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45、第四十五章

　　“危宿。”

　　祝玖喊他，危宿便回了头。

　　祝家小少爷其实鲜少正正经经的喊他的全名，在句漏山山体内倒还认认真真的喊过几次。这次格外不同，他喊得轻轻软软，咬字很轻，尾音拖得有些长，像是在撒娇。

　　但他的神情却明显不是在撒娇。

　　祝玖抿着唇，神态有些过于认真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细细打量着危宿，眼神很专注，就像是要把危宿的模样铭刻进心中一样。

　　危宿知道祝玖总是喜欢偷看他。

　　但那总是偷偷摸摸的看，小心翼翼的。后来从迷津渡出来，更是一副想看又硬生生忍住的模样。有些像知晓偷吃鱼会被叱责的小猫，却总是馋到不行，总是要藏头露尾的趴在墙角悄咪咪地看。

　　这次，祝玖的目光来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他的目光中含有太多情绪，宛若一场被掀起的风暴。可是祝玖的神情确实冷静且骄矜的，他过于严肃、过于认真，和他饱含热烈的瞳眸浑然不搭。

　　被这样真切又专注的视线注视，难免会让人有种“被爱着”的错觉——更何况他们还是彼此名义上的未婚夫。

　　危宿问：“怎么了？”

　　下一刻，他就被扑了个满怀。

　　祝玖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将脑袋枕在危宿肩上，亲亲密密的同危宿搂抱在一起。

　　他的亲近来得太莫名也太突然了。危宿身躯一僵，难以适应怀中突然多出的温热温度，他一向淡漠的表情也难以维持，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手虚虚环抱在祝玖腰间，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怎么了？”

　　祝玖闷声问：“你和解鬣打架，有没有受伤？”

　　危宿道：“没有。”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

　　祝玖道：“不许骗我。”小少爷的声音轻且软，呼气吹在危宿耳际，像是一片带着暖意的毛绒球球，“它看起来好可怕，你又说了它全身都是毒，那么岂不是一不小心碰上一点就不好了？万一你强撑着什么办？”

　　危宿在心中苦笑。

　　他此时才发现，人的底线是可以步步倒退的。他本以为对待祝玖已经足够了，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令他不像自己了，却没想到他还能一退再退。祝小少爷用这样的语气，这样软绵绵的贴在危宿身边说话，岂止是一点疑虑，仿佛他犯得一切错误他都能既往不咎，问的任何事情他都能知无不言。

　　“我没事。”危宿难得的详细解释道，“解鬣身上的毒很厉害，最毒的也是它的血，沾之即麻痹，是没有缓冲时间的。若我中了毒，恐怕当时就难以动弹了。怎么可能还能帮你揍趴贺子罡，又怎么可能还能带着你攀登上这么高的高台？现在放心了吗？”

　　祝玖趴在他身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咪，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危宿说：“明白了就从我身上下来吧。嗯？”

　　祝玖不肯。祝玖还问：“所以解鬣的血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一沾就能立刻发挥效果，除了会导致人浑身麻痹，还会怎么样？”

　　危宿哑然失笑，尽管不明白祝玖为什么忽然对解鬣那么好奇，但还是尽责地解答道：“不会再怎么样了。但是，令仙士当即便浑身麻痹，修为被封，若是在战斗中，就已经足够致命了。”

　　祝玖说：“这样啊。”

　　他还是紧紧地搂着危宿，不愿意松开手来。

　　危宿拿他没办法，他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拿祝玖没办法，明明只要稍稍一挣，祝玖这样的惰于锻体的小猫力气是不可能不被挣脱开的，可危宿一动都不敢动，就呆站在那里，面上虽冷淡，但他能感觉到他跳动起来的心脏，宛若是被祝玖的体温给感染，越来越快。

　　祝玖轻声喊他：“危宿。”

　　危宿是想回应的。

　　但是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了，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淌。与此同时，他浑身僵住，难以动弹，灵力停滞，竟停涩难以运转起来。

　　祝玖这才慢吞吞地松开了他，后退了几步。

　　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子，里面还残留了几滴血。是解鬣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他蹲在解鬣尸体旁好奇地看的时候，就悄悄将血装好了。

　　祝玖看了看危宿的神情，眨了眨眼，很是无辜一般，说：“你怎么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呀。危宿，你不惊讶吗？”

　　危宿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祝玖。

　　祝玖说：“你其实一直想要防备我，对不对？但是你还是没有防备住。”

　　他走进危宿，抬起脸来，表情还是一派属于养尊处优小公子的骄矜与天真：“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夫吗？就因为这一个身份，你就对我这么容易心软吗？我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我很讨厌你呀。”

　　危宿的喉结动了动。他极费力的找回了声音，只是在神经麻痹下，声音听起来沙哑又变扭：“……我不讨厌你。”他这么说。

　　祝玖怔住了，他黑白分明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只盯着危宿看。

　　下一刻，他却生气了。祝小公子暴怒如雷，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丹砂晶簇，将之踹得粉碎，又一把拽住危宿的领口，横眉立目的，像极了一只发狠中四处挥爪子的猫：“为什么呀？！”他厉声诘问，“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呀？你有什么立场说你不讨厌我啊？！我对你不过分么？！我明明都那么欺负你了！是我喊你废物！是我让旁人孤立你！是我耍小花招找你麻烦！是我陷害的你！是我耍弄你感情!你不嫌烦吗？你自以为自己是大圣人吗？你没有喜怒吗？就因为我是你未婚夫吗？！”

