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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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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睡了多久,总觉得浑身好热,前胸脊背额头全是汗水,迷糊中我一脚踹开了被子,果然凉快了不少。
可是没一会儿,厚重的被子又盖了回来,而且盖的更严实了。
我啧了一声,一脚又蹬开了。
似乎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然后被子啪的一下又一次盖了下来。
我彻底怒了,弓腿使劲儿一脚,结果踹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睁开眼,看见方思明一张甚是阴沉的脸。
于是一股冷汗自我的背后腾地窜了起来,方思明的手按在我的腿上,想必刚才我那一脚一定踹在了他的胳膊上。
想到方思明这个有仇必报的性格,我浑身一哆嗦。
方思明倒是没说什么,整理好被子,然后冰凉的手指敷在我的额头上。
“万圣阁的药后劲大,发烧是正常的,你莫要再踢开被子,否则着凉就更不爱好了。”
我眨眨眼,这是方思明吗?他怎么这般温柔细心了?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前华山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亚男师姐平日里素来胆识过人英勇善战,却在遇见一个男人后变得温柔无比小家碧玉,害得当时掌门师兄以为她得了不治之症吓得要去云梦求医。
方思明不会也病了吧。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却突然抬起头,乌黑的眼珠看着我。
“你看我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听的我心里酥酥软软。
“没……没有,”我慌张的躲开他的视线,胸口却突然痛起来。
嗓子里似乎被撒下一把玻璃碴子,痛的厉害,一喘气就止不住的咳嗽。
腥咸的血从嘴里喷出来,眼前一片血红,我咳得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方思明脸色一变,一把扯过我的手,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我的手腕,我此刻实在顾不得什么躲开他的衣服,只觉的浑身滚烫,然后又是一口血,吐在了枕边。
“连七七!”方思明声音颤抖起来,他额头的青筋也鼓了出来,放在我手腕上的手也哆嗦个不停。
我满嘴的鲜血,一张口就想吐,可是说来奇怪,那一口血喷出去后好像胸膛好受了许多,不再堵着,也不疼了。
我疲惫的躺下去,长舒一口气。
“可感觉好些了?”方思明追问。
我点点头。
他似乎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这才松开我的手。
“那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还怕你根骨太差受不住我万圣阁的药呢。没想到你还挺抗造的。”
若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我一定要一脚飞踹把他蹬到武当山上去。
你才根骨差!你才根骨差!
我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方思明不易察觉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以后,别再动不动就招惹别人,就你这点功夫,说出去我都嫌丢人。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华山吧。”
黑色衣袍消失在房里,我气得抄起床头的枕头就往外扔,
“方思明!”
这厮说话算话,当天就离开了客栈,所幸他还有点良心,给了老板不少银子让他照顾我这个半身残疾的病人。
五日后,我身体好了许多,华山不知从哪得知我差点折在江南的消息,派了好几位师兄快马加鞭赶来江南接我回去。我本以为会接受到师门母亲般的温暖,结果掌门师兄高以男看见我上来就是一巴掌。
高以男手劲儿太大,拍的我肩膀子一沉,差点没栽地里去。
“哈哈!你个小东西,没想到还挺有骨气的,敢在外头跟人打架啦!”高以男笑的豪气万丈,仿佛我跟人打架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二师兄顾玄烨慌忙搀住我,然后一拳怼在高以男胸口,“你下手轻点!小七伤还没好呢!”
