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7、自求其穴

　　玄静扶住刚上来的靛儿，问她：“还能走路吗？”

　　靛儿从刚才的失神中缓过来。想着如果是个普通人类，非要坚持在夜里冒着雨走山路好像是有点奇怪，难道要说自己家里有什么急事等不得吗。那刚才就该早点说的，现在突然再提也太可疑了。
　　现在还是先按她说的做吧。
　　自己跟她相处久了有些危险，不过也可以趁机找找线索，看她是把赤舌啮缺关在哪了。

　　靛儿点了点头。

　　玄静就扶着靛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帮她支撑着身体，带她往她所说的家的方向走去。
　　这亲密的姿势让靛儿有些不适。
　　自己刚才还满心想着能赶紧杀了这个人类就好了，现在却跟她用最亲密的姿势一起在狭窄的道路上行走。

　　虽然她好像没有看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对，靛儿还是有些紧张了起来。靛儿觉得如果现在玄静再盘问自己，一定能从自己脸上藏不住的紧张里看出不对。

　　好在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了，不多的光亮又被乌云遮起来，山路边还有许多密集纠缠的树木，把本就不多的光线又挡去了几分，昏暗的只能勉强看清路的方向。
　　玄静又得留神地上的碎石和枯枝，还有扎人的荆棘，没有分神注意肩上人的神情变化。

　　靛儿有些庆幸又有些心虚的把脸又往她脖颈上凑近了些，埋进玄静肩窝里，把表情藏得更严实。

　　靛儿努力让自己冷静点，然后盘算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道光亮一瞬间扯开了漆黑的天幕，周围突然一亮，然后又重回黑暗，随即隆隆的雷声响起。
　　大雨要来了。

　　玄静和靛儿走了好一会子，只找路边山壁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像一个小山洞。里面空间不大，只堪堪够两个人容身。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玄静便带着靛儿走进去先休息。

　　玄静轻轻挪开靛儿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扶着她靠山壁坐下。然后蹲下身先检查了一下靛儿的伤口，没有说什么，又静静看了会外面的天。

　　靛儿坐下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一路上都只顾埋着头想事，居然都没有留神路线，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如果这人类把她带到别的路上自己都怕是现在才发现。

　　玄静告诉靛儿：“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治伤的草药。”
　　靛儿猛地抬头，见她竟然真的往外走去，急得脱口而出“你别走！”
　　玄静便回头问道：“怎么了？”

　　靛儿自知失态，有些慌乱， “我......道长你走了我岂不是得一个人呆在这，这里有妖怪啊，他们来找我怎么办。而且现在都那么黑了，我们分开多危险啊。”

　　玄静点点头，取下背着的青羊剑。

　　靛儿一见她突然要拿剑吓得不轻，差点就跳了起来。
　　玄静却把那青羊剑塞到了靛儿手里说：“你拿着这把剑，如果有妖来你就拔剑横在身前，它们一时不能近身。”

　　靛儿捧着青羊剑，有些缓不过神来。
　　玄静又说：“你一拔剑我就会知道，一定马上赶回来，不用担心。”

　　靛儿呆呆的点了点头，见她又径直出去了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想说点什么留下她，“道长我我我......”

　　玄静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走到靛儿身边。把外衣一脱，甩开来披在靛儿身上，然后不等靛儿再说什么就快步离开了。

　　靛儿一个人留在小山洞里懊恼了起来，她该不会发现不对走了吧！
　　看了看手里的青羊剑，她总不会把这种重要的东西白送给自己吧，应该不是跑路了。
　　自己只是个才修行了没多少年的小妖，修为远不及赤舌和啮缺。如果发现自己不对劲完全可以拆穿自己，又不用怕跟自己动手，根本没必要牺牲这把剑，耍个心眼偷偷跑掉的。

　　既然不是跑了......她是真的去给自己采药了啊......

　　靛儿看着山洞外已经下起来的瓢泼大雨，雨水密集的从洞口顶上落下来成了一帘水幕，跟小瀑布似的。好在洞内地势高一点，所以洞里不会积水。

　　时不时的一道闪电亮起来，然后就是轰隆隆的雷声。靛儿独自在黑暗的小洞里听得有些害怕，不由得抱紧怀里的剑蜷缩起来。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靛儿气恼的把怀里的剑扔了出去。自己才不怕有妖怪找上自己呢，自己只怕那些抓妖的人类。赤舌留下的血迹，说不定就是被这把剑砍伤留下的。

