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30、青露山水

　　青萝女有些不悦，但还是收起刚才愤懑的情绪对甘露道：“潋儿，你只知道一味护着她。”

　　轻轻一声滴答水声，甘露足尖与一颗水滴一同落在石阶上。甘露身若流云，比那水滴更加轻盈。

　　正紧张的元真还未发现雾气的变化，甘露就翩然而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甘露。
　　空气中浓浓水雾氤氲着，那可见的云雾一样的身体仍融在水汽中，衣带袍袖云一样地飘浮荡漾着。

　　甘露劝慰青萝女，声音如流水一般婉转，“哪里只顾着她，我几时不为你着想了。”
　　“你若为我着想，就让我杀了她再把凤梧带回来。别拦着我，也不许为这个人类的生死在意，就当做没事发生。”

　　甘露轻笑，“你又说些气话。”
　　青萝女有些不悦道：“是真情实感的话。”

　　甘露便笑着学她过去的语调说：“嗔痴恨爱皆是短暂虚妄，却又有极有痴昧的力气，能把人拉扯地偏僻，然后被它们掌控。这还是你跟我说过的，怎么又突然说自己的无名火不是虚妄的了？”

　　被她拿自己过去劝她的话来堵自己，青萝女感觉像被揭短一样， “哼，你这会倒是懂得多了。”

　　甘露明白，她嘴上反驳就说明不会再动手，自己已经劝住了她，就又打趣道：
　　“你说没有智识的鸟兽和愚人，会被这些烦扰纠缠，不能明心见性，只能任由凡情拉扯随波逐流。你现在不仅被这些东西牵着走，还说反说它们是真情实感，这又算是什么。”

　　青萝女心知她来，必然是不能再杀知明了，“好了好了，你要带她走我还拦得住你不成，非要多说些话气我。”

　　“怎么会是气你，你不是常跟我说不要受贪嗔痴三毒辖制，不然，伤他，更害己。难道你过去说这些只是为了气我吗。”

　　青萝女虽然有些气甘露拦自己又拿话来呛，但也明白这些道理不假。
　　可叹自己虽然心知肚明，却只能在劝慰甘露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却痴愚了。
　　可是甘露又何尝不是呢，劝说自己的时候这些道理说得再清楚不过，但她自己又几时做到过呢。
　　青萝女也反问：“你知道的那么清楚，也不没见你参破，你不也是一直为这些烦心吗。”

　　青萝女微笑，“任谁都各自有各自的难参破的，难道自己难，就不能帮朋友了吗。”

　　青萝女抬起铃铛要摇响，唤那走尸上路。“我还有事，要赶路了，随便你怎样吧。”

　　还没摇铃却听甘露又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吉昌在哪。我是一点都不懂毒蛊的，她们二人就先有劳山神您照看了。你如此渊博，帮她再撑持一段时日应该是很轻易。”

　　不仅被她拦着说了这一堆，临了还得让自己费事，又是带人又是帮中了尸蛊的人续命。青萝女心实在有些不快，便回敬甘露之前说的话说道：
　　“你不是要我参悟吗，那你也先去参破下生死平常往复天道吧。早晚一死，何必让我多此一举救人。”

　　却见甘露揽云卷过知明，直接带她一同在浓浓云雾间离去，消失在山中，只留下元真仍搀扶着玄静留在原地。

　　青萝女狠狠盯着面前的元真，元真被看的心里一颤。看她的眼神元真感觉这山鬼好像不仅要杀人还想吃了我。

　　青萝女摇铃，连响三声，身后的走尸开始跟着她往前走，也就是向着元真的方向迎面走过来。
　　如果不是还记得扶着师父，元真估计要被这一串突然走近自己的白衣尸体和领头的山鬼的吓得一跌。

　　元真想退后躲远点，但山上石阶就这么大点空，总不能抱着师父就跑，只能往旁边躲。另一边是山崖，元真只能使劲往旁边的山壁上挤，几乎把自己贴在了一旁的山壁上。

　　“跟我走。”
　　青萝女扔下这句话径直从石阶上走下，再也懒得看元真一眼。

　　元真靠在窄窄石阶的一边，超近距离的看着山鬼带着一队尸体从自己身边经过。
　　那尸体几乎要蹭到自己脑袋上，甚至能清楚地闻到尸体上掺了防腐药味的一股尸臭味。

　　元真屏住呼吸，那知明刚才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这两个妖怪到底会不会真的救人。
　　元真有些害怕会羊入虎口，但虽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让师父能被救治。

　　可是看看前面的一队活尸，元真脸贴在山壁上小声问道：“跟他们一起吗……”

