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8、忧思难眠

　　看元真赌气不说话，玄清就软下来劝道：“哎呀，你这么较劲干嘛呢。你们这些有点脑瓜又傻气的孩子就是爱想太多，跟你师父小时候一个样。我犯戒又不会害了别人，坏的是我自己的修行，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何必操那么多心。”

　　元真马上说：“你不能说师父！”

　　玄清一脸无奈，“诶，好好好。”
　　然后一边享受着食物一边道：“其实啊，你告诉师兄也没什么，现在她知道了的话顶多说我几句，又不像以前。”

　　元真不满的嘟囔：“就算没有师父或者别人看着，你也应该约束好自己，不该不守戒律。”

　　“哎呀，你看你。”感觉这小孩真倔，玄清也懒得再辩解了，“算了算了，再怎么着也比你师父小时候可爱多了。”

　　“师父小时候又怎么了！”元真一听她又要说师父不好，就想跳起来反驳。

　　玄清一脸看小傻子的表情，“她小时候也不准我说了？那会都还没你呢。虽然有人叫她真人，但你师父还没成神仙呢，至于这么说不得吗。”

　　元真有些不高兴的噘着嘴，心里却有了好奇，自己还不曾出生的时候，师父是什么样的的呢？

　　自己记事以来认识的师父就是自律仁善，又厉害又渊博的，师父也有小小的时候啊。
　　那么她也有过一本书都没读过，还不会用剑的时候吗。说不定更小的话连剑都拿不动。

　　想象着小丢丢的师父拿不动剑的样子元真突然笑了出来。

　　已经把肉菜吃的七七八八的玄清，听见正看着书的元真突然笑出了声，也跟着笑起来。
　　“怎么，看书走神了？”
　　怕元真又生气了，就接道：“想什么有意思的呢，那么好玩，也跟我说说呗。”

　　元真手托着下巴微微皱着眉，想着她今天老这么不着边调，实在有点不想理玄清。但是又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师叔，师父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玄清一边吃菜一边回：“你说多小的时候？她还在家的时候我也没见过。”

　　元真有些期待的问：“就师叔你刚来观里那会。师父来的早，那时候应该已经在了。那时候师父是什么样子，在干什么学什么呢？”

　　玄清拿着筷子轻笑一声，“那会啊，她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

　　玄清又补了一句，“我都躲她远远地，上哪知道她在干什么。”

　　吃过东西，玄清收拾了荷叶和盘子，看到元真不满的样子，倍感冤屈，“我没骗你啊，不信你偷偷问同辈的其他人，那会有哪个敢招她。”

　　见元真不信又接着道：“她那会孤僻的很，又很苛刻，但凡有人有一点言行不合她意，就动辄求师父，也就是你师祖赶人离开。还好师父护着我们，不然我怕是早被这个师兄折磨死了。”

　　元真还是一脸你又在乱编师父的坏话的表情，玄清也不管她信不信，继续说：“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入门早，是我们师兄，我们也不敢说她什么。况且她是个大族里出来的，家里出过许多宗师大能，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不一样。
　　“谁都不想招惹这个大小姐。当然她也从不爱搭理我们，我们也不想主动招呼她，所以虽然都在黄庭观里住着，但是我有好一阵子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玄清将盘筷都收拾好问道：“对了，你知道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元真皱着眉问：“什么？”

　　“我来了观里一阵子后，有次师父突然跟我谈话，先是问我在观里住的可还习惯，然后又问到我为什么出家，以后想干什么之类的。
　　“我就据实说没别的出路了，只能出家，以后就在观里呆着，有吃有住就很满足了。
　　“那会她就在师父旁边看书，听我说完就拿起书走开，给我扔了一句话‘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

　　元真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跟蝼蚁一样，眼界低小、心胸狭隘，只知道经营自己小小的蚂蚁穴。”说道这玄清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接着又感叹道：“不过还好，她好歹还能听进去师父的话，师父又原意花时间劝着她教着她。过了好久她才开始像个正常点的人，也慢慢能跟其他人相处了。”

　　元真却不以为意，“就算师父小时候性子差了些，也是从小就境界非凡。她说你只顾自己虽然是说得重了，但也没错啊。”

　　“唉，真是可惜。“玄清由衷感到十分的遗憾。然后痛心疾首的说：“应该让你也感受感受你师父改过自新前是个什么样，看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魔怔。”

　　元真看她这夸张样子更不信她了，“哼，我怎么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你又编来框我的。再说就算师父以前真的有不好的地方，那现在也是顶好的。”

　　玄清突然挑眉直直的看着元真，元真被她盯得很是不自在，问她：“怎么？“
　　玄清淡淡笑着，意味深长的说：“你现在怎么会那么喜欢她，我还以为你会讨厌她呢。”
　　“我为什么要讨厌师父啊，师父那么好。”

