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欲》不因果

5、欲

　　幽庭雅院，风却为何这般燥热？
　　房内，小青躺着，脑袋耷在床沿上盯着窗边一束因灌了风而渐渐鼓起的帘帐发呆，眸里的皓雪不安分的簌簌抖落，消融。

　　“还不起来吗？还是要我衔来喂与你吃？”已是午后，小青仍赖在床上不肯起身，许仕林在床沿坐下俯下身吟吟道，垂下的乌发挑逗地在她脸上摩挲。
　　痒，痒入心房，小青耐不住腾地坐起身，他却半点不退开，两人身子一下挨得近了，鼻息若闻。
　　伊人面庞骤然盈满双目，许仕林眼帘徒地颤了两下，他着迷地笑了，垂下目怜爱地勾勒她那两瓣有些干涸的紫红色嘴唇，看得他自己也有点口渴。
　　“你让开！”她将许仕林撑在身侧的手打掉，跳下床径自离开。
　　他的气息……纠缠不清的味道，一端连着过去一端接着现在……熟悉又陌生，想依恋却不敢沉迷。

　　呼……
　　又想他了，小青长长地吐了口气，抬手遮面掩去透室的夕阳。
　　现下，她留在他的官舍。许仕林被顾忠举荐做了郎官，夙夜在公常有的事，所以相处的时间不多，亦是她觉得不够。
　　几案上的宣纸被风窸窣地窥探了两页，没字，又停下了。
　　她的心思，怎会在纸上？藏着，秘而不宣。

　　舫上宫灯夜明，荷塘碧影无声。
　　许仕林兀自坐在未撤去杯盏狼藉的席间。平江府县尉空缺，许仕林知道吏部已将自己纳入考核人选当中，可如何胜出？
　　他微醺的眼里藏着算计，自斟一杯仰头便闷了下去。
　　“仕林，这写的是什么？”小青拿着一张沾满酒渍的诗稿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团扇掩面似懂非懂地望向方才经过时偷笑的丫鬟。
　　许仕林恢复平日温和随意的神色，接过诗稿。
　　青雾薄烟笼玉凝，
　　幽涧涌泉流暖溪，
　　南风巧褪残云去，
　　峰峦双秀点红英。
　　“嗯……”他会意，“要我如何解释？”他笑看她。
　　小青不明缘由直白道：“用嘴解释啊！”
　　许仕林乐不可支，伸手突然在小青额上狠狠弹了一下。
　　“哎，疼！”小青没防备，又惊又疑地看向他。
　　许仕林敛起笑容凑近小青认真道：“往后你只许同我如此说话，万不能对外人这般失礼。”
　　外人，不再是外人了？小青心上一时又暖又疼。
　　她，白素贞曾经多努力将自己赶走。
　　许仕林的体温染了过来，小青眯起眼小心翼翼地享受这片刻的和煦。

　　游离的思绪未收，小青身子徒然一颤，她吐出信子，是血的味道，有许仕林的味道！
　　她腾地起身，青衫一闪蓦地出现在一辆正朝着仕林宅邸过来的马车前。
　　两匹枣红马惊得打了几个趔趄才狼狈地站稳。
　　一柄折扇自车内探出，帘子掀开一角，只听里面的人语带愠怒道：“你是怎么驭车的？”
　　驱车的童子只顾看小青没应声，那人不耐烦地掀起帘子往外瞧，只见小青一席黛青与暮霭交融，身影孤寂清冷。
　　“青姑娘！”声音掩不住兴奋。
　　梁连跳下车来拱手相迎，怒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仕林遇着点意外受了伤，侍郎大人着我送他回府，在下还说过府上时要顺道见姑娘一面，不期我们在路上便相遇了，真是……”
　　小青未细听，不待梁连相扶便径自上了车去。
　　梁连望着闪入车内的那抹鲜绿，兀自得意，跟着也上了车。
　　车上许仕林歪着身子靠在窗沿上休憩，呼吸一粗一浅。
　　小青眼中一痛，轻柔地靠过去挨着他坐下：“仕林，我在这。”她爱怜地伏在许仕林耳侧舔舐他被划裂的耳垂。
　　烧灼的刺痛渐消，耳侧变得清凉舒缓，许仕林舒服地轻哼一声，本能地靠向小青，不一会儿便埋在她怀里睡着了。
　　梁连纸扇轻摇着移开目光，再看下去只怕掩盖不住眼里蠢动的□□。

　　许仕林虚弱的躺在床上，这几日的梦境反反复复全是尸横遍地鲜血淋漓的厮杀。
　　他眼神空洞的望着房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下意识的用佛舍利对付妖怪。
　　“许相公，梁王府梁公子又过来了。”小厮来禀。
　　突然的殷勤，梁连的心思仕林自是了然，他有力无气的坐起身嘱咐道：“请公子到书斋，许我稍后到来，去跟小青姐说一声，让她到街上替我祈百家米，不必在家。”
　　“好。”
　　“回来！”许仕林犹豫半响，复躺倒道：“我伤势未愈不便起身，小青姐替我去向梁公子回个话吧。”
　　小厮应下，转身正对上倚在窗边的小青。她唇齿呷着笑意无言地摇着团扇，只是望向仕林背影的眸里，似突然霜降一般薄凉。
　　她无来由的想到许仙，手中不觉一滞。
　　这人间久留不得。

　　“青姐！”梁连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可算许仕林通透一回了。
　　小青懒懒地打着团扇，看着这个浑身□□的男人笑意阑珊。
　　他靠上前,距离暧昧不清，小青却不避不让，只是神情疏离的瞧着他的贪婪：“我们相公不想见你，还不走？”她挑起眉言语轻慢。
　　梁连恍若未觉，只想着再近一点，便能揉碎了这无尽旖旎的女人：“不见他才好，要你就够了。”说完俯下身就想吮上她的鬓发。
　　擦肩避过，小青周身散出一圈稀薄的青雾，随即一股冷冽的莲香闯入梁连鼻腔，眼下这绝艳妖冶的可人儿似嗔还娇，他喉结攒动两下，终是咽不下这抓心挠肝的魅惑，一个熊扑，欲从背后钳住小青。
　　分明是囊中物，却被她轻巧的躲开了。只见她腰肢轻旋，转身用团扇敲了他一记，上扬起唇角讽道：“哼，这人就是不好，多手多脚。”语未毕，人已施施然飘远了。
　　日照偏西，梁连悻悻地出了许宅。欲因那抹一闪而逝的翠绿强烈得蚀骨灼魂，他焦躁的徘徊了一阵，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