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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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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分忙碌,一大早宫里的画师就来到洛宅,给青薇画像。在坐麻两个时辰后,青薇被扶下去休息。简单吃过午饭,下午又挑了三个时辰的珠钗钏环,绫罗绸缎,琳琅满目的珠宝和衣服让青薇更晕了。好不容易挨到晚上,青薇回到房里趴在床上就睡着了,恍惚梦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久久挥之不去。
就这样晕头转向忙了几天,青薇又得闲儿了,依然没人有时间限制她的活动。在一个阴凉的午后,青薇拿着伞翻出院墙。在吃了一块白糖糕两碗冰酪三个豆沙团子四块花生酥之后,青薇意犹未尽地把手伸向了酒酿圆子,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把她拽到马上,一路奔向郊外,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酒酿圆子小贩。
还是一路的沉默,青薇似乎能感觉到秦枫吟的心跳,心里直觉得堵得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在一棵合欢树旁停了下来。两个人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很久秦枫吟才开口:“你怎么这么能吃,还不发胖,秦沧夜得被你吃穷了!”
青薇一改以前嘻嘻哈哈的态度,冷冷的说:“我中午没吃饭。”
秦枫吟察觉到了青薇的不悦,转头问道:“怎么了,连饭都都吃不下,不会是忙着准备嫁妆忘了吃吧?”
青薇也转过头,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秦枫吟,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感情问道:“你就那么希望我嫁出去?”
秦枫吟收起了笑,也冷静的看着洛青薇反问道:“那你会跟我走?”
青薇没有答话,而是别过头去看向远方。
又是一阵沉默,青薇稳定了情绪,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秦枫吟双手放于脑后,闭眼道:“合欢很好,想和你一起看。”
青薇静静地看着秦枫吟的侧脸,他的睫毛像合欢一样浓密,点缀着细碎的阳光。青薇缓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个家太压抑了,每张笑脸都藏着一颗冷冰冰的心,我心里憋得慌,吃不下饭。”
秦枫吟缓缓搂住了青薇,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王府的饭,你肯定吃得惯。”青薇笑了,随即又是一脸悲戚:“我怎么会有这个机会呢?”秦枫吟略一沉思道:“等着我,只要我活……有机会,一定带你走。”青薇当然知道“活下来”是什么意思,苦笑了一下,却也没有再开口。
与其让他许一个渺渺无期的未来,倒不如珍惜现在。这满树的合欢花,这身边的人,此情此景,此生复何求?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在马上看了合欢树一眼,秦枫吟在青薇耳边轻轻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一起,摘下最后一朵合欢花。”青薇笑着点头。就在此时天上一声闷雷炸响,下雨了,青薇急忙撑开伞,却看见路边卖蒸糕的老婆婆冒雨艰难地走着。两个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走向老婆婆,把伞递给她。在老婆婆愣神的片刻,秦枫吟用披风裹着青薇,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在雨中策马远去。
暴风雨,把他们身后的合欢,吹落满地。
这一回秦枫吟把青薇送到门口就走了,他只说了一句:“等我。”连道别的话也没有,便转身离去。青薇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院墙外,这才转身回到屋里,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桌前。书桌还保持着那天他来时的凌乱状态,青薇一直没叫人收拾。忽然,她眼尖的瞅见书下压着一张纸,抽出一看,字体苍劲有力,应该是他的笔迹:“太白斗酒,兰陵酒醉他乡客。”原来是当日的对子,亏他还记得。纸的背面还有字:
久眷归棹,远离尘嚣。 荷塘几亩,安自静好。
山高水远,天涯地角。 知己相随,和鸣琴箫。
闻莺柳浪,残雪断桥。春江留景,夕阳晚照。
青薇拿着信笺,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原来,他是懂自己的。
第二天青薇被雷声吵醒,最近雨天越来越多,看来到秋天了。院子里的桂花冒了骨朵儿,荷花却都谢了。青薇困倦地起身梳洗,哪怕天气再不好,今日也不可耽误了正经事——纳吉礼,说白了就是男方送彩礼,各种王宫贵胄送贺礼,青薇要和母亲一起保持得体微笑在大堂站一天对每一个来宾鞠躬表示谢意,实在是够磨人的。青薇记得当年三姐出嫁,纳吉礼那天下午,本就柔弱的三姐直接累晕在厅里,吓坏了所有人。青薇相信自己不会晕倒,可一天不吃不喝不坐不躺也会把人折腾的够呛。正胡思乱想着,青薇已经被扶进大堂了,父亲和二娘早已在那里等着了。青薇略一施礼算是问候,二娘也矜持的点一下头算是回应,父亲更是头都没抬。在这个家里,青薇根本找不到亲情,只有冷漠。
“卫国公府,斗彩掐金花瓶一对,贺!”
