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令（GL）》御乐

90、第一節

　　岚晞看着黑漆漆的星空，似有所思。一刻钟前，梓翎领着雷字各组前去劫营。那人，还是一贯的高傲，一贯的白衣如雪，明知夜袭贵在无形，却依然穿着最醒目的一身白，那到底是一种骄傲还是一种蔑视？

　　轻功无双，迅若奔雷；那一天，梓翎跟岚晞和夕月粗略的说过一下她手下一千四四十名死士，十二个月的分工。轻功最高，莫过风雷。清风主讯，怒雷主杀。夜里，风却静下了，旦见天边云卷万里，一百多候人影，尽数没入黑夜之中，融为一体，竟让人瞧不出端倪来，只像是山水一角。

　　「不用担心翎，她一定没事的。」耳际传来一个柔和清冷的嗓音，岚晞转头一看，却是信步走到自己身旁的夕月。只见那人已然换上一袭绛紫纱衣，唇线轻描，就着夜里朦胧月色，竟露出一点点的媚惑之态。

　　夕月递了一件长袍给岚晞，道：「披上吧，北地天气不比中原，云月天里虽然渐暖，到底夜暮多风，一时不察，就惹上了风寒。」

　　岚晞伸手接过，披到身上，隔绝了城楼寒风：「月儿来此北地好久了？」

　　夕月甜甜一笑，回道：「两个月前到的，不过那时在北疆，气候也比这儿更恶劣，整天都是风雪，整个天地，尽是一片茫然。即使后来到了别哈图部，也是难得一见除了白以外的颜色。岚晞也知道吧，翎最是爱穿白衣，那时她站在雪地里，真的看不出样子了。相比起来，这里倒是天气怡人的了。」

　　「北地风光，想必是美丽非常。可惜我深居宫中，却少有踏出关外。若能一赏那风雪奇景，真可谓一大乐事。」岚晞闻言，稍抹脸上忧色，也与夕月谈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虽然九州岛黄土也多有涉足，风雪奇景，却从来没看过。这中原天气，虽四季分明，也是和暖得紧，却难与大漠那磨人心性的艰难比拼。」

　　「北漠的人却不喜欢。其实他们并不喜欢那种居无定所的生活，虽然说整个雪原都是他们的居所，是他们的故乡，但人的心里，总是希望有个能落地生根的地方。但是北方天气恶劣，根本不能种植多类谷物，只能凭水草而牧，逐水草而居。一年到晚，却始终找不着一个能安心而活的一片土。我看着他们，就觉得他们苦。虽然那种天气能锻炼人的身体、磨练人的心性，但长年处于那种生活，却是一种悲哀。」夕月却看向岚晞。想起在别哈图部落时见到的情形，那些人真的活得很苦，纵使别哈图部落已然是北蛮诸多部落之首，赫尔的领导又是英明，别哈图部无疑已经是最繁华、生活最好的一个部落，却依然比不上中土一个寻常百姓家的生活质素。

　　听了夕月的一番话，岚晞却默然了。她们还不成熟，自己所趋慕的，岂非是他人之痛么。「这些话，却是翎说与月儿听的？」

　　「翎固是悲悯天下苍生百姓，她自是从未看不起四方边族。只是天下何其大也，她也未能顾上那么多。这些心思，倒是我自己觉得。北地一行，更让我觉得这天道不公，开始理解到翎的心痛又是何来。」夕月转过了身子，面朝内堂，道：「夜风很凉，虽有衣加披护身，久待终究非安全之策，还是回入室内温暖再细谈吧。」

　　岚晞听了夕月之语，先是一呆，然后又是一阵苦笑，道：「月儿先回吧，我还想想些事情。内里俗气重，竟乱我心神。」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也错认了一些事实？这么说来，是真的不及这两位如仙子般的女子。月儿竟能生出这一番心思，竟是与翎无疑，无怪乎……站在她身旁的人，不是我了。

　　「想不到岚晞倒惹上了一些出世之气了。」夕月顽皮一笑，调侃起岚晞来，又道：「多保重身体。」言罢，便转身入内。

　　看着那女子转身离去的身影，又与梓翎的背影重合到一起，岚晞心里泛起一阵心痛，那女子二人，都是出世之人，此番入世，不过不得以而为之，却不似自己，背负了天下重责，是一辈子都挣脱不开了。果然，自己与她们最终只会渐行渐远，却不知这天下平定之时，是否就会失去她们的影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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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一刻，只见十多里外火光连连，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岚晞远远看着，便知梓翎定是已经得手。只是不明所以，以她那一百二十人的功力，无声肆杀于程栋营中，绝非难事，何故偏要惹得多人围困，再兼惊醒全军？

