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三五

16、第十五章

　　临近十月，天气微凉。
　　谢淘儿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喷嚏，迷糊着双眼揉了揉鼻子，“莫不是爹娘想我了？”穿好衣衫，让丫环怜儿去打水来给她洗脸。怜儿便是谢淘儿手受伤之后贺翌给她找来的人，比谢淘儿倒还大了一岁多的样子，性子懦弱，不怎么爱说话。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桌，难得贺翌没陪着乐儿四处游走，贺松劲便让人拿了一壶酒上来，说是驱寒。谢淘儿挑挑眉，这个月份就开始驱寒？那以后咋办呢？向着贺松劲和阮琴的方向望去，见贺松劲不停的给阮琴陪着笑，又听见阮琴娇嗔了句：“想喝就喝啊，我又没阻止，不过可不能喝多了。”谢淘儿这算是明白过来了，贺松劲想喝酒了，所以找了这么个名头。不过找借口这方面，贺家爹爹可真是比不上她亲爹了。
　　“贺翌哥哥，你多吃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乐儿把一块肥肉夹到贺翌碗里。贺翌略皱了下眉头，对乐儿笑了笑。谢淘儿撇撇嘴，扒了口饭，含糊着道：“自己吃自己的呗，夹来夹去不觉得脏么，好多口水～～～”
　　乐儿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眼泪瞬间爬满眼眶。贺翌恶狠狠的瞪了眼谢淘儿，又立马转身安慰乐儿。谢淘儿愣了愣，哼了声。
　　“食不言寝不语，谢淘儿，你父母没教你么？”贺翌的安慰反倒让乐儿的眼泪流出来了，而且有流得越来越凶的趋势。
　　谢淘儿没理，低头扒饭。
　　“你还吃得下，乐儿都让你弄哭了。”贺翌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怒吼。阮琴吓得筷子都掉了，贺松劲也皱起了眉头，翌儿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她自己要哭我能管得着么。”谢淘儿依旧不为所动，夹了肉呼噜噜的吃着。
　　“不许吃了，给乐儿道歉。”他对乐儿的脾气了解甚深，这一哭起来便是一两天，当然不是说连续不断的，而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那种。这得多烦心啊，还是趁早让谢淘儿道歉，这样她便不好意思再哭了。
　　“我干嘛道歉。”谢淘儿搁下筷子，难得没与贺翌发脾气。“爹，娘，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擦了嘴巴，谢淘儿就从位子上站起来转身离开了。气氛更加僵硬，贺翌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乐儿不时擦擦眼角，抽泣着道：“是我不对，惹贺翌哥哥不高兴了。”
　　“和你没关系。”贺翌皱皱眉，也站起身来：“是淘儿不懂事，不行，我得去教训教训她。”开玩笑，他才不愿一直听她哭呢。而且好多时日也没和淘儿说话了，……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不给他面子啊。
　　阮琴见儿子儿媳都离了桌子，看了看贺松劲，眼神示意道：你刚才怎么不阻止啊？
　　贺松劲无奈地看她：孩子们的事儿我这做长辈的不好干预啊。
　　阮琴叹了口气，心道也是。筷子敲了敲碗沿，干笑了两声道：“吃饭吧，啊。”