“兵部尚书府,十寸象牙嵌宝送子观音一尊,贺!”
“抚远大将军,藏地千年雪莲一支,贺!”
……
“安亲王府,金蚕丝帛一匹,贺!”
青薇一个激灵,睁开朦胧的双眼,她简直不敢相信,秦枫吟会亲自来送贺礼。她直勾勾的盯着秦枫吟,而他却装作陌生一般,眼睛扫过青薇,笑着跟青薇的父亲洛远寒暄起来:“洛大人,恭喜恭喜。”洛远一脸受宠若惊:“在下怎敢劳烦小王爷大驾,着实过意不去,改日洛某必定登门谢罪。”“哪里哪里,”秦枫吟一脸“你闺女就是我妹子”的表情笑道,“平日我也没什么事,老头子就打发我来送礼了,方才出来得急,可否讨杯茶喝?”洛远一脸谄媚地笑道:“当然当然。”旋即转身对青薇道:“快给小王爷上茶。”
“啊?……哦。”青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洛远一脸严肃,她也是心里一阵紧张。好不容易倒满一杯茶,青薇勉强镇定地端到秦枫吟面前:“小王爷,请用茶。”秦枫吟动也没动对着洛远,眼睛却看向青薇道:“我不喝龙井,我要喝老君眉。”洛远一脸“这祖宗真难伺候”的表情对青薇道:“你快去换茶。”青薇一脸郁闷:“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我……”
“叫你去你就去,小王爷是一般人伺候得了吗?这里有我和你娘就行了。”青薇咕哝一句“让我伺候他干什么?!”不情愿出门了。出门的时候,她瞥到了秦枫吟一脸贼笑。
青薇很看不惯父亲对皇室人谄媚的嘴脸,竟然叫自己亲自去服侍一个闲散王爷。她相信父亲肯定又在算计着一门新的婚事,八成是想攀上秦枫吟。但是她必须耐着性子去泡老君眉,送走秦枫吟。虽然自己很想见他,但是在自己纳吉礼之日和不是新郎的情人你侬我侬,青薇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有那么一刻,她很讨厌自己,一方面义无反顾的去喜欢一个人,另一方面却又稳稳妥妥的准备着自己的婚礼,而且自己似乎并不为此感到痛苦,这才是她最头疼的。
青薇端着茶水向前堂走去,却发现前方凉亭里,秦枫吟正悠闲的摇着扇子看风景,又似乎在等她。青薇走进亭子,把茶水轻轻放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枫吟一挥折扇,很惬意的坐下:“我闲得无聊,就顺着角门溜进来了,风景不错,”他喝了一口茶“嗯,老君眉也很好。”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青薇有些生气。秦枫吟收起了笑,定定地看着青薇:“如果我说,我想你呢?”
青薇歪着头想了想说:“这个理由成立!”旋即也笑了出来,但马上敛住神色:“我得走了,这场面我不能离开。”说罢就转身要离开。
秦枫吟一把拉住青薇的手:“你觉得自己幸福吗?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收礼。”青薇没有回头:“你觉得有意思吗?这么迫不及待来送礼。”秦枫吟没有答话,把手缓缓放下。青薇并没有马上离开,略一侧头道:“你知道,即便我跟洛家没什么感情,我也不可能逃婚连累他们。我不是那种放得下的人。责任也不是我们应该放下的东西。如果下一次有机会,我不会拒绝。”说罢疾步离开了。
秦枫吟看着青薇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会有的。”
自那天之后,秦枫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青薇则越来越忙,忙得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在梦里看见秦枫吟,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有时青薇甚至觉得,和秦枫吟的相遇相知,本身就是一场梦,是自己对秦沧夜的臆想,虚化成了与秦枫吟的邂逅。
大婚前三天,礼服送到了,如血的红,镶嵌着耀眼的金线,家里的姐妹姨娘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跑到青薇房里贺喜,看着礼服的眼神既羡慕又是嫉妒。青薇一向喜欢素净的颜色,逢年过节都很少穿这么鲜亮的衣服。难怪女人对婚礼如此重视,如此绚丽夺目,人生只有这一次。只是,红绸的另一端,却不是自己等的人。
青薇知道,她应该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守着嫁衣等着秦沧夜来娶自己,可是她做不到。她又熟门熟路的翻出院墙了。青薇什么都没有想,脚步已经把她带往城郊,不知走了多久,那株金合欢就出现在眼前。曾经漫天金粉像扇子一样的花,早已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他说过要摘下最后一朵合欢的,可是他在哪儿呢?青薇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树下,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姑娘,”青薇一睁眼,却是那天雨中的老婆婆,“你是那天送我伞的人吧?”青薇点点头。婆婆一笑:“这是那个小伙子给你的,他两天前来过这里,说你一定会出现,叫我把这个交给你。”青薇有些意外地接过婆婆手里的信封,身体竟然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说什么了吗?”婆婆略一皱眉:“那倒没有,不过我说年轻人,趁着你们还没像我这么老,该做的事就要做去,缩手缩脚守着矜持会让你老来后悔的!”说罢,婆婆颤巍巍地转身走了。
