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华如梦》茶伦

4、第 4 章

　　无论青薇作何感想，有何打算，八月十五中秋节，青薇出嫁了。喜上加喜，万人空巷，可青薇在花轿里哭了一路，外面的锣鼓喧天淹没了她的声音。她下定决心，这一次嫁给七皇子是身为洛家人的责任，可今后她只会凭心意做事。
　　落轿，拜堂，入洞房，青薇在喜娘搀扶下像木偶一样做完了一切，她不知道秦枫吟有没有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改变计划，她坐在床边，心里七上八下，身边一堆人看着，她也无法脱身。现在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宾客们都在前堂喝酒，可谁知什么时候就兵戈相见了呢？青薇略一思忖，便“哎呦“一声，捂住胸口痛苦地倒在床上。不出所料，房里的人慌了神，东奔西跑找大夫通知人，这么一折腾，绝对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青薇继续装病，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朦胧间看到一身鲜红礼服的秦沧夜向自己走来，脸上尽是关切。青薇装得更卖力了，直接闭上眼睛装晕。秦沧夜一直在耳边说：“醒醒啊。”并紧紧握住青薇的手。秦沧夜的手像秦枫吟一样温暖而坚定有力。青薇甚至想，如果没有遇到秦枫吟，她也许会真的爱上眼前这个人。可是心里已经住了秦枫吟，就只能对不起秦沧夜了。青薇咬了咬牙，无视秦沧夜喃喃的呼唤，咬咬牙继续装晕。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青薇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御医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向秦沧夜请安，秦沧夜直接把他拎到床边，半命令半哀求道：“一定把她治好，否则要你的命！”老太医诚惶诚恐地把脉，可青薇根本没病，老太医自然不敢说这妮儿啥事没有，毕竟青薇装的跟真的似的。
　　老太医绞尽脑汁道：“皇妃殿下是由于过度紧张加上近日劳累，导致气血不足，失于调理才会晕倒。臣这就去开一剂方子，为皇妃补血养气，不出七日，皇妃殿下必然好转。”青薇在心里笑了，这些个太医，永远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一些像甜汤一样的补品就算是治病救人了。
　　秦沧夜根本没搭理老太医，眼睛只是一直盯着青薇，也不说话。管家把太医领下去抓药，秦沧夜喝退了房里所有人。青薇害怕了，她原以为秦沧夜只是来看看就走的，她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可这么一来她真是觉得自己对不住秦沧夜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秦沧夜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松开了紧握的手，一改方才紧张的神色，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又转身来到床前，淡淡地说：“人都走了，别装了，喝口水吧。”
　　青薇顿时心里漏了半拍，但也只好乖乖张开眼睛，坐起身，盯着与秦枫吟有几分相像的脸道：“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秦沧夜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喝茶。青薇明白了，原来他不想让事情扩大化，还可以维持他七皇子疼爱妻子的良好形象。这个人，真的够阴毒，青薇刚才小小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你们改计划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青薇也毫无顾忌了。
　　秦沧夜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当然，他们也改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没有逃婚，已经让我很满意了，洛家的人都这么精明吗？”
　　青薇顿时觉得自己很傻，她永远也想不到男人之间的博弈有多残酷，她实在太笨了，这两边的人都非等闲之辈，又岂是自己能料到事态变化的？自己愚笨的作为，早已被别人看在眼里，自己还不知疲倦地演着人家早已拆穿的戏码。
　　青薇定了定神，正色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秦沧夜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冷冷道：“不会怎样，你还是七皇妃，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那件事……我不会勉强你的，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青薇当然知道什么是“那件事”，不觉松了口气，秦沧夜很失望的看着青薇如临大赦的表情，转身向房外走去。在关门的一刹那，青薇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但是根本听不清，也只得作罢，便歪在床上想对策。
　　秦沧夜说的是：“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第二天一早，按规矩青薇和秦沧夜要进宫还礼，面见皇家各种亲戚。青薇很怕见到那个人，一路上都在忐忑，可等到了殿外，就听见里面有个声音说：“枫吟这小子，他七哥成亲都不知道野哪儿去了，真该给他找个媳妇儿管管了。原来他不在，青薇松了口气，可一听他也要成亲，青薇垂下了眼睑有些失落。秦沧夜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拉着青薇的手向殿内走去。一路行礼微笑客套下来，青薇脑袋都晕了，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亲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赏赐了什么也记不清了。总之青薇的心不在皇宫，什么都不想去关心，但礼节上还是很周全，还有不少人关心她的身体，她干脆顺水推舟，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似乎娇羞怕人寡言少语，也省去不少麻烦，乐的不知情的人直夸她温柔体贴。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熬了一上午，终于可以传午膳了。青薇随着众人走向后厅，却听见外面有人报：“小王爷到——”青薇猛地一惊，回头便看，秦沧夜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慢慢握紧了她的手，半拉半拽地把青薇带进后厅坐下。周围人一阵“越发英俊了”“好久没见”“怎么不经常来看看”的声音。青薇看着秦枫吟和他们寒暄，却一句话也插不上。这时老太后发话了：“枫吟啊，过来见见你七嫂。”青薇不自然的站起身，向秦枫吟微微一施礼。秦枫吟也笑着还礼：“早知道七嫂知书达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青薇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倒是秦沧夜握着青薇的手站起身笑道：“堂弟真是大忙人，昨日大婚都见不着你的影子，今天能来，我和你嫂子都很高兴啊。”秦沧夜故意加重了“嫂子”两个字，青薇皱了皱眉。老太后似乎闻到了火药味儿，便出来打圆场：“大家难得一聚，好好吃个饭。”老皇帝也打哈哈，笑呵呵地让下人传菜。
　　一顿饭吃得青薇如坐针毡，秦沧夜不停往她碗里夹菜，青薇总不能说不要吧，就埋头使劲吃，就在秦沧夜要给青薇夹第三只鸡腿的时候，秦枫吟看出了青薇的无奈，起身拿起酒杯道：“小弟我昨日没能参加七哥的婚宴，着实是我的过错，在此小弟敬七哥一杯。贺七哥新婚之喜。”
　　秦沧夜也不含糊，二话没说喝了一杯。秦枫吟又倒了一杯，转向青薇说：“七嫂，小弟敬你一杯。”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青薇真想一口酒呛死自己，但还是起身缓缓倒了一杯，刚想开口，秦沧夜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夺过酒杯道：“你七嫂她不胜酒力，我替她喝。”说着喝干了酒，一双迷雾般的眼睛盯着秦枫吟。
　　“七哥七嫂真是恩爱啊，小弟真是羡慕。”秦枫吟也掩去了一丝尴尬。
　　秦沧夜还想说什么，青薇看不下去了，她已经注意到老皇帝脸上的阴鸷和太后的不满，便快速倒了一杯酒起身道：“妾身虽不胜酒力，但这一杯敬太后，敬父皇，敬在座各位，也多谢小王爷百忙之中为我们贺喜，妾身不得不喝。”说罢一饮而尽。之后两大冰火男没有再针锋相对，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秦枫吟推辞有事便提前离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青薇一眼。青薇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生怕自己哭出来。匆匆一见，匆匆相离，青薇很怕，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那“浮沉一觞酒，沧海泛孤舟”的憧憬，不知已经被挤到何年何月了，也许他们最后都只能死在这个梦里。