　　青萝女见她这么害怕又不情愿的样子反而高兴了点，“没错，跟着尸体走，你们两个说不定能再活几年。不过如果你想留在山上，我也没必要劝你。不过，你知道这里的鬼怪不止我就行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沿阶下山去，元真心知现在没了知明带路，如果不跟着她走怕是也只能留在山上等死，只好扶着师父跟了上去。

　　虽然师父并不重，元真平时也有经常练剑，但是一个人扶着师父走山路元真还是十分吃力，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的。

　　前面的青萝女知道她有些跟不上队伍，头也不回仍旧往前走着，半带戏谑半带嘲讽道：“累吗？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也做成走尸，让她和他们一样上路，你就轻松多了。”

　　元真下了一跳，赶紧加快了速度道：“不累不累，别别别，我能跟上。”

　　青萝女突然掩唇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被元真逗笑了，还是在笑话元真吃力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杀人。

　　东边的天渐渐泛白，光线亮了些，逐渐能看到远处的风景。
　　绵延不绝的山脉，壮阔而秀美。近处山坡上斑斑点点，有许多耐寒的野花野草。

　　下到山脚，路旁的植被开始从灌木杂草变成一些矮竹。

　　能看到前面一处低矮的盆地里大片的竹丛，盆地中央流过了一支甘露江的小支流，把那里一分为二。
　　其中依稀有一片建筑，像是个镇子？山鬼要带自己和这些尸体去人类住的地方？不对，甘露山一带怎么会有人类敢住。

　　穿过竹从掩映的小路，路上都是各种枯枝随时还有朽烂的木板。
　　走进这毫无人烟的建筑群中，才确认这是一处荒废的镇子。

　　元真想这里的人应该是因为百年前，为了寻求甘露的庇护突然聚集过来的大批妖怪消失的，只是不知是为了躲避搬走了，还是没来得及逃走，都被妖怪杀死了。

　　房子没了人住就破的很快，尤其是这里的建筑还多是木板搭建的，更是朽烂的厉害。

　　元真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建筑，房角用几根木柱撑起，像是把房子吊在半空。
　　还有临着山的，也是用长短不同的木柱把房子平平稳稳撑在斜坡上。沿着山坡一座一座的盖了好几座楼，像垒台阶似的。

　　元真跟着青萝女穿梭在这些高高低低的建筑中间，每一座房子都造型各异，千姿百态的无以重复。
　　错落有致的立在崎岖的山地上，虽然破败，但也依旧像画一样好看。

　　几乎没走几步平坦的路，因为是高低不平的地势，到处都是依着山势凿出来，或者垒出来的台阶。

　　有些地势建得巧的房子跟楼，甚至都不需要另外用木板搭木阶或者木梯。出了房门口，一转就是天然的斜坡做的台阶。

　　这里地势跟周边比起来较低，又有河流流经，所以有些潮湿。想来应该是这样搭建房子刚好既能稳稳立在山上，又能避免潮湿和雨季积水，所以才有了这大片的各式各样的吊脚楼。

　　来到一处大门洞开的二层小楼，青萝女直接走了进去。
　　元真跟着过去，看清这小楼的大门，心里又是一紧。虽然已经剥落许多又有些风化，但也能清楚看到门板是大红色的。
　　这一路的房屋楼子没有一座是上了漆的，只有这座小楼的两扇门板过去是涂成了大红。

　　青萝女摇动铃铛，铃响一声，几具走尸在屋内停下站定不动。

　　元真心里害怕，下意识四处张望，到处都是荒凉破败，没有任何生迹。
　　这座楼盖得完全封死，没有窗户，连墙上也是多层木板，一点都不透光。虽然开始日出了，里面还是一片黑。

　　元真站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也看不到青萝女和那几具尸体。
　　面前只有两扇血红的大门，而门后就是一片黑暗。

　　元真心跳的厉害，想要逃又不敢转身回头，两眼紧盯着那门里的黑暗，好像随时会有危险从里面窜出来。

　　正屏气凝神的警惕着那黑暗处，突然一团影子从黑暗里出现。

　　一瞬间元真呼吸心跳都凝固了。
　　不过不用等她真的喘不过气来，就看到青萝女从门后走出。
　　青萝女披着及踝的长发，一身淡青薄衫，施施然走出，似是不属于这个冬季的人间。

　　青萝女盈盈立在两扇破旧的血色大门中，背对着身后的黑暗，“如何，你们就一直站在外面吗？”

　　元真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看到青萝女出现仍然紧张的盯着她。
　　如今这荒山野岭，除了失去意识的师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活人。本来就带着杀意的山鬼，刚才突然从面前黑暗可疑的房子中走出来，现在近距离的站在自己面前，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