　　狭窄的空间里，青羊剑砸在山壁上被弹开，滚回了靛儿脚边，又被她一脚踢开。不小心牵动到了腿上的伤口，靛儿轻哼一声，慢慢缩回腿，捂住了伤口。

　　靛儿更加气恼起来，如果不是玄静抓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现在也不会这么倒霉。

　　如果自己能厉害点就好了，那样就能直接救出来赤舌和啮缺，不用这么麻烦辛苦，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感觉有点冷，虽然嫌弃，靛儿还是裹紧了外衣，抱着腿躺下。看着水幕不住地往下落，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话说元真跟师叔一起离开镇子的路上，玄清一边走一边跟元真不停地抱怨了起来。
　　“镇上出了那事之后街上连个卖包子的都看不见了，本来还想买上几个路上慢慢吃。”玄清一边叹气一边催着元真，赶紧赶到下一个村子好买点吃的。

　　元真无奈道：“包里有干粮啊师叔，为什么还非得再买。”
　　玄清看了一眼元真，叹了口气，“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本来观里东西就够不好吃了——”
　　元真小声嘀咕：“还好吧。”
　　“再加上你师父那个脑壳吧。”
　　怎么又扯到师父了？元真赶紧打断她，“师叔你不能这么说师父的。”

　　玄清却摆摆手接着说：“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老把自残当苦修，说什么食欲跟贪欲之类的欲望一样都是修行的阻碍，只能克服，决不能顺应欲望沉溺其中，所以吃饭只管够不饿死的分量，还隔三差五地辟谷。
　　“她自己这样就算了，还非说我也是观里的前辈了，也该用点心修行给后辈们做个榜样了。拉我跟她一起整这些，搞得我也得老挨饿。
　　“你也就是年纪还小还得吃饭长个，不然我看你也逃不掉。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她够不着管我了，可不得抓紧机会吗。”

　　说着眯眼笑着看着元真道：“顺便让我师侄也吃点好的。”
　　元真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说她这个一言难尽的师叔，只好礼貌地回道：“谢谢师叔。”

　　“师侄真乖。天不早了，还有点阴，怕是要下雨，我们还是赶紧赶路趁早到地方吧。”说完，玄清心情愉悦的继续哼着曲赶路。

　　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好像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元真把嘴边刚才想说的靛儿的事咽下。

　　看着师叔现在这样元真不禁想，师叔平时好像总是既不会难过也不会很高兴呢，真的就像无悲无喜一样。
　　但是现在的师叔好像挺开心的？自己第一次见她这样，因为吃点东西真的至于吗。
　　元真又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她只是看起来开心罢了，自己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天黑后雨也下了起来，所幸玄清元真二人赶在雨下起来之前就找到了住处。乡间小客舍，虽然简陋但也干净整洁。

　　店家热情的招呼她们住下。

　　把元真塞进房里之后，玄清独自出去要了几样吃的回去。

　　元真乖乖的掏出来书打算睡前再念会经文。而一旁的玄清把一个菜包子扔在元真手边，就迫不及待的享用起了自己难得的美餐。

　　元真闻到了一股辣辣的刺鼻味道，微微皱起眉头往玄清那边看去，发现她正在吃的小菜竟然是蒜泥茄子。元真吃惊的赶紧上前拦住玄静拿筷子的手，“师叔，葱蒜荤辛是犯戒的！”

　　玄清不搭理她，推开她的手，一边默默咽下香烂的茄子，一边把旁边荷叶裹着的东西取开，竟然是个荷叶鸡。玄静尝了一口鸡肉的味道，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玄清腾开手，无视元真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的小脑袋，一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她说道：“师侄啊，师叔路上呢也都跟你说了，这毕竟是难得偶尔一次，而且也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你一向懂事，想必应该能体谅一下师叔，你不说我不说，你师父也不会知道，她不知道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元真保持着吓得呆住的表情，听着玄清把破戒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忍不住反驳道：“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玄清一边说一边收起元真的经书又狠狠塞回包裹里。
　　“这里没有神像，我又不念诵经文，吃点荤辛也冲撞不了谁，只是伤我自己的修为而已，我自残只是我自己的事，不妨碍谁吧。”

　　“但是但是，你不能吃腥膻啊。这是，这是……这是杀伤生灵。”元真想了半天终于又找出个理由来。

　　“别提了，我从来不信这个。鸡鸭五谷菜蔬都是生灵，吃什么不是一样，活着就是不停得造杀业。戒荤腥只是为了控制欲望，不要被五味扰乱了心，不要贪图口腹之欲的享受。”
　　玄清笑了起来，“但是我就贪了怎么样？”

　　元真拿她没办法，“哼，不跟你吵，你就会强词夺理，反正你不该碰荤腥的。难怪你穿着便服出来，还让我也不许穿道袍，原来是想干这个又怕被认出来你是出家人。”
　　玄清看着生气的元真笑道：“你看看你，生气了，这就犯嗔戒了不是？”
　　元真不再理她，气鼓鼓的掏出来书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