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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空无忘忧 ...


  •   无尽的凌乱中,格桑又偏偏看到了她跟自己说话的那一幕。她对不停追问,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再有痛苦的自己说:如果求见有形之物,恳求有音之声,又怎么可能得到无相无形的真意呢。

      对啊,缘木不能求鱼,自己所求的,她想给自己的,真正的安详的解脱,并不是任何声音,也不是任何有形状的东西,那它又怎么可能是从一件器物中就能求得到的。

      那石棺,和经文文字一样,只是一道桥,是她引导自己往彼岸去的桥梁。
      棺材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就像经文从来不是道法的本真。
      她真正想让自己做的不是看着它,而是,留下来,继续安静的反思自己,远离那些杀戮。

      混沌间,那些纠缠着格桑的,无尽的泥泞碎片好像突然静止了。
      只有那个人的身影,音容笑貌仍然近在眼前。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比初秋夕阳的余晖还要温暖,还要柔软。

      是了,这样的人,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拯救,为了度化。她又怎么可能会欺骗。

      自己是何其的幸运啊,竟能获得这样的救赎。
      自己又是何其的愚蠢啊,没能明白她的用意。

      布施给自己念珠和瓦埙,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喜悦,让自己学会给予和行善。
      让自己守棺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行恶,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可以帮助别人,给别人喜悦的。
      所有的乐曲和经文,都是带给自己她的仁慈,馈赠给自己平和与喜乐。

      格桑渐渐从那些混沌的黑水中浮上来,从窒息中呼出了一口气,从黑暗中又重新见到了光亮。

      是啊,她给自己的,从来都不止这些东西本身,而是自己在这里守护它们的时候,获得的满足和欢欣,然后又慢慢平静下来,不再被痛苦纠缠。

      而自己,有时在恍惚中竟会误以为她的尸身就在这石棺中,一味的怀念她,反而辜负了她的心意,生出那么多的偏执。

      知明看着格桑缓缓起身,拂去身上黄沙,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走上岸来。

      她回头再看自己,曾经一直留在她眉眼间那抹天生的冰冷和茫然都消散。

      她开口对自己说话,那好像是最饱含悲悯的温柔声音:“你看这所有的欲求和渴望,无论多么极端,多么激烈,到底也不过都是空空如也罢了。
      “心里念的,眼里看到的,不过都是表象空壳。它也是,我也是。
      “到底,生灭存毁,至喜至悲,至爱至恨,别无二致,都是至盈,亦是空空。”

      格桑双手捧起那把弯月刀,小心翼翼,像捧着水里易碎的月亮。
      弯月的柔白光辉,在当头的太阳下,也毫不黯淡。

      她说:“我走了。去与留对我已经没什么分别,但却能让你不再为难痛苦,让你朋友不再被炽烈的仇恨折磨。”

      那美得难以言喻的弯月上生起了冰裂。
      裂纹越发细密,终于,一粒碎片落下,像一粒最轻巧的星星从天而降。

      整轮弯月化作星雨纷飞飘散,格桑的身躯也渐渐朦胧,烟雾一般。
      清风飘过,袅袅的被吹散。

      那身影停留的最后一刹那,知明好像又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好像更像是歌声吧,像远方的家乡传来的呼唤一样温柔动听。刚刚听到,就也随着风烟散去,越来越遥远,终不可闻。

      星雨飘然落向黄沙地,越化越细。
      知明扑过去用衣袖笼住,一捧洒落了星雨的黄沙,紧紧攥住。
      落在沙上的星雨,被风吹拂,闪烁着的光芒越来越微弱。
      终于,残余的月辉星芒再不可见。
      知明却仍然紧紧抓着那一捧黄沙,用衣袖裹好,郑重地收卷在袖内。

      此时的甘露江边,袅袅琴声不绝。时而停下时,可以听见山中的私语声。

      “你可是难为我了,其他人类也就罢了,这枕鹤,云游四方从无定居,谁知道她在哪里,是把那封符带在身上,还是放到哪去了。”

      怕甘露担心,又道:“既然那道士把它们给她的时候没有伤它们,那就没必要带走到半路上再对它们怎么样。何况那枕鹤虽然不可捉摸,但在人类里也算不上好杀的。这次带走它们,应该也就是找个地方把它们关了,不会伤它们性命。”

      甘露还是忧心道:“可你说了不知道会在哪。”

      琴者笑道:“让赤舌和啮缺被关一关也好,刚好让它们收敛收敛,不要再造业,也省得你再费心劝了。枕鹤……我如果能碰到她,会想法子问一问。”

