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非洞》葛生归居

10、2.4

　　“无玌……怎么办……” 杨梅抬起小脑袋，因为泪浸润的关系，脑门上挂了很多不规矩的发丝，湿漉漉地趴着，耳旁的碎发也微微凌乱。
　　“杨梅，你看他的脸色。”我呼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试着以一种暖和的语气说着，“你觉得是什么颜色的？”
　　“啊？”杨梅看看我，抹了一把忍不住溢出的泪，眼圈被泪染成粉红色，还有一滴没有淌下的泪挂在眼角，使劲地眨了眨一对大眼睛，又不甘心地将泪蹭到袖口，“啊……”
　　“他已经安全了，不会魂灭了。”这小姑娘一直握着这鬼的手不松开，也不尽了自己的职责去察看聚魂香，我只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药灶前，熬得通透，药草已然褪了颜色，泛着暗绿色的汁液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聚魂草的香气逐渐沿着药壶的壶嘴漏出来，和那些热气一起冲向阁楼楼顶，相佐的植物，有紫色的，有棕色的还没有褪色，自然也没什么溢出的香气，因此汁液仍旧稀如清水，并未凝成香胶。
　　“唔……”那鬼在床上□□着，杨梅看了看我，“无玌，他这是……”
　　“方才固定了他的双腿，气息不顺，因此会有不适感。”我走到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鬼，他此时比刚刚更加清醒，有了力气，便支起脑袋看着我，他的眉毛浓而黑，微微皱起，眉心因此形成一道似沟壑似的纹路，嘴唇紧闭，仍着墨色，显然忍痛忍得辛苦。杨梅紧紧攥着他的手，他却不看这小女魂一样，倒也合理。
　　“你……”他缓缓开口，颤颤巍巍的嘴唇费劲巴拉地发出第一个字，如剑的眼神仿佛将我要看透我，不过仅仅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瞬便开始上下转动，似要看遍我的装扮。他吞咽着，嘴唇因为动作过于勉强而显出深棕色，过了许久他才说着“就是叶……无玌？”
　　杨梅不等我开口，便答道，“是啊，无玌就是她，叶大夫也是她。”说罢还俏皮地回头看着我，露齿的笑容，随即发出“哈哈”的声音，“是不是很厉害？”
　　“唔……”那男鬼正要起身，被杨梅一把拽住，“欸！你身上还有团泥巴呢。”她粉色的衣袄因为连续熬制聚魂香胶而染上棕灰色的药尘，之后还随意地抹来抹去，自然已经成花衣袄了，我淡淡说道，“杨梅，以后熬药的时候，要穿上医服。”
　　“嗯！我知道啦！”杨梅咧起嘴巴，夸张地笑着，手却不安分地捏着那男鬼的手，只是他的手再无力反握住她的手，松松垮垮地垂在竹床上。
　　“无玌，这土块什么时候可以清理？”
　　“叶……无玌……”塌上之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叶无玌……”
　　“大哥哥，你认识无玌？”杨梅终于松开他的手，绕到他的面前，撅起小嘴巴，“你在哪儿见过无玌的？”
　　“叶无玌……”这男鬼像是没有听到杨梅的话一样，兀自重复着我的名字，若是之前见过，即便我不记得，再见亦是自然之道，不必理会，若是因惊羡医术而来，那才是有问题。
　　当棕叶和紫芬的香气一起凝聚到聚魂草汁液的时候，一股久违的香气扑鼻而入，裹挟着醉人的芬芳冲进整座阁楼。
　　“无玌，好香啊！”杨梅跑到药灶旁，看着我一勺一勺地挖出黄绿色的香胶，脸更加凑近，问道，“这就是聚魂香糕吗？”
　　“聚魂香胶。”我不咸不淡地说着，容器因为突然的热气而膨胀，我轻轻的攥紧盛放香胶的圆柱香盒，放出堵塞在其中的气体，再盖好盖子。“杨梅，端来一盆清水。”
　　“好！”
　　杨梅捧起那只小巧的银色盒子，仔细地打量着，食指和拇指轻轻夹起，缓慢旋转着，“无玌，是要把盒子放到水里吗？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是自然流传下来的方法，具体为什么，我以后会告诉你，眼下你只需要做好我让你做的工作。”我擦净双手，捏起那个小盒子，控力丢进清水中，却见这盒子一大半漂浮在水面上，杨梅淘气地用食指轻轻按压，聚精会神地看着盒子的反应。
　　“叶无玌……”那男鬼弱声说着，“为什么要救我？”
　　“啊？”杨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男鬼似是有难言之隐，他刚刚用尽力气抬起的头又重重地垂下，过了一会儿再度抬起，“我……”
　　“你既出现在我入药阁门前，又为鬼身，小医于理当是救治。”我开始着手清理他背部的土块，他半回头，费劲地问着，“这是……”
　　“你来时，背部有洞，已有魂灭之气，只得强硬堵上，你刚刚背部扭动不适也是因为强赌之后的气息不通所致。”
　　“是吗……”他叹息着，嘴边竟逃出一丝嘲笑的意味，“我该是已死之人，倒是惹你们入了麻烦。”
　　杨梅在一旁大声说着，“大哥哥才没有惹麻烦，大哥哥都要魂灭了！”
　　“杨梅。”我止住小丫头尖尖的嗓门，“将香胶不断浸入水中，翻滚数十次拿来。”
　　那男鬼又叹了口气，将脸转回去，“叶无玌……你不该救我。”
　　“鬼医见鬼不救，逆天之举，小医以为如此不合适。”我轻笑着，“若不是因为阁下在入药阁倒下，恐怕如今怕真的要魂灭了。”
　　“要是如此便好了！”他咬住嘴唇，双手握拳，似要捶住竹床，无奈魂体实在虚弱，一拳竟捶空了，手无力地落在床边，他又哼出一声，“我是戴罪之鬼，本应无医可救，只是阴差阳错来到此处。”
　　“既是阴差阳错，便是在天之道，你不必多言，若有不合理之处，小医甘愿担受，阁下不必再如此自怨自艾。”杨梅看了看我，眼神中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幽蓝之光，转瞬而过，她复歪着脑袋，将洗了半天的香胶取出，不擦拭干净便塞到我的手中。
　　“大哥哥，你就放心吧，有我哪，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杨梅的眼睛弯成月初的弯月，嘴角咧的大大的，湿漉漉地头发被强行拨至两侧，看着怪怪的。
　　“接下来可能有些疼痛，我会解开之前锁住的所有气息，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大声说出。”
　　“呵……白费力气。”虽是如此说着，这男鬼竟然乖乖地咬住嘴唇，似要接受即将汹涌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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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版，待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