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榭》白鸟童子

11、第 11 章（修）

　　林虎身后是荣榭，赵老大的身后是周知力，只是如今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林虎背后是他，这个算盘打得悄悄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林虎自去船行挑拨生事，荣榭在家里也有一大摊子的事要应付，当先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弟弟荣华。

　　他到了娶亲的年纪，婚约是早就定下的，但如今长大了，女方那边瞧他整日游手好闲眠花宿柳，已经有了悔婚另嫁的意思，而荣华嫌弃那个姑娘不够国色天香，容貌比不过通房就不配当他正房。

　　这事急得姨娘上火，结果荣华这个没心肝的却又跑出去找相好去了，姨娘便求他头上来了。

　　“大少爷你是当大哥的人，如今荣华谁的话都听不进，只你还能说两句，将他带回来吧，荣华还小，一辈子不能这样过的。”

　　荣榭瞧她要哭似的，放下茶杯摸出手帕递给她，叹了一口气：“姨娘不必着急，我去寻他就是，可知是去什么地方了？”

　　姨娘拿起手帕点了点眼泪，目光闪烁望了他一眼：“方才管家说是在茶馆里的。”

　　“茶馆？”荣榭低头轻笑：“倒是难得去了茶馆这样的清净地方。”

　　姨娘攥着手帕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大少爷是看着荣华长大的，定然是知晓荣华从不是坏孩子。”

　　“人心隔肚皮，我还是姨娘你看着长大的呢。”荣榭站起身。

　　将管家叫来带路，莲子出门前急忙把药拿出来揣上。

　　到了茶馆，外面喧闹一片，说书人一拍案板，说到精彩之处那军.阀枪挑逆臣，又与那交际花化作柔肠百转。

　　众人纷纷喝好，门边的人低声一句：“荣大少爷来了。”

　　人纷纷静了，看着从门口鱼贯而入的人，荣榭站在中央，闲步往里面走。

　　众人伸长了脑袋看好戏，知他又是来抓弟弟的。

　　一个戴着老式瓜皮帽的人扬声：“荣少爷，荣华少爷在楼上。”

　　茶楼上还有一层，荣榭抬头，几个听差趴在栏杆上嗑瓜子，瞧见他来了，将瓜子一揣慌忙转身进了房间里。

　　那是荣华身边的人，荣榭抬抬手，众人上楼，每次来抓荣华，都要带着一大堆的家仆丫鬟，清奚的人已经习惯这样的景象了。

　　到了方才荣华听差进去的房间门口，家仆踹开门，里面便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惊叫。

　　荣榭晓得为什么姨娘看着他要目光闪烁，原是在和人在打牌，还找了几个涂脂抹粉戴花的莺莺燕燕。

　　目光扫了一圈，荣华和那两个听差倒是不见了，反倒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手搭在拍桌上，手里捏着一张骨牌，回头看着他：“荣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周知力也在。

　　荣榭垂了眼，冷淡的调子充满厌恶：“把荣华找出来。”

　　家仆四散往两边搜，即刻就在柜子找到了两个听差，翻了又翻，最终在角落的大立柜里找到了荣华。

　　柜门敞开，荣华站在里面，望着荣榭嘿嘿一笑：“大哥。”

　　家仆在旁边看着，不敢动手。

　　荣榭给管家递了一个眼神，他老人家反倒缩了缩不敢上前，一个个的怕荣华倒是怕得紧，侧眸看向吴墨：“把二少爷带回去。”

　　吴墨走上前，荣华看他冷淡无畏，眼眸深邃锐利，向他走过来有着天然迫人的气势，顿时心里一慌，指着他：“你敢碰我你试试看！”

　　周知力叼着烟卷在旁看着，回头看向荣榭“你弟弟是大人了，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再说正扳本呢。”
　　“扳本？他输了多少。”荣榭倒是很像就把荣华扔在这里，周知力想切肉就切肉，想炖骨头就炖骨头，不过家族体面这四个字始终是一座大山，抬手按住眉骨：“我付。”

　　“恐怕有你们荣家半年的盈利。”