　　谢淘儿回到房里，把门一栓，噼里啪啦的就把屋子里的瓷器给砸了。
　　“少夫人？”怜儿敲了敲门，一脸的着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怜儿你走远点。”谢淘儿回道，咚咚咚的不知什么东西又落地了。
　　贺翌过来见怜儿在园子的拱门口打着转悠，笑着问道：“怜儿，你干嘛呢？掉银子了？”
　　“少爷？”怜儿惊了一下，又像见到救星一样赶忙说道：“少夫人回来一句话不说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
　　“哦？”贺翌挑挑眉，生气了？
　　“好像很生气，把东西都砸了。”怜儿有些担忧：“有些是瓷器，少夫人会不会被划伤？”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贺翌拍了拍怜儿的肩：“你下去吧，我去看看。”
　　“那少爷一定要小心，让少夫人也小心点。”怜儿福了福身，退下了。
　　贺翌嘴角含笑走到卧室门口，刚想敲门就听见谢淘儿愤怒的声音。
　　“死贺翌，烂贺翌，没良心，讨厌鬼，有什么了不起。呸，以后才不要为你着想呢，哼，什么人啊，要不是想到你不吃肥肉，我用的着说那些话么？好心没好报。大坏蛋，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了……过分啊，气死我了……”
　　贺翌先是苦笑，他又哪里得罪谢淘儿招来那么大一堆骂名。接着听到谢淘儿说的理由，心里不由得又有些高兴，她居然把他不喜欢吃的东西记下了。贺翌举手敲门：“淘儿，是我。”
　　“滚，我不认识你。”有东西砸到门板上了，贺翌往后退了一步。
　　“淘儿，你真生气了？”过了一会儿，贺翌又开口道。
　　“不要你管，你走，走。”又是这几句话啊，贺翌摇摇头，继续敲门：“淘儿，你开门，怜儿说你砸了瓷器，仔细划了手。”
　　“你才划了手呢。”谢淘儿的怒火似乎更盛了：“贺翌你好没良心，居然诅咒我。”
　　“我哪里诅咒你了？”贺翌无奈：“我是让你小心。”
　　“小不小心都不干你的事。管好你自己吧。”没有砸东西的声音了，贺翌也跟着松了口气：“淘儿，你开门好不好，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会儿话了。”
　　“没话和你说。”谢淘儿哼了哼。
　　“你开门啊，我有话和你说。”贺翌嘿嘿一笑。
　　“有话就这样说吧。”谢淘儿仍是不松口，想骗她开门，没门。她还没生完气呢。
　　“好淘儿，小娘子，就给夫君我开开门吧，我可是饭都没吃，就来你这里找你说话呢。”贺翌开始撒娇。闹得两人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不知道你啊，肯定是想来教训我的，说话？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谢淘儿小心避开那些碎瓷片，走到门边说道。
　　“好淘儿，我真的是来和你说话的。”贺翌继续撒娇，都怪以前没这样做过，现在做起来还真别扭。
　　“我才不听花言巧语呢。”谢淘儿冷哼：“我娘说过，当一个男人这样说话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骗你。我告诉你，我谢淘儿可不中招。”
　　贺翌脸上挂不住，他都撒娇了，她居然还给他端着。虽说谢淘儿是为他着想，但是后来让她道歉，她居然拒绝，明摆了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嘛。在贺翌看来面子问题可大可小，以前几次也就罢了，这次又甩脸子给他看。“谢淘儿，你给我开门。”
　　“我就不开。”谢淘儿得意的笑了笑：“有本事你自己砸了门进来啊。”
　　“你！好，你狠，我就不信你永远不出来。”说完，重重的砸了一下门走了。谢淘儿撇撇嘴：“我还怕你不成。”
　　实际上贺翌也不能把谢淘儿怎么着，而谢淘儿则开始有意识的避着贺翌，所以二人陷入了冷战当中。

　　“少爷一大早就带着乐儿小姐出门了，好像说乐儿小姐说要去买什么胭脂水粉。”
　　“啊？少爷也真是的，明明都娶了少夫人了，怎么还和乐儿小姐不清不楚的。”
　　“那有什么啊，乐儿小姐和少爷可是青梅竹马呢。”
　　“可是少夫人才是少爷明媒正娶的啊。”
　　“少爷也可以立马娶了乐儿小姐啊。我看啊，过不了多久，门里又该办喜事了，你看少爷和乐儿小姐那黏糊劲儿。”
　　“别胡说。”
　　“我才没有呢，其实乐儿小姐也挺好的，温柔漂亮，我要是少爷啊，也给她迷死了。”
　　“我还是觉着少夫人好，一点架子也没有。”
　　“架子是没有，但是少夫人可什么都不会，听说乐儿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再说了，少夫人太淘气。”
　　“就是这样才可爱呢。”
　　“但是缺少了作为一家主母的气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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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夫人……”怜儿看着身边的谢淘儿一脸的担心。
　　“没事。”谢淘儿笑笑，望了望天：“怜儿，这天可真蓝啊。”话毕，转身往回走，怜儿看了看那两个犹自讨论得热烈的丫头皱皱眉，转身追谢淘儿去了。
　　谢淘儿进屋以后，还是嘻嘻笑着：“怜儿啊，你们家少爷和乐儿小姐这几日过得很舒心？”
　　“奴……我不知道。”想起谢淘儿说的不要说奴婢，怜儿赶紧改口。
　　“也对，你天天待在我身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谢淘儿点点头，“怜儿啊，你去给我烧些热水来，亲自烧。我要沐浴。”
　　“……好。”怜儿欲言又止半天，终是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见怜儿出了门，谢淘儿便垮下了脸。“娶妻？好啊。”谢淘儿咬着牙：“纵被无情弃，不能休。我才不要等着被扫地出门呢。”眼珠转了转，又道：“看是你娶妻快，还是当乌龟王八快。”

　　怜儿回到屋里时，谢淘儿已经不在了，上午穿的那套衣服被搁在床上。怜儿丢下水桶，赶紧去找。这一早，落燕门上下的人又都知道了，谢淘儿不见了，同上次一样，守正门的人并未看见她出入。
　　贺翌回到落燕门时午时已过，听得禀报，又跑到上次的地方看有无梯子，但是什么也没有。
　　“怜儿，少夫人什么时候不见的？”贺翌敲着桌面，她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啊。
　　“大概在巳时，少夫人让奴婢去给她烧水，回来后就发现人不在了。”怜儿捏着衣角：“少爷……”
　　“嗯？”自己跑出去的就没事了，晚点应该就回来了。
　　“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怜儿低着头道。
　　“说吧。”贺翌笑笑。
　　“今天奴婢和少夫人出了园子，听见有人说……说……”
　　“说什么？”贺翌扬眉。为何这般为难，那话说得很难听？
　　“说少爷要娶乐儿小姐。”怜儿捡了最重要的说了：“我在想少夫人是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所以才……”
　　“哦。”贺翌不冷不热的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少夫人……”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她找回来的。”贺翌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怜儿无法，只得低头退了出去。
　　贺翌敲了桌子半晌。谢淘儿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跑出去的？她不高兴？想到这样的理由，贺翌的心头一喜。扬声道：“小胖，备马，我去把你们少夫人找回来。”扛人走路实在很累，让马代步还是好些。