　　玄清低着头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人不都喜欢跟自己相似的东西吗。”
　　说着指指自己盘子里那只鸡残余的尸体的骨架，“你看，像这种能出声能走动的动物死了，就有人觉得它可怜。但是没有红色的血，不能跟自己一样活动，一样发出声音的生命，譬如草木菜蔓，还有人觉得丑陋可怕的坏东西，比如癞□□和臭虫，就不会令人同情。”

　　元真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玄清道：“你跟你师父一点都不像，你小时候还很怕她，但是现在怎么就那么待见她了。“

　　“我跟师父……我跟师父不是一个境界的，不能相比，但是我们都一心向德，一心向道，这才是最根本的，我们当然是一样的。言行举止那都是旁枝末节，又不是最重要的。”
　　玄清无奈的摇摇头小声道：“让你受几天你就知道重不重要喽。”

　　元真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好像又在小声说师父什么，“你又说什么？“

　　玄静端起餐具往门外去，“我说啊，算了算了。不管你了，我先去送碗筷。我看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玄清出去后，元真整理书页，无意又扫到那本之前求玄清给自己的，记述御水之术的书。突然又想起了靛儿，和她先前说的那番话，又忧心了起来。

　　师父抓了她的朋友，她的朋友是食人妖。

　　元真一想起这事心里又乱成了一团，又是难过，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元真甚至突然想到靛儿不会去找师父报仇吧，她道行浅是奈何不了师父的。但师父，一直都在斩妖除魔，如果碰上一个吃人妖的同党跑上门来寻仇，那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她如果要处置靛儿肯定是轻而易举。
　　也就是如果靛儿真的去找师父了，师父可能会？

　　元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安慰自己，靛儿是个小孩子一样的妖怪，只有一颗玩耍的心，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应该也不会去找谁寻仇的。
　　可是那天靛儿那么生气，想必那朋友对她很重要。那两个妖怪,师父会怎么处置呢，会杀掉它们吗
　　那靛儿的朋友，就死掉了......

　　元真一直为师父感到骄傲，一直向往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但却从未想过那些被禁锢斩杀的妖怪会跟自己的朋友是同类、是挚友。它们过去在自己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东西，一个如果作恶就可以抹除的对象。

　　过去曾经伏诛的那些妖怪也是会有朋友族人的吧，它们的朋友们也都像靛儿一样很恨师父的吧。
　　可是，师父是很好的啊......
　　元真心里的玄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一个被仇恨，或者被讨厌的对象的。
　　但是靛儿，靛儿难道就不好吗。

　　元真正想的出神，突然咣当一声开门声响起。

　　“这家店的东西味道可真不错，不知道下次再有机会来得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没睡啊？”
　　元真被吓了一跳，见是玄清进来又松了口气，“我，我这就睡了。”
　　“你那么慌干什么，我吓到你了啊。”
　　“没事没事......师叔也早点休息吧。”

　　玄清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躺下睡了。元真挨着她躺下，但心里实在乱的合不了眼。

　　黑暗里躺在床上，越是不想去想就越忍不住去想，越想心里就越乱。

　　元真终于实在忍不住坐了起来，扳过玄静的肩膀，“我认识的那个朋友是一个妖怪，她的朋友就是师父去找的那个食人妖，师父好像把她的朋友都抓走了还是杀了。”

　　玄清合着眼拂开元真的手淡淡回了一声：“哦，睡吧。”

　　“师叔！”元真终于把自己的秘密和为难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师叔却让她赶紧睡，元真差点被急哭。
　　玄清不耐道：“不睡，就去找你师父让她偿命，或者把你那个朋友杀了别让她找你师父麻烦。”

　　元真垂着头抱膝坐着无言以对，自己确实哪种解决方式都做不了。

　　玄清最后补了一句，“你想熬着就熬着吧，反正明天得按时上路，别吵我休息。”

　　玄清很快入睡，元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静静地坐着。
　　别说解决这件事了，她现在连平静的躺下都很难做到。

　　而此时天钧殿僻静的住所里，知明正蹙眉给一张新琴上弦。
　　新弦略涩，上起来更加费力。手上在上弦，脸上是满脸愁容，显然心中有忧虑。

　　刚绑好蝇头，把琴弦绕过琴尾缠在雁足上，原本安静的屋内忽然似有厉风卷过。
　　躺着睡莲的盆里，水震颤了起来，不大的瓷盆里像是起了巨浪海啸一样激荡不已。
　　知明吃了一惊，心中大骇，手中蚕丝弦几欲绷断。

　　风平浪静后，知明取下快要裂断的新弦，惋惜的轻抚着崩断处，静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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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按现实无论男女都互称师兄弟来写的，如果读者不习惯可以告诉我，也可以改成虚构的互称师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