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20、念之想之

　　阿丹一边拿指甲扣着面具上的漆一边问元真，“这两回都单单看见你。你是那个道士的徒弟？”

　　提到师父，元真收起有些慌乱的心思，紧张地问：“师父她怎么样了？”

　　阿丹轻描淡写地说：“当然放了，不然你怎么能走得了。我看甘露娘娘好像还挺喜欢她的，看她一点事都没有，还能走能动的。不然怎么说也得给她点教训，让她不敢再动娘娘的人。”

　　元真听师父被她这样说，心里有些不高兴。自己心里敬重担心的师父，在她嘴里好像是可以随意伤害的。
　　而且说是能走能动，也不知是不是勉强能行动，有没有受伤，伤的多重。

　　格桑说道：“可能因为是知明认识的人吧。”

　　阿丹随意答道：“可能吧，娘娘不是一直都惯着她，连带着跟她有关系的人也沾些光。”

　　阿丹知道吉昌不想浪费时间呆在这，故意想逆着吉昌的意思，就是赖在这不离开。但是干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打量了下元真和格桑，想找些话头再说几句。

　　阿丹便又对元真说：“你师父的姐姐，大名鼎鼎的紫晨元君，竟然是甘露娘娘的人，你有没有很惊讶啊。”

　　元真这两日一直为这些事烦心，听她说到这个又突然想起来，师父知道知明听命于那个水妖吗？
　　如果她知道，按说不可能瞒着这事，肯定要公之于众的。这之后若能找出来证据，知明肯定会被问责。

　　但是既然知明对水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那么应该会想着保护她的吧，但她还是把师父放了。
　　师父是断然不会答应帮她瞒着这事的，那么那个水妖若不是想好了知明暴露之后怎么办，就是师父还不知道这事。

　　如果师父真的不知道，那自己之后该不该告诉她呢。

　　元真心里为难的想着，早忘了阿丹刚刚在跟自己说话。
　　阿丹觉得这人类苦着脸一言不发好没意思，又看向格桑。格桑却又回到石棺旁，靠着棺材闭目打坐了。

　　眼看着这两个都是没意思的，再留着也是无趣，虽然不想便宜吉昌让他只等这么一小会，还是有些扫兴的离开。
　　也不跟格桑告别，直接甩着手晃荡着两臂的银铃坠子，一路沙啦叮咚地走了。

　　格桑静坐了一会，迟迟没听到元真的脚步声。抬眼见元真还没有走的意思，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格桑道：“我不离开，可不能送你，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元真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挪动。

　　“你要是不认得路，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你师父和你们黄庭观在哪。你来的时候是知明带你……
　　“等等，知明说若不能解开阵法，就不能进的，不知道出去能不能直接出去。若是直接走出去触动了阵法，说不准会有什么危险。我答应看好你，该让你走的时候放你走，可不能送个死人离开。”

　　元真心里正胡乱想着离开后怎么办，听格桑这么一说也想起来，虽然现在是肯让自己走了，但自己该怎么离开，怎么回去，还真是有些麻烦。

　　格桑想了想道：“那这样，也只能先等知明回来，让她带你出去了。”
　　元真点点头，没有吭声。

　　一阵沉默过后，又是格桑先开口跟元真说：“也不知过了多久了，我一直在这，除了知明没见过什么别人。除了她，我好像还是头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话呢。”

　　格桑让出了身边的位置，“你来近些。”
　　元真依言靠过去坐在格桑身边。

　　说起来自己除了观里的同门，和以前偶然遇见的靛儿，也很少跟别的人有来往。
　　虽然自己不是自愿来的，本来是很不愉快的事。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些害怕，但这两日元真除了非常担心师父，跟格桑和知明的交谈，还有听琴听经，却也让她收获颇多。

　　若不是因为这事，自己想与紫晨元君论道怕也是难得。何况自己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斩鬼刀，而且她竟然是这样单纯，通晓人性，又乐于布施，想来也是有仁善之心的，跟传说里的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自己这回离开，应是没有理由再来这种地方了。
　　她也要留在这守棺不肯离开，以后，怕也是再见不到了。
　　想到这，元真心里不由又有了些酸楚，为什么人总是要经历这么多离别和失去。

　　格桑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小巧的刀，看形状像是一把匕首。通体不过一掌长短，上面的雕刻和装饰却繁复而精美，乍一看很像那把斩鬼刀刀鞘的风格。