      甘露有些失落,“只能如此了?”
      琴者的琴声一顿,随后变得有些涩意,似乎是在想什么烦恼事,却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
      “潋儿,人说圣人对待万物,就像慈母宠爱弱子一样,想给它所有的受享,为它免去所有的祸患。可是潋儿,你不是神明,也不是圣人。”

      知道这样说对方会更失落,心中又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又道:
      “你应该能感觉到,它们性命无虞。这就是了,说不定关起来还更安全些,帮它脱身,你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人类再找上它们。各有各的业障,各有各的命数,你劝也劝了,帮也帮了,到底不可能全替它们担下。”

      良久再无言语,只有琴声仍时有时无稀疏不绝。这乐声不像人按曲子弹琴,倒像是随风而动,随云而变。

      抚琴的人又柔声对甘露说了一句话,声音中满是怜惜和无奈,“潋儿啊,如此,真的够了。”

      元真静坐在寮房内。
      现在是大白天,众人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元真小心地取出怀中那柄格桑送给自己的小藏刀,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现在再看到这柄刀,元真心情很是复杂,自己也难以说清现在对它到底有怎样的情感。

      指尖细细拂过上面的花纹,小小一柄刀,却用上了好几种不同颜色的珍宝作为颜料填涂。
      元真尝试辨认着这些图案的含义。
      指腹点到一处赤红,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
      毫无预兆地,元真却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寒冰。一瞬间刺痛将酷寒从指尖传向了元真全身,元真打了个冷颤。

      突然的异状之后,整柄刀摸上去都好像冰冷了许多。
      元真心中有了一种朦胧却真切的感受。

      格桑身上,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但却感觉不真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真站了起来,两手紧攥住小刀在房中不安的来回踱步。

      为何心中会有如此强烈的担忧,是在因为格桑吗?可是她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呢,连紫晨元君都是她的朋友,只有她杀人的份,难道她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难以言说的强烈感觉牵动着元真的心弦,元真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手中小刀的主人,一定经历了什么重大的事,大到会让她的神识完全颠覆变化。

      倏尔,激荡突然消散,元真心里一空。
      摊开掌心,那藏刀也安静了下来,不再拼命地向外传达着它激动地心情,又恢复到了那个安静、沉默、精美、微凉的样态。

      元真双手捧着藏刀,凝神远眺,似乎看到了远处,一片黄沙之中,一条清净魂识飘然远去。其清明,仿佛若仙。

      元真默然坐下,看着窗外太阳,等待着晚课时间,观里的众人都集中去做晚课。

      玄静那日安顿好归来的元真后,就往天钧殿而去。
      然而还未等她求见殿主,让他请其他几位殿里的有资历的修士一同到场,说明知明的事,问山听闻玄静真人到来,就先出来找到玄静,一边请她同行,一边向她解释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玄静应下同行之请,与殿主一同往山下去,听问山说明情况。

      先是两行阁的两名弟子失踪,几位修士和两行阁祭酒一同去寻找。
      谁料竟然在枯木林中的石骨塔旁中找到了两名弟子的遗体,而那凶手竟然是十年前传说中的刀鬼。不知为何她杀害两位弟子之后,就留在尸体旁边。

      元君和其他修士过去的时候,那刀鬼还想再对他们几人行凶,一位修士还受了不轻的伤。
      所幸紫晨元君制住了那刀鬼,让其他人带着伤者先离开疗伤了。

      几人带着受伤的瑞玉刚回到天钧殿,路上处理伤口,又得带着伤者,本就花费了些时间还延误了脚程,但等几人已经回到殿中,知明还未回来。

      若像元君当时说的,已经重创了刀鬼,刀鬼伏诛后,元君直接回来,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众人不免忧心,元君莫非是知道力不能敌,所以才支开几人自己拖住那刀鬼,然后孤身遭了什么不测。

      虽然来时见到那刀鬼确实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但后来如何却无人知道。
      何况那林心还有一具不知来历的空棺,也不知是什么邪物。为了稳妥起见,问山打算去一趟枯木林确认知明的安危。

      但问山却有些犹豫要不要从殿中带几人同去。如果那林中情形让知明都应付不过来,那想必是十分凶险,自己孤身前去未必能救下她。
      但现在殿中老人大多都已经隐居或者仙去,枕鹤真人游历在外许久至今未归。除开自己,余下诸人或是不善斗法或是根基尚浅,一同前去怕是不易自保。

      这次已经有启芳启微身亡,瑞玉又受了重伤,问山着实不愿再赌上其他人的安危。

      也是庆幸,玄静真人这时候恰巧到来。玄静擅剑诀也算薄有名气,虽说修为相较知明枕鹤差了些,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另找别人了。

      玄静听说有刀鬼杀人自然没有拒绝一同前往。
      既然现在知明有危险,那还是先救下她,再说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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