　　为什么不管前世今生，都对他那么好啊？

　　将无家可归的祝玖捡回巢穴去。温柔的舔舐他的伤口。瞒着他为他以命换命。

　　始终对他温和。偶尔会对他笑。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是愿意不分是非的相信他。就连此刻还愿意说一声“我不讨厌你”。

　　凭什么啊？他值得吗？

　　危宿垂眸看着祝玖。分明是极度暴怒的神情，但是他的瞳眸却湿漉漉的，几乎快要哭出来。

　　危宿说：“……不仅仅因为你是我未婚夫。”

　　祝玖狠狠地摸了一把眼睛，忍住了哽咽，冷酷无情地说道：“我很讨厌你。我不要你做未婚夫。”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坏么？我去求爹解除我们的婚约，爹不同意。所以我逼你讨厌我。婚约你来解。只要你解了这个婚约，我就放你走。”

　　危宿没有说话。他的眼眸极深，此时曾经有过的温和荡然无存，他就像是回到了祝玖最开始见他的那一面，神情冷淡，万物仿佛无法倒映其中。

　　小书在祝玖的识海内胆战心惊，就差翻着原剧情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祝玖了：「在主角被迫同意解除婚约后，你也不能放他走啊！」

　　祝玖冷淡回答：「出尔反尔对于反派而言算什么？」

　　他们都认为危宿会同意解除婚约。不管是从原剧情的角度，还是以祝玖对危宿前世的认识来看，危宿都会解除婚约的。

　　谁料，危宿在注视了祝玖片刻后，淡淡回答道：“我拒绝。”

　　祝玖睁大了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危宿没回话。

　　祝玖拽着他，强迫他附身去看平台中间的巨大坑洞。这个坑洞像是直通到山底——可是直到比山底还深的深渊中。里面漆黑，看不到尽头，更被危宿判断为极为危险。

　　祝玖冷峭道：“危宿，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人？”

　　危宿依然没回话。

　　“你的判断很准。”祝玖残忍道，“我确实和贺子罡联手了。他想杀你。你若是不开口解除婚约，我就把你从中推下去。秘境中当然会死人。你若是因为意外死了，那我们的婚约也顺其自然的就解除了，对吧？”

　　他从芥子戒中取出留音石来，逼迫道：“你开口。说上一句，‘我危家嫡子危宿危凭虚自愿与祝家嫡子祝玖解除婚约，一别两宽，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以此魂纹为照’。我便放你走。”

　　危宿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别两宽，任其改婚？”

　　祝玖道：“你只要完整的复述一遍便够了！”

　　危宿垂眸看向那颗递至面前的留音石，半晌没有开口。

　　祝玖不安起来，催促道：“快点！”

　　危宿忽然笑了——他从来都是表情稀缺的模样，偶尔笑笑，也弧度不大，转逝即逝。而现在的这种笑，简直不像是他能够做出的。他的笑看起来毫无暖意，反而显得极其危险，阴鸷到可怕。

　　“祝玖。”他连名带姓道，“退婚，你想都别想。”

　　祝玖一怔，当即便在识海内问小书：「他不同意！怎么办！他为什么会不同意！这不应该啊！」

　　小书也沉默了，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回复道：「系统开始自检中……请宿主稍等。」

　　危宿紧盯着祝玖表情，冷声道：“你若真有本事，便将我推下去。”

　　祝玖慌了。

　　小书道：「自检没有问题。怀疑是不知名的bug……宿主，和他拖着！」

　　但很明显，局势不容祝玖拖延。稍息间，祝玖与危宿便同时收到了秘境即将在两个时辰内关闭的指令。

　　祝玖心神大乱，又听危宿冷冷道：“解鬣血生效期只在一炷香间。玖……祝玖，你若是下不了手，就别再提了。我当你这话从未说过。”

　　祝玖一咬牙，问：“你是真不愿意退婚？”

　　危宿紧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面庞上的每一丝表情。他们两个人之间陷入了胶着，彼此都在较着劲。半晌后，危宿缓缓地摇了摇头。

　　“行。”祝玖道，“那你就去死吧。”

　　“祝玖？！”

　　——这个动作他已经在计划书内写了无数次。也在脑海里预设了无数次。

　　他也没有错过那一瞬间危宿面容上露出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有很短暂的时刻，他眸中曾有祝玖。

　　现在没有了。

　　只是一推。这太简单了。祝玖做完这个动作后，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祝玖的手还伸在半空中。

　　他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才突然醒悟一般，踉跄爬向悬崖洞窟边，探头往下看。

　　他什么都看不到。

　　危宿就像那颗被掷入深渊的小石子一般，彻底被吞没进了黑暗里。

　　祝玖腿一软，瘫坐在了孔洞边缘。许久后，他抱住了自己的双膝，问小书：「危宿，真的不会死吗？」

　　小书回答：「我告诉过了你无数次。他不会有事。他掉落深渊，反倒捡到了他的机缘。」

　　祝玖没回话。

　　小书说：「恭喜宿主完成了关键性剧情节点，将主角推落深渊。……只是，逼其退婚这一点，宿主没能拿到主角的退婚宣言的留音石，也没能解开魂纹联结。」

　　祝玖疲惫道：「反正大目标都完成了，这种旁枝末节的东西不必在意也没关系吧？」

　　小书说：「检测中……检测结果未知。有待确认。」

　　祝玖并不想搭理他。他觉得浑身都发软，心里也空落落的，鼻子很酸。

　　他呆坐了一会儿，驾驭法器飞下了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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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全本最刀的地方已经结束了（捂着锅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