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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偷药 ...

  •   清晨的百草谷笼罩着朦胧的雾,湿润的泥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气味,墨残在这一片清冷中睁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房间,身上还有一席薄被。
      颜至却是早已吃下了这清早的第一盏热茶,在那山顶的亭上与云起厮杀了好几局棋,不多时胜局将定,云起拍案而起,正要悔棋,一棋子随之震出,竟引得一声尖叫,鸦雀四散。
      是个女娃的叫声,声量虽然惊天动地,但声音娇俏,云起细听,道,“不是我那傻丫头,莫不是大嫂?”
      “应当不是,你叫她将这亭子拆了容易,叫她发出这般声音,才真是为难她。”颜至淡定,往下一看,“一个小毛贼倒省事,不过后面还跟了几个。”
      “按理说我这百草谷应当没这么容易进才是。”云起方输了棋局,这自个的地盘进了贼,又失了体面,心情更加不好,“又是找你麻烦的?”
      “呵。”颜至望向那下坠的粉色旁飞出的白色身影,“难说。”
      墨残在那一声尖叫传来时早已飞身出窗,随手甩出柄防身的匕首挥落数枚暗器,后直直镶入峭壁内,徒留匕刃在外,又在上蹬了一脚,一借力,终于稳稳将在空中扑腾的人接了落地,护在身后。
      “墨残?”姑娘兴奋地还没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
      墨残并未来得及说句话,只堪堪扯着姑娘一避,躲过飞来的几枚暗器,勾脚一提,将地上几株奇花的果一踢。
      “呀呀呀呀!”云起急得直跳脚,“那果子小小一颗就能毒死三头牛,好不容易结的果,正等着雾散了要摘呢。”
      那果被墨残的劲力一震,汁液迸溅,躲闪不及,糊了那领头那蒙面人一眼睛,尽胡乱鬼叫起来。墨残趁此良机,摘了姑娘腰间的剑。
      “招式凌厉,进退有度,都是简单的杀招,比你当年精准狠辣不逞多让,却多了份克制与游刃有余,”云起评道,“果然是物以类聚。”
      颜至现身时,墨残方收了剑。
      “大夫说你不宜大动。”颜至将素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墨残皱皱眉,还是接了过去将溅到脸上的血擦干净,正要领着颤颤巍巍的小姑娘进屋,又觉得没有交代甚是不妥,道,“没有沾到果子的只是被我割了手脚,动弹不得,可以带下去问问来路,这姑娘是我的人,若有要问的等我安顿好她再说。”
      颜至不语,只是点点头,走到尸体旁检查去了。
      “姐夫真不错呃。”云若小心翼翼地跟在墨残身后,墨残还生着气,只一直拉着她进屋,不理不睬。
      云若一点都不气馁,依旧唠唠叨叨,“你看他人生得好看,声音好听,温和儒雅,完全没有他们说得什么疯病嘛。”
      那是你没有看见他发疯的样子,墨残的脑袋上突出了几条青筋,依旧忍着不说话,只是给她擦脸,换衣服。
      “姐你不知道,几天前听他们说姐夫洞房时把你给咬死了,真是把我要吓死了,我还给你立了个牌位,就差烧纸钱了。”
      墨残继续忍着。
      “早知道要嫁的人生得这么好看,我便自己嫁了好了,你看你现在有了个好看的夫君,脸大得都不理我了。”云若哭唧唧地出了声,却没见一滴眼泪。
      “啊!”墨残大吼一声,“苏云若!谁是你姐,我足足小你八个月!”
