对荣榭站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直到所有动作停了下来，一只还沾着湿意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