五师兄对着桌上的点心大快朵颐,口齿不清道,
“就四,你下手太狠了……”
高以男抱着双臂回头一个眼神,顾玄灵就一缩脖子不敢出声了。
我捂着肩膀头子尴尬的笑……
掌门师兄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那种能说话绝不动手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在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华山格外的出类拔萃(这个成语似乎不是这样用的……管他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习武之人应该有一身的正气,不应该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就恃强凌弱,动不动就拔剑相向。我曾经也遇到过几次街上的无赖,抱着我的大腿就不松手非要我给他个几十两。
照着我师姐的性子,会给他几十脚,不过我每次都是无所谓的扔两个银子告诉他说多了没有了,再不松开我我就要打你了。
百试百灵。
所以这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着三个凤尾帮的人大打出手在我师兄看来格外的不可思议。
也许让他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还赢了……
总之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华山就变成我大战凤尾帮余孽,前前后后数百人。
华山一向不起眼的一个小师妹突然间如此锋芒大露,惹得很多师兄师姐都前来讨教。
我忧愁的扶着额头,我是真的没修炼什么秘籍啊……
不过更让我糟心的,是一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又要开始了。
从我十岁入华山开始,整整五年,这个华山论剑一直是我的噩梦。
因为我躲不过去。
谁都知道我半路出家,十岁才进了华山,刚来的时候我连腿都压不下去,整日里哭爹喊娘的被亚男师姐按着。
区区基本功都这样,剑术更是比不过那些从小养在华山的师兄师姐。
第一年华山论剑,我刚上华山,被一个同岁的女孩打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第二年华山论剑,我学了点皮毛,依旧被同岁男孩打的分不清上下左右。
第三年华山论剑,我碰上了个比我还不学无术的男孩,我俩你一拳我一拳,在比武台上打的满地打滚。
第四年华山论剑,我使出了一套抓耳挠腮的掌法,把一个师弟抓的哭爹喊娘。
师傅每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看着我被打倒,看着我打倒别人,看着我坐在别人身上一边咯吱他一边问你服不服服不服。
每一次,我都弄得自己极其狼狈。
今年,我觉得也好不到哪去。
而让我彻底绝望的,是今年的华山论剑,居然还请了云梦武当暗香的弟子来切磋。
小师妹高高兴兴的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我两眼一闭翻了过去。
自家出丑还不够,还要丢脸丢到别人家吗。
我愤恨的捶着床板子,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亚男师姐对此十分不屑,她一边擦拭着剑,一边优雅的开口,
“不管谁来,我都会让他拜倒在我这明月霜下。”
我看着那柄半尺多长闪着寒光的宝剑,咽了口唾沫。
我当然也想像她一样傲气,可是我没底气。
方思明说的对,我这点功夫,上街抓个贼打个混混还成,遇到练家子我就得被人追着满金陵城跑,还谈什么输赢。
不行,今年,我绝对不能让人看笑话!
于是就有了我抱着掌门师兄大腿不撒手的场面。
“十七,你撒开,你撒开。”高以男额头青筋欢快的蹦着,试图掰开我的手。
我咬紧牙关,任凭他怎么掰扯都不松开,他又不敢下死手怕一个寸劲儿拧折我的胳膊,脑门儿的青筋蹦的更快了。
于是我俩就这样掰掰扯扯哭哭嚎嚎从早上一直耗到下午。
大师兄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脑门儿上全是汗水,他伸手想打我,却又叹了口气放下了。
“你呀你呀,若是平时勤练功些,也不至于这么心虚。”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去和师傅说,你伤没好利索今年就不用上台了。”
“真的?”我两眼冒光。
高以男戳了戳我的额头,“师兄我是那样说话不算话的人吗?行了赶紧撒手吧,我这腿都让你勒的没知觉了。”
我欢天喜地的从地上蹦起来,差点就原地起飞腾空三尺了,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师兄你一言九鼎!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高以男得意的笑着,“那是,我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可是,十天后我站在比武台上,把高以男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什么说一不二,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高以男站在台下,对我无奈的耸肩。
我在江南的那档子事传的太邪性,导致今年华山论剑我成了头一号种子选手,于是各大门派死活要派弟子跟我比试,高以男拗不过,他还就让了。
“十七,你不用担心,打不过你就装吐血,我就说你旧伤未愈,这主意好吧。”
好好好,好你奶奶个脚后跟的好!