      “这就对了嘛。”云若苦口婆心道,“你说你本来这人就闷葫芦一个,夫君生成这副模样,莺莺燕燕的肯定不少,全都盯着这么块肥肉,你啊,就应该着急起来,别再摆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
      放心吧,那些莺莺燕燕还没近身,就被他野兽一般吧唧一声捻着脖子给勒断了,墨残感叹,若不是我作为少阁主这么多年的资历放在那,就你这么个闺阁小姐,被他吼一声可就小腿发软吧。
      “你好端端的不待在天机阁,到这里作什么?“墨残话题一转,”别告诉我是来看我,我可不信。“
      “诶呀,这说来话长,”云若小手搅着自己垂下的两条小辫,搅得它是惨不忍睹,“数天前好不容易又偷跑出来,又好不容易,又碰上了那俊朗的小哥,就,就。”
      “就什么?”墨残按耐住一掌拍醒她的冲动。
      “哦,他说他爹生病了,要找一味药材,但这药材吧,比较稀缺,只有百草谷有,说这里机关重重,他进不来。”
      “所以你就美救英雄帮他来拿药材,在这之前还潜进了阁主的书房,偷到了百草的机关图?”
      “我没偷,我就瞄了一眼。”云若有些心虚,“那哥儿生得实在好看,也就,也就姐夫比得上。”
      墨残有些无语,虽说她也偶尔会被颜至的美色所祸,但是云若的情况似乎比她要严重得多,老阁主实在将她保护得太好,可这样,不但让她成为天机阁的软肋,还会让她成为很多人觊觎的对象,无形中她所面临的处境会更凶险。
      “那你可知,有人知道了你闯百草谷的消息,还尾随你进入了百草谷。”墨残说得有些犹豫,“我说的话也许不中听,但是只有两种情况,一种稍好,也就是你这个俊哥儿并不这么妥帖,将消息走漏了,无形中令你陷入危险,第二种,或许他就是有意如此,就是有意利用天机阁潜入百草谷盗草药。”
      “哪有你说得这样,”云若急了,“若,若我说姐夫是那样的人,你信不?”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墨残心里嘟囔了句,“那好,若他没有企图,贸然将自己父亲的性命嘱托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叫一个未到笄礼的姑娘家涉险,这就很不君子。”
      “那是我自个的主意!”云若执拗,“不过是半途中杀出了些歹徒,我看那百草谷的谷主与姐夫相识,似是很好说话的。”
      呵呵,他能笑嘻嘻地就把你脑袋给摘了,当然好说话。墨残撇撇嘴,“那你草药到手了么?”
      “到了,”云若自顾地去翻脱下的衣物,“不对,怎么没了?肯定是方才一颠簸给掉了,我寻寻去。”
      结果当然是没有。
      “不用找了,”颜至慢悠悠地在屋里喝了口茶,从窗口往外探了探身,喊道,“漏了一个,应当是拿了草药逃了。”
      “看我这百草谷也是乱七八糟的,”云起的心情就没好过,“除了傻丫头还有几个药童,定是还有什么人潜伏在山谷里接应。”又忍不住朝颜至嚷嚷,“你来就来,还拖家带口的,媳妇就算了,小姨子那算是什么事!”
      颜至就笑笑。
      “你还笑,”云起更来气。“那死剩下的没折腾几回都死了,你媳妇下手怎么这么狠,没个轻重。”
      “方才还想着用什么借口光面公正大地去西南,顺地下老妖婆那儿子的脸面,这不送上门了吗?”颜至丝毫不受怨妇云起的影响,又吃了口茶,看那兴致勃勃从门外冲进来一个,阴沉沉从门边走进来一个,觉得甚是有趣。
      “此话怎讲?“云起问,
      “我听说,杨宁家的小儿子杨祁,早在一月前到了京中,说是太后思念,想着杨齐进京述职之日将近,好团聚之意。”
      “你怎么扯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了。”云起疑惑,“西南一事,你家小姨子,还有杨家,能扯上什么?”
