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欲》不因果

4、礼佛路

　　蝉鸣盛夏,西湖边上，一队近百名僧侣组成的礼佛队伍，簇拥着一顶鎏金玲珑撵，一路颂着梵音朝金山寺的方向缓缓行进。
　　礼佛队两侧是手执“顾”字官旗的卫兵，由许仕林领着随行护持。
　　那金撵所载乃是盛装了佛螺髻发舍利的金涂塔，本为金山雷锋塔镇塔之宝，因当年二蛇缠斗法海，导致金山寺庙宇尽毁，只好将金涂塔移交灵隐寺代为保管。
　　如今金山寺修缮完工，雷峰塔再现庄严，两寺方丈终于议定将金涂塔迎回金山法寺供奉。
　　吏部侍郎顾忠乃是向佛之人，故而特意命了爱徒代为护送，以表虔诚。
　　青石、静池、盘根树，所见沉寂又盎然。许仕林径自下马步行，眼睛在沿途的石土间搜寻当年神妖缠斗遗留的痕迹，找了一阵也毫无发现，遂对这水漫金山的传闻失了兴致。
　　她也叫小青。
　　满山葱翠，如她穿戴在身上的罗裳，他念起她来。
　　小青醒来后对他十分疏远，可眼睛总不能撒谎，看向他时有愠怒也有黯然，而眼眸深处却是爱而不得的哀伤。
　　“或许……”许仕林不由微微扬起嘴角，不自觉地挠了挠下颚，谁知竟剥下好大一块皮肤，脱落的瞬间变得如蜕却的蛇皮一般丑陋。
　　又是一年端午临近之时，许仕林不悦的皱起眉，故意落到队伍最后，想等无人注意了，再悄悄将那块皮屑丢入草丛里。
　　这时，一股腥燥的气流拂过，四周无端暗了下来。队伍顶头的树枝上无端坠下一张绿叶，恰巧经过的老和尚不明就里地接在手里，仔细一看发现那叶子被绞断的根部切面上黏着一根蛛丝。
　　抬头再望，无数的银丝自半空飘落，纤弱而无助的落在众人的头上、肩上、臂膀，还有金撵中。
　　老和尚“哎”的一声，未及发问，那蛛丝竟忽地将他脖子缠住，呲啦一下将头硬生生的绞了下来。
　　许仕林惊呼道：“小心蛛丝！”连忙一个侧翻滚入附近的灌木中。
　　几个机警的士兵闻言立即就近避入丛木之间。
　　老和尚头颅甫落，被蛛丝沾身的众人随即也被削成碎片。
　　路径之上到处残肢烂肉积血成流，剩余的人惊恐地抱头鼠窜，再无人顾及金撵。
　　一根蛛丝轻盈的垂至金撵上方，蜘蛛精倒挂着身体顺着蛛丝悠悠的爬下，在银线最末端停住，它冷漠地扫了眼四散的逃离者，轻蔑道：“向佛之人？哼，再修几世也枉然啦！”
　　蜘蛛精将宝塔掰碎取出收纳佛螺髻发舍利的金棺放入怀中，散出漫天罗网向四散奔逃的人们罩去，只一瞬，又激起连绵一片哀嚎，猩红四溅。
　　眼见如此惨状，许仕林惊骇之余却不敢弄出声响，只恨不能扑上前，将这妖怪的颈项咬出个血窟窿，以周全性命。
　　藏在另一侧隐蔽的士兵们却不忍了，窃窃道：“啐，我看我们便与这畜生拼了吧！若不叫它见点血来，我们也没脸面下去与众兄弟会合了！”
　　一阵窸窣后，只见一人翻身而出，迅速滚到最近的死人堆里，将散落在尸体旁的盾牌和长枪悉数收齐朝身后的隐蔽处掷去。
　　“嗯？”蜘蛛精听到动静只稍稍撇过眼，轻笑道：“就剩你们五人了？”
　　话甫落，四下草木一阵窸窣杂响，回过神来三名士兵已呈弓形将蜘蛛精围困其中，为首的一声怒吼，三人手中长枪齐发恶狠狠地朝蜘蛛精射去。