　　吴墨抓住荣华，手穿过他的腋下，直接把人拖了出来，他在吴墨的手里挣：“大哥我又不是赢不回来！马上就能扳回来的！放开我啊！”

　　荣榭懒得看这个蠢货，摆摆手：“快带回去交给姨娘，管家你自去和姨娘说。”

　　管家应声，跟在吴墨身后急忙往外走，周知力还叼着烟，抽的是雪白的烟卷，是新式的气象。

　　荣榭看着他觉得十分无力，毕竟这个人是周知力。

　　周家不是吃素的，除也不能除，动也暂时动不了，要想名正言顺除掉一个人还能事了拂衣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可惜现在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知力夹起烟卷，鼻子喷出烟气，抬手挥了挥，那几个烟花女子便退了下去，他目光往后望了望他身边的丫鬟。

　　荣榭回头：“菡萏留下，莲子出去吧。”

　　周知力有些意外的看了菡萏一眼，手搭在椅背上晃荡：“我和你弟弟闹着玩，钱不必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脸皮倒是可以再厚一点。”

　　“我脸皮厚吗？其实你也挺中意我的吧，那时候的事你不记得了？”

　　荣榭倒是意外，没想到周知力居然会主动聊起以前，平静的笑了笑，尽量掩饰住心里的反感：“那时候的事？那时候我们还小，只是勉强当过几天朋友而已。”

　　周知力笑了笑，满不在意的点头：“是，当过几天朋友。”他抬手指向桌子的后方，置物架花瓶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盒子。

　　“我说过以前的事我很抱歉，那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不必了，把账目送我家来，我让人给你送去。”

　　“没必要这样，你给了我也不会收的。”他站起身，走到架子旁边伸手拿下木盒，转身在荣榭的面前打开。

　　雪白的糕点，一盒六个，裹着霜雪一样的细糖粉。

　　透着一点红色，是红豆馅的糯米团子。

　　盒子递到荣榭面前，周知力笑微微的望着他，只是衔着烟，笑微微的也变成了痞气：“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个。”

　　荣榭眯眼看着周知力，倒是觉得有意思，周知力方归来，看他是个草包，不管不顾的连手段也懒得用，便摆明了要吃他的肉。

　　现在晓得他还长了一个脑子，越发郑重的用起了手段来。

　　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拿捏定他了。

　　荣榭看了一眼菡萏，她上前接过盒子，合上盖往后站，荣榭看着他，连点了两下头：“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既然如此咄咄逼人，他会好好回礼的。

　　出了房间，马车还停在外面，菡萏捧着那一盒点心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大少爷，我们扔哪儿去啊？”

　　“拿去给荣华吃，他不是崇敬周知力得很吗？”

　　“啊？要有毒怎么办啊？”

　　“毒死他我也轻松了。”荣榭扶住额角，笑得无奈。

　　那盒点心对于荣榭来说简直碍眼至极，提醒着他有过的那段愚蠢时光。

　　在他刚步入少年时，整天柔柔弱弱大约和一只刚学会走路的猫差不多。

　　学堂是大人世界的缩影，且比大人们的世界直白无数倍，他们往往直言不讳。

　　“你这个病秧子会死很快的，到时候荣家是荣华的，你算什么大少爷啊。”

　　“你连女的都不如，我的丫鬟都能跑能跳的！”

　　他们也会疑惑思虑的看着他：“但是他比我表妹还漂亮，他不会其实是女的吧？”

　　那时候除了易憙，仿佛整个学堂里的同窗都想脱他裤子观察一下。

　　荣榭每天都在过着紧捂□□的生活，不过最后还是因为一个糯米团子松懈了。

　　那天周知力递了个糯米团子给他：“喏，甜的，给你吃。”

　　他取出手帕，小心的托着糕点，有些畏惧的看着周知力，对于这个孩子王，荣榭自觉低他一等，十分瑟缩：“为什么啊。”

　　“交个朋友喽。”