　　岚晞捺住心里的害怕担忧，虽知那人儿武功高强，世间绝无敌手，可那一股忧虑，却怎么也抹不去。不理夜风，尽在这城楼上眺望。心里也轻轻的笑着自己的痴，自己的傻，这里相隔十余里，以普通人之目力，又岂能看清远处发生的事与物？只是人之冲动，却极难理解，似乎站在这里，她就能够看着那人冲杀于军中，如狮子杀入羊群里般予取予求。

　　卯时三刻，乡界关的城门开了又闭，却迎入了一百二十一骑，当先一人，白衣如雪，竟似九天仙女，未沾半滴血。纵使她取了多人性命，竟仍如遗世独立，与世无关，连凡人之血，亦不屑碰上。

　　城门开合间的轰隆声，本来甚微，却竟也惊醒了酣睡的夕月，她披了一身薄纱，出了厅堂，便迎向了梓翎。岚晞立在身旁，也不禁吃惊，难道月儿与翎竟尔是心灵相通，在睡梦还能感觉到她的归来吗？

　　伸手抱紧了夕月，见她情急下竟只穿了一层薄衣，梓翎眉头轻皱眉，道：「这夜风大，夜露又重，湿气伤人，怎么还穿这么少？不是才告诉过妳出外都要多穿衣么，怎么老是记不着的。」说着，便解下身上外衣罩到夕月身上。

　　「翎啊，我发现妳越来越像老妈子了。」伸手刮了一下梓翎的鼻端，夕月笑着说：「甚么时候，以前不喜多言的人竟成了个不停碎碎念的小女子呢？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只是最后的戏言，却惹得夕月自己内心一痛。

　　「我越来越像老妈子的话，那妳就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连自己也懂得照顾了，看着妳这个样子，妳又觉得我忍心离开妳吗？」梓翎无奈的道。心下却是越发奇怪，她与夕月相识只不过半年多时间，却竟觉得与对方在万年以前就认识了。甚至为了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自己的原则，心里一次又一次的为她担忧。心中未曾有悔，甚至是万分庆幸当日跟帝仲杰立誓的人是自己，可梓翎就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陷得这么深，拿这个女子毫无办法。

　　岚晞在一旁，看得真切，当日河索一遇，便觉得此女子二人关系非比寻常，直至今天，方才了然。自己当日表白被拒，固然因为自己非翎所喜爱之人，更因自己并不是翎所爱的那个人。只怕连那女子也未曾有觉，自己面对那紫衣人儿时，露出的柔情蜜意是多么的令人羡慕。也终于了解，为甚么当日就隐然觉得一阵心痛。

　　只是，也唯有月儿，才配衬得起如天神下凡的翎，二人的气质竟如此相似，直是无异。

　　「翎。」岚晞趋前，看着那个女子，一时之间，却不知说甚么才好。

　　「岚晞，」梓翎一看，扬起一抹淡笑：「怎么妳也不曾休息？该不会是被月儿跩的吧？」岚晞这次看清了，此人对自己也有爱，不过那是一种姐姐对妹妹，臣子对君王的爱，可以是亲人之爱，可以是朋友之爱，可以是君臣之爱，却断然不会是情人之爱，而且也没有变质的那一天。即使她看着自己，对着自己笑，但她在意的对象，也只会是靠在她身前的人儿。

　　岚晞这下宽心了，真正的。也许，她还是免不了心痛，但是，她会去祝福这二人，希望此两位也能幸福。单看现在这个架势，虽然她们对彼此的依恋是如此的深，直叫别人也心生妒忌，可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眼前二人，不也如此。只怕她们还未认清心中所爱。

　　「只是见夜空难得清明，闲看吹风罢了。」当下，就敛去了自己真正未睡的原因。既然已不欲再踏足她们之间的牵绊一步，也没必要说出真正的原由。

　　梓翎闻言，挑眉。云月的北地夜晚，那个叫烟尘万里，无云又无星，只是朦胧一片，何来清明之说？只是稍一细想，便知必是这女子不欲多言及自己真正心思，又忆及那日她说喜欢自己，多少便有猜到一二，只道：「欣赏夜景未妨，小心身子就好。」

　　岚晞却是一笑，道：「有月儿以衣相赠，自然无碍。」她观然察色，从梓翎眼里闪过的一丝异色便知道她定然识穿了自己谎言，只是也感激她未穿深问：「我欲再赏夜，既然翎没事，我也不多留了。」言罢，便对梓翎和夕月一作揖，再上了城楼，消失于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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