　　蜘蛛精不避不闪，似是玩弄猎物一般，嗤笑着往包围圈故露的空门飘去。
　　潜伏其中的两个士兵见势急忙跃起，出剑急扫，那三名士兵也亟亟从后方回转助攻，五人五剑齐出，横劈竖砍地欲刺中一二。
　　谁知蜘蛛精全不在意，轻盈的在五个人的剑阵中随意穿梭，未几，蜘蛛精一声不耐，翻掌啪啪两下便将其中两人的脑髓拍出，二人当场毙命，它再双手一覆，左右便各掐住一个士兵，剩下的一人自知生路尽断早已没了气力，面死如灰地跌坐在地。
　　蜘蛛精刺耳尖笑兴奋道：“哈哈哈哈，这向佛之路还是染作血途才凄美啊！”说完长指陷入两个士兵的颈项将其致死。
　　就是此刻！
　　许仕林抓准时机，急速从腰间抽出九骨链，运劲一挥“啪”一下抽在蜘蛛精近处的树干上，霎时震得叶落缤纷。
　　蜘蛛精闻声一惊当即逆向退避，这才看清许仕林正从背后攻来直锁命门，连忙侧身闪避喷出蛛丝阻断杀路。
　　许仕林凌空一跃避过要害，骨链连绵急转鼓得劲风大作，引动簌簌落叶缠住银丝一同零落。
　　这时一根蛛丝从缝隙中掠过，呲的一声将许仕林的耳根划破，血红点点顺着面颊滑入颈窝。
　　蜘蛛精鼻翼煽动两下，看向许仕林的眼神有些诧异，杀招瞬间怠滞下来，竟对他只守不攻。
　　“小子，我不为难你，你走吧！”蜘蛛精双脚落地，背对着许仕林言语冷漠。
　　“笑话，畜生也学人念慈悲吗？”许仕林见无路可退只剩豁力一搏，手中骨链打得虎虎生风，像一条发狠的蛇不可预测又凶残猛烈。
　　“畜生？哼，你又是人吗？”蜘蛛精侧身避过杀招，回手便接住骨链，几下捆做一团，连链带人一起摔出去。
　　许仕林天旋地转地滚出四五丈远才停下来，只觉得胸口恶闷上涌喉头腥甜不止，一时晕头转向爬不起身。
　　蜘蛛精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极力挣扎的许仕林，目光粼粼。
　　近在咫尺，那个坐在地的士兵凝神长剑暗握，趁蜘蛛精的注意力全在许仕林身上，猛地发劲一个虎跃，趴到蜘蛛精背上，利剑顺势在蜘蛛精小腹上一划割出一道口子，墨绿的汁血黏糊糊的往外渗，金棺也跟着掉了下来。
　　“啧，愚蠢！”蜘蛛精暴怒，气凝周身猛地一震，背后之人便飞了出去，砸到草丛里摔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金棺亦被余劲扫到弹出数丈之远。
　　舍利！
　　许仕林不多想当下一个箭步飞扑过去将金棺一把夺下，抄起一旁的石子就用劲砸开。
　　“小子你……啊……”
　　蜘蛛精飞身上前喷出百万银丝想将金棺合上，却被灼眼的圣芒刺得被蛛丝反噬自身。
　　舍利金光冲破棺盖在半空中形成巨幅万佛画像并降下箴言，瞬间遍地尸骸化作点点金芒升空消散，而那一息尚存的士兵也被渡了真气回过魂来。
　　蜘蛛精凄声道：“法海……我不可能这样放你干休！”说着奋力近身。
　　一道佛印万钧坠地，轰然形成一堵光墙挡在它面前，蜘蛛精耐不住周身灼痛，嘶叫着化作散烟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