　　谢淘儿出门的时候换了身男装，但是发式却是女子的，用前面的一小撮头发编了小辫，后面的披散着。额头点了朱砂。这样的装扮让她愈发的娇俏可人了。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谢淘儿坐在茶楼里东张西望时，前一次出来认识的薛陵就冒出来了。他见到她似乎有些吃惊。谢淘儿冲他笑着点头：“薛陵。”
　　“淘儿？”贺翌居然让她这样打扮着出门？薛陵四处望望。
　　“你找人？”谢淘儿也跟着他往人群里看了看。
　　“你没有和少门主一起么？”没看到贺翌的人影。
　　“我干嘛要和他一起。”谢淘儿撅起嘴。
　　“你们不是……”
　　“那又如何？”谢淘儿打断他的话：“别说他了，你坐啊。”
　　“嗯。”
　　薛陵比上一次拘束，毕竟上一次谢淘儿的性别没这次明显。薛陵看着她带笑的脸低头咳了咳。谢淘儿眨眨眼，问道：“你生病了吗？”
　　“啊？没，没有。”薛陵摆了摆手，尴尬的解释道：“只是，嗯，清清嗓子。”
　　“哦。”谢淘儿点点头。想起他刚才叫她名字，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上一次听见少门主叫的。”薛陵深吸一口气，像上次一样，不要太过慌乱。
　　“这样啊。”谢淘儿盯着薛陵看了又看，肤色白皙，轮廓没有贺翌来得深刻，看起来很是柔和。谢淘儿点点头，靠近他：“我叫谢淘儿。”
　　“我知道。”薛陵笑了笑。
　　“嗯。”谢淘儿亦笑，退回自己的位子坐着。

　　喝过茶，薛陵邀着谢淘儿四处逛逛。他带着她往热闹的地方走，给她买小玩具，零嘴。谢淘儿好不开心，看着那些耍杂耍的兴奋得直跳。
　　“薛陵你看你看，那个人喷火了。好厉害啊。”谢淘儿扯着薛陵的胳膊，指着表演让他看。他看着她的笑颜，又看看她拉着他的手，也跟着高兴起来。除开谢淘儿穿的那身男装，他二人在外人看来倒是情意相投的伴侣，只是……
　　贺翌黑着脸站在谢淘儿和薛陵身后，眼睛里也快喷出火来了。他骑着马四处找她，饭馆，茶楼，小巷子，累得剩下半条命，她倒好，拉着个男人在这里看大戏。贺翌捏紧拳头，努力深呼吸，生怕自己一个箭步冲到谢淘儿和那男人面前给那男人一拳。为什么只给那男人一拳呢？贺翌可不承认是他舍不得打谢淘儿，他只是不打女人而已……其实他都打过了。
　　或许是贺翌散发出的怒火太过浓烈，所以谢淘儿转过头来了。见到贺翌愣了下，继而便又回过头去了。
　　她居然对他视若无睹？这个认知让贺翌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冲上前就把她拉着走。
　　“你给我放开。“谢淘儿抡起另一只手往贺翌身上捶打，贺翌干脆把她两只手都抓到手里。
　　“你个坏蛋，回去陪你的乐儿去吧。”谢淘儿不甘心，又提起脚往贺翌身上招呼，贺翌停下来，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想我抱着你回去？”
　　谢淘儿撇开头，不理他。贺翌把她抱上马，迅速的跑开去。
　　薛陵看着空荡荡的手闭眼长叹，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被他带走了。

　　回到落燕门，谢淘儿立即从马背上下来往屋里跑。
　　“你给我站住。”贺翌一把拽住她：“跑？你一天到晚往外跑还没够？”
　　“没够又如何？”谢淘儿抬起头，不服输的看着他。
　　贺翌看着她那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扑哧笑出声。“你啊，要出去就找我带你啊。”贺翌伸出手给谢淘儿整理头发，谢淘儿躲开：“我哪里敢麻烦你少门主啊，你可是忙得很，要陪乐儿小姐呢～～～”长长的尾音，带出不止一点点酸气。
　　“那你可以与我们一道啊。”贺翌不在意的说道。
　　我们？真是刺耳。谢淘儿冷哼了声：“一道？你们中间哪里有我的位置，假惺惺。”
　　贺翌怒，哪里有这般蛮不讲理的人。“你不也与那个男人一起看杂耍吗？”
　　“我就要和他看，关你什么事。”谢淘儿使劲儿甩开贺翌的手：“你还是去陪你家乐儿小姐去吧。”
　　“陪就陪。”贺翌也一个扭头走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若贺翌与谢淘儿这个时候能够静下心来想想他俩为何会对这样的事这么大反应，那么以后的很多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了。怪只怪关心则乱，他俩皆是嘴硬之人，又不懂得爱与不爱的区别，很多事的发生也就不可避免了。

作者有话说

　　半夜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