      “杨家人家风颇严,少有作抛头露面之事,这杨祁一路安分低调,却偏偏在这京都的酒肆放下了身段,还偏偏同一个小姑娘斗酒。”颜至不经意地说着,眼睛却盯着另一边,“我便猜那盗的草药,定是与疫病相关。”
      “这一月内倒是真的有不少人中了我这谷中的机关。”云起斟酌,“这疫病并不难治,只是药引难找,我这百草谷也算是藏尽物华天宝,可这药引天心兰,却独独有一株,也怪不得他这么费周折也要拿到。”
      那边两个小姑娘喝足了茶水,一位已是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嚷嚷,“正说着什么呢叽里咕噜的。”
      墨残头上方平息的青筋又跳动几分,见云若同她使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喝茶的位置同他们挪成一桌。
      “那株天心莲,是假的。”颜至嘴角微翘,却丝毫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不只是云若目瞪口呆,连着云起也没反应过来,“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是巧合,”颜至抚摸着茶碗的边缘,“久病成医,天心兰本是我为自己配药中的一味,为应急用,上次来时将你崖上那棵换掉了,痊愈后回了净生门,诸多事务又旧病复发,便忘了说,想你也不多留意。”
      “那,那天心兰,现在何处?”云若的眼中又冒起熊熊希望的火光,“我,我现在就去取了。”
      “关你什么事!”墨残沉住性子,“那人分明是利用你,人家都说了,那是西南杨家的小公子,他爹好着呢。”
      “那,那他撒谎也是为了那里的百姓,你们不是说南方起了什么疫病嘛,他这也是为了救人啊。”
      “哪有这么简单,我的小姑奶奶,“云起嘟囔了句,“你道我小小百草谷为何要围重重机关,拒八方求医?这诸多药草,可药到病除,可杀人无形,生死二字,小致倾家荡产,大致时局动荡,生死的权柄握在有野心之辈,他便只会想到自身利益,若解药落入朝廷之手,或许还有些许救治百姓的可能,可是落入杨家之手,可能便会借药材稀缺为由,待价而沽,收拢当地豪绅富商,杨家军政皆备,独独缺了财,坐稳了西南一脚,圣上再有心收复,怕也无力回天。”
      云若越听越糊涂,茫然望向墨残,墨残却一脸平静,只是望向颜至,“或许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上一句,你究竟在此,扮演,或者想扮演怎样的角色?”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连着一向心眼大的云若也嗅到了什么不对劲。
      颜至将眯起的眼睛松了松,抬眼望向不知所以然的云若,又发现墨残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一手护着云若,像护仔的母鸡似的。
      “到时你便知道了。”

      终于将云若五花大绑押回了天机阁,天机阁老头的脸色铁青,越发映衬得颜至的微笑得体,甚至于他还甚贴心地挡住了阁主望向墨残杀人般地视线。
      砰一声门关上,想必里面又是鸡飞狗跳一顿教训,上梁拆瓦一番好打。
      一路回净生门并无异常,颜至于马车中依旧坐在来时的位置,墨残也依旧是来时那个不雅的姿势。
      可墨残这时却睡不着了,不祥的预感紧紧环绕,她睁着眼睛看着对面专注于书卷的公子,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盯着我作什么,”颜至出声,“天色也渐暗了,你这样盯着我,慎得慌。”
      “你也会怕这些?”墨残的声音有些难听,甚至带着些古怪,“我以为你这样的,应当是无所畏惧的。”
      “不是啊。”颜至依旧是那人畜无害的微笑,“我这样的人,什么都怕,怕死,怕脏,怕黑,怕牛鬼蛇神,怕一事无成,怕电闪雷鸣,怕风吹草动,只不过没人信,也没人看到而已。”
      墨残看他丝毫不受触动的表情,嘴里吐出半真半假的言语,不知为何心里还会有些不舒服。
      数日后,墨残这不祥预感成了真。
      满大街传着固若金汤的百草谷失窃,更有人重金悬赏天心兰。
      净生门似乎出了乱子,隔三岔五便听到隔壁颜夫人的院子乒呤乓啷的响声,附近的眼睛少了不少,墨残干脆称病锁上房间,从屋顶又翻墙躲进厨房,过了一夜,装作采买的丫头出了净生门。
      “听说那天机阁的丫头得手了,公子交代了取了药材就走,不要伤人。”
      大雨淋漓的夜,她在那出天机阁小道中几日的潜伏,终于有了动静。
      若是往日,以一敌十,于墨残而言并非难事,可对于如今身体半废的她,实在吃力。
      如今天机阁的人她是没办法联系调动了,只能守着希望那丫头能迷途知返。
      但是墨残对于危险的嗅觉还是太过敏锐。
