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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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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亲眼见上一见,哪知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放下车帘,一声喟叹。
对上他的目光,她脑里又浮起那双血红妖异的眼,一阵寒颤微微划过,她立马换一上副欢喜赞叹的模样,“托公子鸿福,一路令小女实在大开眼界,没想到这太宣城,竟这般繁华无双!”
“喜欢?那就不妨多逗留些时日。我令人向敬庄主修书……”
杜访松眉梢微颤,忙道:“不必不必!我还得尽早回去侍奉师父他老人家,即使太宣再好,我也不能乐不思蜀,让师父一个人孤苦伶仃不是?”
昔日的一代江湖霸主竟被这个不肖徒儿动不动就拿来做挡箭牌,秦修朝手里握着一支酒樽,看着她微微一笑。
秦修朝不笑还好,他只要一笑她便寒毛直立,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大魔王,她决意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着他,只要他高兴就好了,哪里敢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
她想了想,补充道:“自然,离开以前我一定把公子交代的事情办好!也不辜负我师父的嘱托。”
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杜访松觉得秦修朝看起来有些……妖娆?!也许不该用妖娆来形容一个男子,尤其见识过他杀红了眼,只在倾手之间便屠尽整个门派的狠辣,可是,杜访松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恩,的确妖娆!在每一个不经意间,他的眼角眉梢颇有风情,他喝了多少酒?应该没有多少,也就一两壶而已。这一路看着他喝酒,闻着酒香,把她馋得不行,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大魔头,她实在心有余悸,生怕自己酒后不羁狗脾气一上来不知哪句话就得罪于他。
“看来无事收些个徒弟也不是坏事,走哪都被惦记着,贴心呐!”
“那是,那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笑着打着哈哈。
秦修朝托着下颌,眼角向她轻轻一扫,“要不,我也收你做徒弟,如何?”
杜访松笑容一僵,“公子、你真会开玩笑!”
“不如你叫我一声师父,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酒后的秦修朝,倒显得随意许多,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斜倚在马车壁上,一袭墨绿的华衣长袍,华贵清俊,灼灼逼人。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嗫嚅道:“即使另外拜师,我也要问过师父才行。何况公子你这么青年才俊……”
秦修朝缓缓向她倾了倾,轻笑道:“少拿漂亮话来唬弄!你担心我教不了你?”
她坐正身子,“哪里哪里!小女我是见识过了,公子不仅胆识过人,智谋无双,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你若有意收徒,别说门槛被踏破,只怕死人听了去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呐!”
他笑着向她倾得更近些,“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收来为徒?”
她略略向外倾了倾,强笑了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一般人哪有资格做公子的徒弟?像我这般资质愚钝的,怕是给公子看大门都不配。”
“资质愚钝不假,却也不是无可救药,像是这腿上功夫就不错,不仅逃命跑得快,而且踢人也很厉害,用来看大门倒是屈才了。”秦修朝眼眸带笑地故意向她身下看去,毫不意外她果然流露出又羞又愤,却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有趣的是,经过那一夜,后面这几天她变得十分收敛与温驯,他倒想看看,她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蒙公子照拂,有幸得赏南召十里繁华,虽然路上偶然有些……呃,小意外,扰了公子的雅兴。可恨小女武功低微,帮不了公子,但绝不敢给公子添乱,只得竭力自保。”
“瞧瞧,就你这伶俐劲儿,我倒觉得你可以叫我一声师父!”
她硬着头皮应和:“说得是说得是!待我回去秉明师父,他老人家同意我就来拜你为师!”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腹诽,这个失心疯,怎生如此轻佻,刁钻又难缠,莫不是喝醉了不成?若叫他师父,那他岂不是平白长了一截儿?堪与师父他老人家齐资论辈了?呸!也不怕闪了腰,折了寿。
秦修朝哪里是真的想收她为徒,不过变着法子为难她罢了。只是她越是这么说,他便越是不肯放过。“我看也不耽搁,你先叫你的,回去再秉你师父也一样,他老人家通情达理,自不会为难你。”
杜访松寻思着这个王八蛋就是想占她长一辈儿的便宜,正被他迫得左右不是的当口儿,马车突然停住,外面有人隔着车帘轻声道:“主子,到了!”她眼睛一亮,如蒙大赦,欢欢喜喜的准备下车。不防却被他捏住手腕,见他盯着自己,一尺尺逼近——
她咽了咽,哭丧着脸,低道含混道:“狮虎——”
秦修朝眼角微挑,拖长了声音:“嗯?”
