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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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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搬出去。
因为,就在我和苏宇约定了周末搬家之后,可风和我接到了远在英国的父亲的电话。
父亲让可风把电话听筒交给我。电话那边的父亲用一种浸透了忧伤的声音说:“可儿,我们估计后天能到。帮我们照顾好可风,我真的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屏住气,听到父亲沉痛地说:“你们的妈妈,癌细胞突然扩散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死神已经放过了我们。”
“我们来英国,就是为了再详细确诊一下。可儿,对她好点,好吗?拜托你了,她,她毕竟没有多少日子了。”
父亲在电话那头痛哭起来。那种哭声,就象受伤的兽。
下了飞机,母亲扶着父亲的手出现在我们面前。她面容略有些憔悴,脸色也有些发黄,依旧穿着她钟爱的旗袍。旗袍上星星点点的红梅,艳丽得象点点血迹。
她神情自如,丝毫没有绝症面前的慌乱。父亲小心地扶着她,
我小心地看一眼可风。那种小心翼翼的怜惜,我曾见过,在可风身上。
所以,他也没有骗我,他是爱着她的。
母亲显得异乎寻常地坚强。但是,她拒绝再进医院。
“这么多年了,我的命一直是捡来的,再剩下多少,又何必强求。余下多少就多少吧。让我保有一点最后的尊严。我不想承受化疗的痛苦了。况且,你也知道,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太晚了,连创造奇迹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她的脸上竟是少见的安详。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好象她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与己无关的别人的生死。
可风强烈反对:“妈妈,你的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属于爸爸、我、可儿、爷爷奶奶和所有爱你的人的!只要有一丝机会,绝对不可以放弃!”
“可风,你们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她的眼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剩下的日子,我想和你爸爸一起,和你们一起过。我不要在医院里,闻着那可怕的死亡气息。基础治疗我一样接受的。你不用担心。”
“妈妈,你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能不担心?”可风的眼眶红了。
“好了,”她坐在藤椅上,轻轻拍着可风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可风,可儿,以后你们每天早点回来,陪陪我们老两口,我们就满足了。”
她歪着头看我,给了我一个暖洋洋的笑容。
“可风,就这样吧,你妈妈自然有分寸。”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父亲结束了这场略带伤感的谈话。
我告诉苏宇,搬家的事情无限期后移。
“为什么?”苏宇挑着眉毛问我:“难道?······”他满腹狐疑。
在听到原因后,他的脸上写着震惊和惋惜:“怎么会这样?伯母还那么年轻?!”
“苏宇,这种时候,你让我如何开口搬家?!”
“对不起,可儿,我——”苏宇握住我的手,诚恳地说。
“难怪,今天可风告诉我说:他要去你父亲的公司全面接手工作了,还把公司的事情全部授权给了我。”苏宇恍然大悟。
下午上完课,小涵去会她的Mr. right去了。普普通通的男孩子,一点也不符合她爱帅哥的个性。
“摔锅是不适合我的,看看还可以,天天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会受苦,你看,和你这个美女在一起,那两口摔锅不也很被折磨?”小涵丢下这句话,走了。
我急急忙忙回家。不知为什么,对家里的父母,竟也生出了一些牵挂。
家里有客人。是苏妈妈和苏爸爸。苏宇正拿着花瓶,把一束百合往花瓶里插。哥哥新请的孙阿姨在一边帮忙。
我一看苏妈妈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都知道了。有些埋怨地看了苏宇一眼。相信以爸爸妈妈现在的心境,是不想听到太多同情和安慰的。
这时,我听到院子里传进来的刹车声。可风提早回来了。
母亲和父亲坐在一起。父亲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们现在,就象许多多年恩爱的夫妻一样。周边,是一种宁静和安详。
或者,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错了。一直以来,幸运之神并未从他们身边取走爱。取走的,只是一个人的健康,还有即将带走的生命。
我站在父亲和母亲身后。可风进门的时候,苏宇站在我身边,轻轻拉起了我的手。
安慰人显然苏妈妈和苏爸爸不擅长。苏妈妈自己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反倒是妈妈在安抚她。只不过,他们的不擅长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因为,抽噎着的苏妈妈这样说了一句:“小茜,你放心,你的两个孩子我们会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的。”
更可怕的是,苏宇在我身边也来了一句:“伯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可儿的。”
原来情商也是可以遗传的。我狠狠地掐了一下他是手掌心。
“苏宇!我妈妈还没有死!”可风突然狂暴起来。
苏宇一脸尴尬。苏妈妈也吓得停止了哽咽。
“可风!”母亲轻责他。
母亲倒是神情自如:“早晚的事,刚开始也怕,现在习惯了。活一天都是上天给的,好好过就可以了。”
“早晚都要面对的。”她忽然抬起手招呼我:“可儿,过来。”
我在她身边坐下。她轻抚我的头发,我感觉到那种温暖的触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这让我,感到了那种柔软的温暖,似乎在这一刻,心里曾有过的那层坚硬的东西,开始慢慢融化。
“可儿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上帝会让她和最爱的人过好幸福的一生的。”母亲慢慢地说。
我感觉到苏宇的目光,炽热地在我身后注视着我。我看到可风,他扭曲着脸,用那种痛苦的眼神牢牢地盯着我。
“妈妈!”我张开双臂,真心实意地将自己放倒在她的怀里。
母亲身上,有着淡淡的中药味道。
抬起头,我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欣喜,父亲眼里的欣慰,还有可风眼中的那种百感交集。
父亲母亲,现在比热恋中的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母亲眉尖微天天蹙,在告诉我,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看不见的病魔,正在她的体内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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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注意到她坐在沙发上轻轻地呻吟;看到我,她有些尴尬。
“妈妈,疼吗?疼就叫出来吧。”我突然为面前这个故做坚强的小女人感到心疼。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有些轻颤;嘴唇发白,唇角有细微的血丝。她的眼睛肿的很明显。
“一定非常疼吧?”我轻声问道。
“是的。”母亲的双肩开始颤抖:“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那种痛,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年初我就去检查过。已经是四期了。再说,淋巴癌要治愈也不是容易的事,顶多多活一两年。”
她抬起身子,眼角湿润了:“其实,能撑到现在,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如果我们多留意一些,我们就可以发现她近来的异常,异常的苍白和消瘦。
可是,我没有注意,是因为我没有关心。
”可儿,你爸爸果真没有看错,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在父亲和可风走下楼之前,母亲对我说了这样一句。
那句话,让我觉得莫名的心慌。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非常敏锐。
第二天,我正在应付考试。忽然,放在桌上已打到震动的手机开始激烈地震动,打破了考场的寂静。
是可风的号码。我不顾监考老师的白眼,用颤抖的双手接起了电话。
可风在电话那端嘶喊:“可儿,妈妈被送到医院了!”
这一天,从母亲自英国返回,才短短十天。果然,幸福的日子是不会太长久的。
以母亲的个性,我知道被送到医院意味着什么状态。
深度昏迷。
我看见医生在摇头。父亲拉着她的手在哭泣。而可风,紧紧搂住我,哭得象个孩子。
我张开我小小的臂膀,环住了他。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泪眼朦胧中,整个病房里,只有昏睡的母亲,面容是那样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