　　荣榭看了看糕点，又看向周知力，点了点头。

　　他对周知力是憧憬又欣赏的，虽然易憙很好，不过他还是觉得易憙笨了一点，他想要找一个比自己优秀，能带领自己的朋友。

　　从体验上来说那段时间是荣榭少年时代最开心的时候，虽然实际回首去看十分不堪。

　　和学堂的老大交上了朋友，再也没有人欺负他说他，每天还能吃到对方给自己带的糕点。

　　直到他去周知力家里玩，周知力告诉他：“我不和女人做朋友的。”

　　荣榭当时脑袋一下没转过这个弯，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就给他看了。

　　第二天听见周知力在和那一群人有说有笑。

　　“我看到了，白白的，好小啊。”

　　荣榭至此之后就退了学，再也没去过学堂，性子也一天比一天阴沉，他原是想找个机会把学堂那群人全部除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不堪往事了。

　　可是事与愿违，他只除掉了几个，一些要么迁居去其他地方，要么去投奔亲族大户，或者是周知力这样外出求学的，如此转眼便是许多年，荣榭也不怎么挂心这件事了。

　　没想到今天，周知力居然送他一盒红豆团子。

　　重礼在前，回礼可不能懈怠。

　　回到家中，前往荣华所在的院子，前脚踏进门槛，就听见里面姨娘的呵斥声。

　　“如今荣家境况不好，你爹抛下我们独去外面快活，纺织厂的钱落不到本家手里，远不如往前宽裕，只凭清奚的这点生意在过这全府上下的日子，你如此作为，谁敢放心把荣家交给你！”

　　荣榭后脚进门，她便收了声：“大少爷，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荣榭摇摇头：“谈不上辛苦，钱的事我同周知力说了，本是闹着好玩，他也不想计较，也不用给了，只是荣华这事，不可再有了。”

　　既是人情，揽自己身上总比他们去记周知力的情好。

　　荣华被说得臊眉耷眼，一听不用给钱又精神了起来：“本就是玩玩，你们骂我做什么，人家还不是不计较这些。”

　　荣榭要是再留在这里大概会让人来揍这小子，但是他小时候借机揍了很多次，如今长大了已经记事，断不好再下手，道一声罢了，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出了门，还听这个傻子在身后说。

　　“周兄对我多好啊，还捎了点心来。”

　　姨娘懒得理他，匆匆跟着荣榭出了房间，握着胸前的手帕欲言又止。

　　“那个……大少爷。”

　　荣榭回头望着她，发觉她虽是貌美的江南美人，如今也两鬓生出了根根白发夹杂在青丝中。

　　“还有何事？”

　　“便是荣华的婚事，何家又来人，他家老爷说我们荣华如今这个样子实在不成器，也没个正经事做，虽顾着情面没说毁约，但对荣华已经十分不满意了。”

　　“那姨娘的意思？”

　　“我想何家也是这么想的，终归毁约脸面难看，若能过得去也就马马虎虎认了，给荣华找个差事吧，让他管管事，想必会好的。”

　　“本家的事只有织坊还算体面，余下的采买，祭田，他去管也管不出什么名声来。”

　　姨娘默默望着他。

　　“我知道了，明天开始，让他去织坊看看吧，对外说他与我一同经营织坊就是了。”

　　“大少爷，有劳你了。”姨娘瞧他脸色白，上前想要扶住他。

　　荣榭退步避了一下，将手搭在了吴墨身上：“姨娘自去看荣华吧，多劝劝他，比和我说话有用多了。”

　　姨娘指节紧握手帕，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荣榭抓着吴墨的手臂，跑来跑去，外面的风又寒凉，一时觉得脚步有些虚浮。

　　“扶着我。”

　　吴墨抬手抓紧他的小臂，另一只手绕过他身后，抓住了他另一边的手臂，怀抱和胸膛的温度在衣衫间烘着，荣榭感觉好多了。

　　菡萏默默跟在旁边不说话，回到了院子，吴墨依然还是那副冷梆梆的面孔，他鼻梁过于挺直，五官清晰，长相和寒冷的空气不谋而合，抿着嘴角，凉，薄，锐利，沉默。

　　“你尚未娶妻，你弟弟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