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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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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玖一凛。他压根没想到贺子罡会在此时出现。
解鬣一死,他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反倒被贺子罡抓住了空隙。
祝玖不动声色,悄然去探寒机弩。
贺子罡却很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传音入密道:“祝小公子,别急嘛。”
祝玖浑身都快起了鸡皮疙瘩,他本来就厌恶贺子罡,先前为着剧情线与贺子罡联手,才勉强压了下来,此时既知贺家与危家覆灭关系颇深,又被贺子罡出尔反尔挟持,更是对贺子罡的贴近感到作呕。
他强忍着不快,借着那条传音渠道问:“你这是何意?!”
贺子罡嬉笑道:“我这不是心急么。传讯符烧了一张给你,也未见你有什么回音,本来我还挺担心你会不会被那小子发现,才加快了速度前来。谁料祝小公子倒是白费我这一番好心,反倒真心实意地帮上了他。祝小公子呀,你难道不知道杀他的机会就这么被你白白错过了么?他对敌那么可怖的巨兽,一定力有不逮,若你你的弩箭瞄准了他,那我们的目标岂不是完成了么?”
祝玖冷笑道:“你倒是好设想。若你真以为他好欺负的话,何必挟持我?直接攻向他不就是么,他刚杀完巨兽,恐怕气力还未恢复,你要杀他,不如自己上?”
贺子罡默了,他静默着勒紧了祝玖的脖颈,抬眉挑衅的看向危宿,一边继续与祝玖传音入密道:“事已至此,难免也委屈了小公子,我倒不是真的要威胁小公子,只是拜托你与我再演一演戏罢了。只是祝小公子也可以借此判断那小子对你到底是何意,不是么?此山内我们都不了解,只是光看这阵势便知有秘宝,除去对付那小子外,我们还能借此瓜分秘宝,岂不是更好?”
他们这几番对话不过发生在转逝之间,然则下一瞬,危宿已纵身而至,剑光寒意凌冽的一息间,祝玖只来得及瞥见危宿紧绷住的下颚线条。
贺子罡大惊,全然未曾料及危宿会这么不管不顾的攻过来,他早被揍出心理阴影,哪里还能想到反击,仓促之下就挟持着祝玖,试图以祝玖为靶子,挡下这气势如雷霆的一击。
祝玖早防着他,当下重重一扭贺子罡的手腕趁机挣脱开来。
危宿眉眼冷峻,剑光斜斜避开祝玖直击向贺子罡。
贺子罡迫不得已,同危宿缠斗起来。
光论武学,他本就与危宿犹如云泥之别,更何况他又无驭兽术数傍身,不过几招就被踹倒在地,横剑于颈前。
祝玖举着芥子戒中的捆仙索跃跃欲试:“危宿!将他捆起来!”
危宿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贺子罡:“等等等等!别啊!”
然而他再挣扎也无用,很快就被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
祝玖一手拽着捆仙索的一端,一边极具恶人气势的踹了贺子罡一脚,挑起眉头道:“让你偷袭我?让你跟踪我?”