      雨下得依旧嚣张,一滴滴砸在墨残的脸上,几日的潜伏对于她体力消耗极大,因而两招杀招一出,她竟有些力不从心,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
      不行,她看着那黑衣人背上那睡得死猪一样的云若,深深吸了口气,握紧剑柄。
      哪里有什么药,都是颜至为了引出背后的人,但是没有找到药,他们指不定会对苏云若做什么。
      锋利的剑刃划开颈喉,同时墨残的背后也被划开一道,雨水渗入新鲜的伤口,血汗泥尘混杂,墨残的脸色愈加苍白。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她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雨,也越来越密,她擦掉滴落脸上的血和雨,死死盯着剩下站着的人,一步步警惕而沉稳地走着。
      三,二——剩下一个。
      旗鼓相当,剩下的那个却与倒下的不是一个层次的,墨残显然已有心无力,求胜心切,反倒被人寻了空处,一掌打在了旧伤上,勉强用剑撑着地,才不至于狼藉倒下。
      可一刻时机定生死,对手是绝不会给予她喘息的机会的。
      墨残只能模模糊糊地望着那路一旁依旧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云若,缓缓倒下。

      颜至没想到这快要把自己折腾死的人趁自己却给她倒水的功夫还能拿着剑对着自己。
      墨残仍是一身血一身汗一身雨加一身尘泥的模样,加上额头那三道,黑衣破碎,眼神凶煞,正正一厉鬼复仇。
      “百草谷失窃,重金天心兰?”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发不出来,只剩下大口的喘气,“是你放出的消息,这样一来,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天心兰是假的后,又听闻百草谷失窃,那么真的就不在百草谷,从头到尾,接触过天心兰的就只有云若,所以他们会将云若绑走。”
      颜至挑了挑眉,搁下姜汤,“将姜汤喝了,我命人拿了热水,你先洗一洗,然后将伤包扎一下。”
      墨残一句也听不进去,赤红着眼,扯着嗓子吼,“你不过是怀疑杨家背后的江湖势力,能探清天机阁的江湖势力,可你为何利用云若!”剑刃锋利,立即颜至那如玉肌肤上便多了道血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连只鸡都没杀不了!”
      “你又怎么知道她杀不了?”颜至贴着剑刃逼近墨残的脸,血弯绕着顺剑身落下,“她对你如此重要么?”
      “对!”
      “同样的爹,她从小锦衣玉食无灾无难,你却要颠沛流离以命相搏。如此,她依旧重要么?”
      “对!”
      轰隆,一声雷声炸起,一道光亮在窗边划出条亮光。
      “为什么?”颜至的呼吸有些急促,双手微微颤抖,“你为何就不能为自己想想,痛苦的为什么只能是你,只会是你,为何不争一争,这是你应得的,争不得,这痛苦也不应是你一个人的,厮杀时这么凶狠,招招致命,为何这样的事却独独要对自己凶狠。“
      墨残仍死死盯着他,执剑的手却松了,扶着床头,一声咳出了血,血污了颜至的白衣。
      颜至终于松开了钳制墨残双肩的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默退了几步,转身要离开。
      “那是我最想成为的模样。”墨残虚弱地说,无忧无虑的,轻松快乐的。
      “被人纵容疼爱,有人时时在乎牵挂。”墨残苦笑,“从天机老头口中讨一个好字,是很难的。”
      “如同我这样的,满手血腥,满心狠辣,面容丑恶,会的不过是如何最快致人于死地的法子,如何讨人喜欢,如何争,争了如何,不过还是输。”
      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梦呓,她慢慢滑回床上,失神地看着房梁,“至少她叫我姐呢。”
      在门口停住的颜至神差鬼使地又回到床前。
      额头滚烫,伤口化了脓,伤寒是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颜至慢慢,轻轻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又慢慢将双手环绕,将她小小却不安稳的身躯环在自己怀里。
      “那老头说你是药。”他轻嗤一声,“或许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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