　　当皇妃的日子跟当大小姐差不多，就是上街多了人跟着而已。秦沧夜从来没有逼着青薇圆房，他一直都睡书房，对青薇是无微不至的体贴与关怀。他不仅把青薇的卧室改成洛宅里的模样，桌上经常有青薇最爱的徐记冰酪，甚至入秋后每天一碗红枣人参姜汤秦沧夜也叫人备着，洛家人也很少有知道青薇入秋后肠胃虚寒的毛病，更别提滋养了。可秦沧夜，一个可以说是青薇并不熟悉的外人，居然连这些细节都关照到，他还让厨子做菜不放花椒和芫荽，因为青薇一闻这味儿就晕。院子里是秦沧夜特意叫人从南方移来的两棵桂花树，自此厨房里就少不了桂花糕的香味。可以说青薇的生活习惯已经成为王府的习惯，青薇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没有办法拒绝这些好意，可就在她想对秦沧夜打开心扉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就不断提醒她：“这个人要害死秦枫吟。”每天夜里青薇都不敢睡，因为梦里有两个男人在拽着她，要把她生生撕成两半。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秦枫吟送的丝帛画，她一直压在箱底，有空就看，但秦枫吟的脸，却在青薇的印象里越来越模糊。
　　这一天青薇实在闲的无聊，便想起了清风楼，好歹自己也是小半个东家，这么久不去看看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她带上几个人上了街。到清风楼门口的时候，青薇吩咐下人在门外等候，自己绕过柜台直接进了后院，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杜老板的房间，敲了敲门，门却自己开了，青薇目瞪口呆地看到杜老板和秦枫吟相谈甚欢。杜老板有点惊讶自己被打扰，而秦枫吟则一脸淡定，挥手叫老板退下，杜老板毕恭毕敬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看青薇一眼。
　　秦枫吟看着愣在门口的青薇，招手笑道：“进来啊，怕我害你吗，七嫂？”
　　青薇关上门，缓缓来到桌前坐下，刚想开口，秦枫吟就说：“我之前忘了告诉你，清风楼是我开的，我是东家，否则你觉得杜老板会那么爽快地同意跟你合作吗？”
　　青薇之前也料到了这个答案，也不惊慌，只是用探寻的眼神看着秦枫吟道：“你是真的还是装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很有利用价值吗？”
　　秦枫吟把玩着茶杯，看似不经意说道：“如果说，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
　　青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克制住声音里的一丝颤抖：“难道那些都是假的？你的有意亲近都是为了你的‘大事’吧？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你也就毫无意义了，是吗？”
　　秦枫吟料到青薇知晓他们的计划，便看着青薇笑起来：“你觉得你很漂亮吗？你觉得自己很有文采吗？那你究竟是什么地方能吸引我的呢？给我一个爱上你的理由？”
　　“所以你做的那些，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可我真的很好奇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青薇绝望了，但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她实在不想去相信这个和她心意相通的人是在利用她。
　　“想知道吗？”秦枫吟站起身踱到窗前，背对着青薇，“多亏了你，他们才能改变计划，否则我们损失就大了，不仅如此，我们还挖出了内奸，你说你有多重要？”
　　青薇没有再说什么，果然娘亲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轻信男人。”既然对方已经挑明，自己再挽留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薇起身向门口走去，秦枫吟在后面道：“放心，清风楼还是有你的一半，随时可以来……小心秦沧夜，他不简单。”
　　青薇头也没回：“你也不简单，我不还是活着？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说着疾步离开了清风楼。秦枫吟看着青薇的背影，蹙着眉闭上了眼睛。
　　你可知道，我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