青薇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笺,青薇颤抖着打开,一朵干瘪的合欢花掉了下来,接着青薇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原来,他真的记得,没有守约的,竟是自己。信笺上只有一句话:“不想看看我送你的贺礼吗?”贺礼?!青薇想起那十匹金蚕丝帛,自那天之后就一直放在库房里,没有人在意。难道里面另有乾坤?!青薇飞快跑回家冲到库房,看守的福叔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问道:“小……小姐,您,您……有什么事吗?”青薇上气不接下气,却仍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个,我想找一些我亲娘在世时用过的东西,留个念想。”青薇总算编了个理由。福叔一脸“不早说”的样子,笑道:“这些事情吩咐小人就可以了,您不用亲自来的。”“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进去,单独呆一会儿,我想我娘了。”说着青薇还挤出了几滴眼泪。福叔看着青薇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肠一软:“好好好,您进去吧,有事叫我。”说罢打开了门。青薇一脸“感激不尽”的样子走了进去,留福叔在外面唏嘘感叹。
礼物整齐地堆放在库房里,那金蚕丝帛青薇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金蚕丝相当珍贵,就是皇帝也只有一两件金蚕丝帛织的衣物,所以安亲王府的贺礼被单独放在一边。青薇颤抖着拿起丝帛展开,那竟然是一幅织锦画:辽阔的江面上,一只小舟随水飘荡,船头有一个渔夫,悠闲地喝着酒。船尾还有钓竿。右下角还有题跋:浮沉一觞酒,沧海泛孤舟。眼泪又是毫无征兆地落下,青薇觉得自己欠秦枫吟的太多了,这个感情上的亏空,用她一辈子弥补也不为过。但是她与秦沧夜的婚礼不可能取消,除非……青薇心里一惊,她不相信,那个猜测太可怕了,她不敢去想,可她不得不承认,那是最合理的答案:在她婚礼之日起兵!
福叔寻思着该有一个时辰了,小姐也该出来了,一进库房却看见青薇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卷丝帛,眼中满是惊恐。福叔吓了一跳:“小姐啊,您没事吧?”青薇木然站起身:“没事,想我娘了。”说罢怀抱丝帛转身出门。青薇浑浑噩噩在幽长的长廊里走着,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父亲的门口。“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青薇一皱眉,刚想转身,却听见房里有人说话。青薇不自觉把耳朵贴了上去。
一个很陌生的男声道:“要不要我们提前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洛远道:“不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又一个男声道:“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竟然知晓他们全部计划,五千两黄金就让他们的人弃暗投明了。”
青薇脊背发寒,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把耳朵贴得更近了。
“洛大人,您确定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那些乱党真的可以一网打尽?”一个清冷略带威严的声音发话了。
“你放心,七皇子,你是我的女婿,我当然要保证你的安危了……”
青薇呆住了,自己未来的夫婿和自己的父亲合谋害死自己的情人,她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青薇知道自己应该冷静,然后去找秦枫吟,告诉他不能起事,她已经顾不得研究背叛谁的问题了,她只知道不能让秦枫吟去冒险。青薇悄然退回到自己的房里,她打定了主意,把丝帛画放在枕下,转身出门翻墙直奔安亲王府。当她气喘吁吁到达王府门口时,看门的小厮却告诉她,小王爷昨天就出远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安亲王更是不知所踪。这下惨了,青薇欲哭无泪,却无计可施。她跑遍了所有安亲王可能去的地方,什么清风楼,百花楼,连徐记冰酪都去了,可是一无所获。当青薇到家的时候,她一头扑进被子里痛哭起来,难道,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了吗?她不想知道父亲是怎么得知消息,怎么买通那边的人,也不想知道为什么皇家一直默不作声,更不想知道为什么安亲王那边为什么被蒙在鼓里,她头痛欲裂,只想救秦枫吟,别的什么都不想,她的心意就是如此,她只想顺心意走,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可天意为什么要让秦枫吟有此劫难而自己无法使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