贺子罡咬牙切齿:“你这个叛徒……”
祝玖蹲在他面前,装作没听见一般笑道:“事已至此,难免你也委屈一些。不是要我们给你带路么?这就带你去找前头的秘宝,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祝玖的言外之意,贺子罡没再挣扎,也没再说话,只一双眼闪烁不定,似在沉思。
祝玖真正踏入洞室中时,洞室中浓得洇不开的黑暗已经彻底消散了。
解鬣庞大若山的尸身还倒在一边,它似豹非豹,四爪锋利,后肢及尾巴生有青鳞,像龙,头颅似猿,被砍落滚在一边,几乎有一栋房屋般大小,它没有眼睛,头顶长了两颗铜铃大小的眼状斑点,像极了兽类的瞳眸,还在徒然的睁着,看着格外渗人。
它的身躯无疑极大——可在被火光照亮的宽广洞室内,它的身躯无疑显得异常渺小。
这处洞室极大。宽广、高耸,仰头可见山顶处漏了个口子,从中洒落稀薄的天光。
句漏山无数的孔洞皆串联至此,在鲜红的山壁上留有一个个洞口。
洞室的中间是一处层层叠叠垒上的高台,上面的景致难以看清。
若从外面看句漏山,只能发现岩石的暗红色。那么站在此处看,洞室内的每一处都是极其透彻的半透明红色结晶。
无数的红色晶簇密布而生,看上去极为壮观。
危宿在抬头观察洞室内,祝玖则好奇的蹲在解鬣的尸体旁。
危宿回了头,道:“别离解鬣尸体太近,它浑身带毒,小心它的血。”
祝玖好似没有听见,只远远的对危宿挥了挥手。
危宿无奈,亲自走过来,倒拎着祝玖的领口,将不听劝的小猫崽子带离危险场地。
又冷冷地瞥了眼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贺子罡,问:“你还要带着他?”
祝玖说:“我带着他做什么,麻烦死了。反正他挣脱不开,到时候秘境关了,他会被传送走的。”又眼巴巴地去瞅危宿,“我们去哪里呀?”
危宿指了指高台之上:“上面。”
祝玖左看右看,也没看到有什么能攀爬上去的方式,又问危宿:“怎么上去呀?”
危宿言简意赅:“我带你。”
他半搂住祝玖,祝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紧紧的抓住危宿的胳膊。
危宿不太习惯主动地与祝玖贴那么近,轻咳了一声,话里却带着笑:“……让你见见什么是正统的‘乘风归去’。”
他是在说被祝玖学了一些的那套特殊的身法。
祝玖没说话。他想他又不是没看过,前世危宿教他这一套身法时,就已经使过无数次了。
危宿用“乘风归去”很好看,像是风中白鹤。
他亮晶晶的眼睛却暴露出了他的期待。
危宿纵身而起。
洞室内分明无风,可他颀长的身躯却像是凭风而起,轻点崖石边的晶簇,便纵然腾空。
祝玖紧紧地攀着危宿的胳膊,低头能看到危宿翻飞的衣袂,侧目能看见危宿俊朗的下颌线条。风拂过祝玖的脸颊,祝玖能闻见风中夹带的清淡气息——应当是丹砂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赋文:“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
危凭虚。
祝玖靠得离危宿极近,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跳,体温与危宿交织在一起,有种连心脏跳动都不分彼此的错觉。
他本来就应当是危凭虚。
迟早有一天,他将光明正大的出现,让逐麓州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危凭虚。
……亦会他所期待的那样,羽化登仙,飞升成神。
·
危宿带着他落在一处高台上。
四处密集的丹砂晶簇密密而生,将整个盘旋向上的高挑装点成了一处剔透洞窟。
此处的红色晶体已经非常纯粹了,它们没有杂质,颜色是极其鲜妍的正红色,在漏下天光的照耀下流转出明彻的光。
山壁上的正红色晶体上,用金色的笔触记录着祝玖看不懂的文字。祝玖瞄了它们两眼就不再关注,而是去张望山崖边生长的仙草灵植。这些仙植都很奇特,并非真的是活物,而是由晶莹的矿石生成的,在透亮的光芒下,流转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来。
仿若进入了一整个晶石世界。
祝玖蹲在悬崖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晶石灵植,灵植修长的叶片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祝玖似是觉得好玩,忍不住又轻轻碰了一下一边白玉一样的花瓣,谁料这次他的手指刚触碰上去,花瓣瞬间就碎成了齑粉。祝玖吓了一跳,闯了祸一般,立刻就转头看向危宿。
危宿正静默地查看着石壁上的文字。
祝玖好奇地问:“你看得懂吗?”
危宿道:“能勉强从灵力流动中看到一点回溯的含义。”
祝玖凑过来,盯了这些文字半晌,都无法理解,只能问危宿:“上面写的是什么?”