我恨恨的白了高以男一眼,拔出了剑。
对面站着一个云梦的小姑娘,手中一柄琉璃灯盏,看着柔弱斯文。
我突然有些欺负她的感觉。
结果是,动起手来这丫头可一点都不斯文,一盏灯在她手里头甩出了个山路十八弯,一个一个的灯花差点没把我头发烧着了。
我拿着剑左挡右挡,使出一招快时晴雪,剑气笔直的朝她打过去。
亚男师姐说过,我虽然懒于修炼,但是内力底子还不错,所以打架不要恋战,要用内力和绝学一击必杀。
我当然也这么做了。
可惜我低估了云梦,那女孩被我击中,挥手就是一下,我登时就浑身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引梦术。
云梦这招让人陷入混沌梦境里的招式果然厉害,我双腿发软,长剑一下杵在地上,站不住了。
完了完了,此番又得被众人嘲笑了。
我虽然心大,却也是要脸的。
忽然,只听一阵刺耳的笛声,我猛的一激灵,从眩晕中醒来,云梦女孩似乎没想过我会醒的这样来,她中了我的快时晴雪还不能动内力,于是我趁热打铁,一招将她击下台子。
华山弟子欢呼起来,只听后头咚咚的脚步声,高以男冲上来一把将我从地上举了起来,然后朝天空高高的抛上去。
我吓得尖叫起来,然后跌入了师兄师弟高举的手臂中。
还算有点良心,没把我扔地上。
高以男兴高采烈的两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把我拍的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了。
“十七啊十七!没想到你内力如此深厚,这云梦的引梦术你居然这么快就能破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话是好话,可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我尴尬的笑了笑,“一般,一般。”
“别谦虚了,那一招就是他,也未必能冲出来,十七,你功力确实长进了。”亚男师姐轻轻拍了拍我肩膀。
台下的云梦女孩垂头丧气,
“绿晴,没事的,你做的很好了。”
“师姐,我明明很努力的控制她了,怎么会那么快就冲出来呢。”
“傻丫头,人外有人,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所以要勤加修炼啊。”
我赢了云梦,华山所有师兄弟师姐妹都斗气十足,接连赢了五场比赛,结束了第一天的比试。
“师姐,我们洗澡去吧。”念念抱着木盆走过来,“你还不知道吧,师兄在龙渊发现了一个泉眼,破开发现居然是温泉水,以后我们都有温泉泡了,不用再去云梦了。”
“温泉!”我从床上蹦了下来,要知道白雪皑皑的华山里能有一汪滚烫的泉水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飞快的穿好鞋,抱着盆子就和念念冲了出去。
大师兄这件事,做的是真好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个冒着白滚滚热气的巨大露天池子,咽了口口水。
亚男师姐洗的满面红光,她伸手取下旁边的衣衫,葱白的手臂优雅的捋了捋头发,赤足走了上来。
那衣衫被水汽熏得有些湿润,我和念念看着亚男师姐曼妙的身姿,眼睛直了。
亚男师姐穿戴好衣服,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看什么呢?”
我和念念不约而同的摇摇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你们俩慢慢洗,不用担心,掌门下了命令,男弟子一律不准下龙渊,不会有不要命的来的。”亚男师姐抱起盆子,优雅的离开了。
这个时辰,大多数师姐妹都在饭堂用饭,温泉难得清净起来,我和念念脱去衣服,跳进了池子里。
太舒服了,
太舒服了。
我靠在石头上,觉得人生最大的乐事莫过于雪天泡温泉了。
热气蒸的我有些发困,念念靠在我旁边,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我肩膀上,长长的睫毛闭的严严实实,睡着了。
我看着她肉嘟嘟的侧脸,笑了笑。
十二岁的孩子,果然是找个地方都能睡下的。
眼前烟雨蒙蒙,我揉了揉眼睛,忽然看见一抹黑色。
一个黑衣人背对着我坐在我前面的大石头上,一头银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洒下来。
我登时就一口气卡在胸腔里吸不上来了。
那黑衣男子慢慢转过头,半张金色的面具在夕阳的余光中发出红色的光芒,一瞬间耀的我头昏脑涨。
“方……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