她咬咬牙,清了清嗓子,放大了声音:“师父!”
意愿得逞,他面上眼里的笑意一圈圈漾开,拍拍她的头,“好徒儿!可记住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完,先身下了马车。
杜访松气得眼冒青光,双手紧握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片刻间已在心里排山倒海地狂骂一通,面上却无可奈何,跟着下了车。
秦修朝领先她一身距离,她顺着望去,不禁一怔,只见路边左右立了两排人齐齐整整的候着,一直延伸过去,尽头是一座威严森森,气派敞阔的朱漆大门府第,巍峨的院墙比寻常大户人家还要高上一二丈,门前立两座快两人高的石狮,如何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且不说,一块赤金青地大匾向她劈头盖脸压来,牌匾上书斗大的三个字:宁王府。
杜访松心头一抖,好大的阵势!秦修朝不是君临楼的少主吗?怎么与这南召的朝廷又扯上关系?短短一时间,她没想明白,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秦修朝身后朝那扇朱漆大门走近。
大门前站了一些人,衣香鬓影,遍身罗绮,仔细一看,红药也在其间,等到秦修朝走近,其中一满身华贵、被婢子搀着的中年美妇快步上前,抓住秦修朝的双手,欢喜长叹道:“我儿可算回来了!”
秦修朝低了低身子,由中年美妇握住他,变成托住她的下臂,微微一笑,叫道:“娘!”
其余人纷纷向秦修朝行礼,“世子!”
杜访松心头又是一抖,差点脸皮都绷不住。
难怪师兄们总是爱往外面跑,给她讲趣闻逸事倒还是其次,原来一个人见多方能识广,也才能有底气在各个场合谈笑自若。哪像她,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田舍翁。杜访松想想这一路,她也算着实开了眼,而且一次又一次。
之前她只听过君临楼,这一路过来的排场与气势,已让她觉得非同寻常,哪知进了这南召的宁王府,才大约明白了什么是世袭罔替的皇族世胄,从府宅、起居、饮食、仆役等等,无一不精,无一不细。
也许是因为秦修朝这位世子爷平安回府,宁王府晚膳的排场在杜访松看来十分惊人,几乎快望不到尽头的各式精致菜肴上了一道又一道,而且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许多菜式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新传上的菜式一来,迅速又被撤下。杜访松暗叹可惜。
因设的是家宴,故没有男女分席。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穿深紫蟒袍的中年男子,剑眉斜飞,面容清俊,下颌微有须,秦修朝看上去倒与他颇有几分相似,可惜略显病态。显然这便是秦修朝的父亲,宁王秦穆篁。
主位旁边坐着宁王妃,正是秦修朝的母亲,此时她一身石青翠烟衫,青丝梳成华髻,小指大小的明珠在发间莹亮如雪,一支如意珊瑚簪斜斜插在髻上,面容艳丽无双,凤目笑意盈盈又隐隐含威,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杜访松暗忖,这便是令沙前辈与同门师弟因爱生恨,反目出走的那位美人吗?倒也难怪秦修朝生得好,爹娘都是这般丰神俊朗,姿容绝代,断然没有长得丑的道理。她看向秦修朝,见他坐在主人位下座,身着绣枝梅纹的月白缎锦袍,发冠配饰一如既往的精致与讲究,此间他十足的清贵端方,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俊美,与席间其余数人言笑晏晏,哪还有半分红眼大魔头的影子?她辨了辨席间其他人的穿着装束,无一不显露着王公贵族的气派与尊贵。
举杯浅浅触了触杯沿,她垂眸敛神,至于他们是什么人,说些什么她却并无留心,只不过在太宣客居数日,赶紧把事情了了取道雁鸣山庄才是正事。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二师兄更重要?
一想到二师兄,杜访松心里不禁暗暗着急,现在对二师兄那边情况是一点不知。如今他那与含烟朝夕相处,眼里全是那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知在他心里可还念着她这个小师妹的一点半分?虽说心里又酸又涩,但眼下在这场合却不容她失态。
任珍馐佳肴在面前摆得琳琅满目,杜访松只管齐整整地端坐好,静雅娴淑微微笑着,手上却甚少动筷,酒杯也只在唇上装模作样沾了沾。往昔那么多《女德》、《女诫》岂是白白抄的?如今要做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她杜访松是谁旁人不认识,可是座上有师父的旧识,也知道她就是敬巧阳的徒弟,总不能让她这不肖徒弟损了师父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