危宿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片刻后,他才谨慎地回答道:“是一则神话。”
“神话?”
“隅襄氏与百草子为昔日挚交,后因道心不合反目,隅襄氏以杀证道,登任魔神,天下大乱,百草子救世无果。千年之后,隅襄氏眷属族人为供奉隅襄,设祭坛,缚百草,灵药枯竭,神子已死。隅襄氏大怒,以己身之魂复活百草子,躯体融入句漏山。丹砂为心,解鬣为欲,残念吞噬祭祀者,一族血脉断绝。”
祝玖眨了眨眼:“你这也说的太简练了。不过还好我聪明,我听懂了。也就是说,我们所在的这里,其实是隅襄氏躯体化成的?你杀死的解鬣,也就是隅襄氏的欲望?”
危宿道:“也不算是彻底杀死。心不死,欲望还会生。丹砂不除,解鬣还会再生。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他们顺着阶梯一路向上,就到了最高处的平台。周围四散着许多已经化为粉末的灵宝仙药,中间则是一个祭坛。可这个祭坛非常奇特,它实则是一个巨大的孔洞,一望无底,里面黑漆漆一片,隐约可见黑雾在其中翻腾,宛若一只只极欲向上探寻、抓人陷入深渊的手。
祝玖找了一块小石子扔下去,过了很久都未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他不信邪,又折了一只探迹纸鹤,驱使纸鹤飞下去。下面极深,祝玖甚至借由纸鹤的身躯嗅见了一点点血腥味。他还欲再探,却不料神识一断,忽如其然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切断了灵力。
危宿拉住了他:“别探了。下面是无底深渊。”
祝玖转头看向他。
危宿动作强硬地将祝玖拉离祭坛范围,淡淡道:“欲望无尽,深渊也无尽,那祭坛里面是一个族群的贪念怨念与一个神的痴妄,太过危险了,不是我们可以探寻的。”
祝玖总觉得石壁上写得不仅仅是危宿告诉他的那么些内容。
他正要说话,手心却被危宿塞了一个精巧的玉瓶。危宿看了看他,道:“我在这一堆废弃的珍宝里面发现的。检查过了,是早已失传的解酲香丸。你回去后,拿个金累丝香囊装着,能拓宽识海,加强神魂,提升灵智,也能破迷障,解幻梦。你拿着吧。”
祝玖愣了一愣,就要把玉瓶塞回危宿手中:“我不要!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你这样捡来的香丸吗?”
危宿道:“啾啾。”
祝玖顿时手足无措,推拒的动作都僵停住了,只来得及气恼道:“都说说了你不许这么喊我!”
危宿道:“拿着吧。就当你之前那两瓶药的回礼,好不好?”
祝玖不吭声了。
危宿给了香丸,看了一眼祝玖,露出一个非常短暂的笑容来:“随身带着,看到它,也能想到我。”
他往一边探寻去了。
只留祝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巨大的祭坛发呆。
小书提醒道:「宿主,关键剧情点,千万不要忘了。」
「我知道。」祝玖嘟囔。他仔仔细细地将药瓶收好了,放在芥子戒最中间最安全的位置,「勒令危宿退婚,将他……将他推落深渊。我知道的。我做了好几套计划。我设想过了的。」
小书说:「宿主记得就好。」
祝玖又盯着祭坛内的深渊出了一会儿神,小心翼翼地开了玉瓶,嗅了嗅里面飘散出来的清雅芳香——这香味很淡,并不馥郁,闻起来还带着股凉意与微涩的清苦,可偏偏在这寒凉中又浅尝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温柔,闻起来确确实实像是危宿。
祝玖将瓶子合上,将之妥帖的安放起来。
过了片刻,祝玖问小书:「他真的会没事吗?」
小书说:「主角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同时宿主也要知道,在此之后,他便和你真正反目成仇,不死不休了。」
祝玖转过头,盯着不远处危宿的背影,想,我知道。
我早就在等待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