　　格桑把这小刀递给元真，“我们以后应该是见不到了。难得能遇见，相识一场，你走时带上这个。弯刀你不愿意收，这个也好看。你是被硬抓来的，带走点东西，也算是没白受这些事。”

　　元真心里有些暖意，但是想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能当回礼的东西，有些难为情，“我身上没什么能回送的礼物，青羊剑是师父的，我得带给她。”

　　格桑把东西放在元真的手心里，“送你，不是要拿这个跟你换东西。我说过，你收下开心我便满足了。”

　　元真也不再虚礼客套，小心的双手接下这把藏刀。
　　“那我就留作念想了。”

　　格桑没听懂这个词，“念想？”

　　元真向她解释：“就是看到它就会想到你，然后就不会那么想你了。”
　　格桑笑了起来，问她：“你会想我吗？“

　　元真顺口说出来了这句话，没有细想。格桑这么一问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不敢去看格桑，两手攥着刀不知道该说什么。

　　格桑问完这句就笑着看着元真，两个人都不言语，突然安静了下来。

　　元真更加拘谨地使劲把头低下去，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担心自己脸上神情不对被格桑看到，恨不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藏起来。

　　格桑察觉到她的尴尬，转而道：“这会子知明是不会来的，你先休息休息吧。”

　　终于躲开了刚才那个问题，元真赶紧如蒙大赦地点点头。
　　两脚搓着地小小的往后退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拉开点和格桑之间的距离。
　　然后飞快的背对着格桑蜷起身子，双手握住那把藏刀，把它紧抱在怀里躺下。

　　背过身子藏起了脸，元真才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刚才紧绷的表情。还好天色昏暗，她应该没有看出来自己神色有什么异样吧。

　　元真双手握住那把刀，紧贴在自己下巴上。心跳的还是很快，想着格桑还在身后，元真睁大眼睛，身体有些紧张的紧绷着，毫无睡意。

　　破晓时分，日头初升。两名天钧殿的年轻弟子一路追踪着一只小妖，正是启芳和启微。
　　追至临近枯木林的荒原沙地，仍不见目标的踪影。

　　要是就此退回，毫无收获，白忙活了这许久，实在不甘心。
　　何况二人本来就是为了弥补上次放跑了鬼尸虫王的过错，这才刚回两行阁不久就急着要出来抓妖。
　　想来那妖既然是往这一带来了，这里大片荒沙，可以栖身的地方也不多，若是继续搜索，应该总能找到些线索的。

　　二人拿定主意，就继续往荒原深处搜寻。

　　两名弟子一会就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这大片平地并没有地方能藏身，在荒凉的沙地里找了半晌，也没看到什么线索。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除了那处骨林。
　　虽说那妖物未必能解了阵法躲进去，但这枯木林分明是这一带最好的藏身之地，就算找不到
　　那小妖，也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线索。启芳启微都不想就此退去，放过可能查探到的痕迹。

　　知道这处枯骨林有阵法束缚着，寻常生灵都不能进去。两人商议了一番，取出了师父紫晨元君给自己的两张符箓。在林外相隔两步处，分别贴下。

　　触到这囚困之阵，两张符箓上的朱红笔迹，顿时像渗血透光一样升起朱红烟霞。两缕红霞之间，密不透风的囚困法阵，像打开一道门一样融开一条通道。

　　元真从梦中被惊醒时，双手仍紧握着格桑的藏刀，埋在心口。

　　声响传来，地面微微的震颤。元真惊坐起来，先听着声音，判断出来响动传来的方向，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边的格桑。

　　格桑不知何已经握起了斩鬼刀静立在石棺旁。见元真醒来，有些无奈地对她说道：“除了知明，这里多年都不见活物了，也不知这几日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能解了阵法进来。”语气倒还轻松，说是抱怨也像玩笑。

　　元真见格桑如此冷静，心里也一下满满的安全踏实。不再惊慌，跟格桑一起并肩站着，仔细听查着周围的响动。

　　格桑并不离开这里去搜寻闯入者在哪，她只是在这里看守石棺。至于棺材之外，来者要干什么，枯木林和石骨塔如何，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虽然二人都手持着护命符珠，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地踏过两张符箓打开的门，走进林中。
　　平安无事的进去后，两人才舒了口气，打算在林中查探一下。

　　本来只是抓个小妖的小事，没想到追来追去成了现在这样进了枯木林。

　　若是平时，二人是断然不会冒险进这种地方的。但是如果接连两次做事全都失败，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腆着脸回去交代。少年人又好面子，因此虽然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的，但还是只能大着胆子往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