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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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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前班的第一学期很快就到了尾声。考完试,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安小隅显得无比快乐。
“放假喽!放假喽!”安小隅和蒋婵手拉着手奔跑过街头巷尾,欢乐的声音感染着遇见的每一个人。
“呦,大学生放假啦,考多少分啊?”路过的老人家慈爱地问道。
“双百!”蒋婵骄傲而又清脆的声音脱口而出。
“嗯,不错不错。”那老人捋着胡须,转向安小隅,“那你呢?”
“一门97,一门99!”
“嗯,不错,都不错,这将来都是大学生的苗子啊。”
村里的老人有口音,总是喜欢把“大学(xue)生”读作“大学(xiao)生”,以至于每次安小隅听来都觉得有些讽刺的意味。
蒋婵考双百这件事情可算是给蒋婵妈妈长了脸,逢人便大肆宣传:“我家闺女没白养,考双百呢,全班就她一个……”
闻者都急忙应和:“你家孩子真优秀,将来妥妥清华北大的料,我家孩子就不行,天天上房揭瓦,下河捞鱼,您有啥秘诀没有,也传授传授给我。”
每当此时,蒋婵妈妈又马上显得万分谦虚:“其实也没啥秘诀,就是考试前,我给她准备了一根火腿肠、两个鸡蛋……你家孩子也不错呢……”
消息很快传来,附近的邻居就都知道了,一向淡泊如水的爸爸也坐不住了:“小隅,你努把力,下次也给我考个双百看看!”
“好!”小隅信誓旦旦。
随着寒假的到来,转眼就到了年下,也到了安小隅最开心的时候。
安小隅记得,从她记事开始,就很少吃零食,也很少买衣服,穿的多半都是亲戚家孩子剩下的。只有到了新年,妈妈才会带着她赶集,让她亲自挑选一身新衣,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当时村子里交通还不发达,村里人多半会赶着驴车去。每当这时,爷爷就会套上驴车拉上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去购买年货。安小隅最喜欢坐驴车了,每次坐驴车,妈妈都用大衣和围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坐在正中间,身边是妈妈和姐姐。虽然路不是很平,但小毛驴车却被爷爷赶得稳稳当当。小毛驴车晃晃悠悠的,发出“嘎呦嘎呦”的声响,好似在唱一首摇篮曲。安小隅用露出的两只眼睛仰头去看天空,看着看着就要睡去,妈妈则不断将自己唤醒,生怕她感冒了。每当这时,安小隅都会下意识地自我麻醉:我正处在世界中央,全世界都是爱我的,只要毛驴车不停下来。这颇有些坐井观天的意味。
农村的集市熙熙攘攘,眼前的年货让安小隅眼花缭乱。各种水果、瓜子、蔬菜,都摆在街道上卖。她一边忍不住左顾右盼一边紧紧抓着妈妈的手,生怕把自己弄丢了。
虽然服装多是在店里卖,但妈妈总是习惯带安小隅去一个露天的大院买衣服。数十排各色衣服被挂在钢丝上,像彩虹一般迎风招展,似乎比服装店里的平添了几许活泼。安小隅喜欢绿色的衣服,但妈妈喜欢红色的,大过年的,穿红色的才显喜庆。安小隅每每拗不过妈妈,只好妥协。
除了衣服,安小隅最喜欢逛卖被单的地方。五颜六色的花被单被挂在钢丝上,迎风飘展,总让人联想到古代的染坊。穿梭其间,心情是另一种浩荡。大概是由于设施太过落后,这个大院后来在安小隅上初中的时候被彻底取缔了,改建成了一个带顶棚的菜市场,却显得阴暗潮湿,再没了曾经热闹的场面。安小隅是一个很喜欢做梦的孩子,后来经常梦回这里,却再花不出手里的钱。
家里没有暖气,即便将炕烧得滚热,室内上空的空气仍旧冷冰冰的。除夕那晚,妈妈将一个毡子铺到炕头,一家人都挤在毡子下,一边吃着甜美的糖果一边看春晚。那时候电视还是黑白的,由于信号不好时常会闪出雪花,安小隅就高兴地喊:“下雪喽!下雪喽!”
等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彻夜空,安小隅同姐姐一起欣赏爸爸点鞭炮的瞬间。一边怕的要命,捂着耳朵尖叫,一边兴奋得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
小孩子总是难免毛手毛脚的,安小隅一激动,便喜欢跑进跑出,身体便似长了翅膀,经常把锅沿上的瓷碗带到地上去,摔得粉碎。每当这时,妈妈先是对她斥责不已,再是口中连道:“碎(岁)碎(岁)平安,碎(岁)碎(岁)平安……”安小隅知道,按照过年的习俗,是不允许随便生气的,怕折了一年的运气,因而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待热乎乎的饺子端上了桌,安小隅的精神立刻绷了起来。
“祝爸妈……”安小英给小隅使了个眼色,“还记得我咋教你的不?”
小隅会意,回了个眼色:当然没忘。
于是两人齐齐拱手作揖:“祝爸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姐姐总是有很多鬼主意讨大人欢心。小隅爸妈霎时笑得合不拢嘴,乖乖交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吃过饺子,爸爸便出去拜年了,家里只剩下安小隅、妈妈和姐姐。按照村里的习俗,男子要在除夕夜发过纸祭祖后去拜年,女子则要守夜,第二天早上才出去开始走街串巷拜年。
安小隅想,过年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根本就记不住如何去称呼那些即将来拜年的叔叔伯伯,因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平时都不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出于礼节才过来。在她眼里,大人都长成一个样子。特别是有一对叔叔还是双胞胎,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好在有姐姐,跟着她喊就好了。
“二嫂子过年好!”
人已经来来往往大半,安小隅困意已生,几要睡去,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没等安小隅做出判断,以铖已同一群大孩子走进里屋。
“你怎么会来?”小隅吃了一惊。
穿戴一新的以铖此刻显得分外精神,他看着小隅一脸坏笑:“快,给叔叔我问好!”
安小隅正要揶揄他脸皮厚,妈妈走了进来,一脸笑盈盈:“忘了介绍,这是你叔叔,快问好!”
什么?!小隅一脸不可思议。
“小隅,虽然你们同岁,但按辈分确实是这样,快问好,不然很没有礼貌的。”对于辈分上的事情,妈妈总是异常严肃。
对呀,他大名叫安以铖,该是本家,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小隅望向以铖,见他正死盯着自己,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算了算了,这次就让你占一回便宜吧。
“叔叔过年好。”安小隅极不情愿地含糊道。
以铖这才心满意足地乐了,拍拍她的肩头:“乖侄女,以后叔叔罩着你哈。”
小隅暗地里向他翻了一个白眼。
待以铖等人走后,妈妈忍不住夸赞道:以铖这孩子真不错,才这么小,就已经学着拜年了。
安小隅忽然想起放假前的事情。
在向林诵交过保护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小隅都沉浸在很愉悦的心情里,哪怕罗焱对自己的欺负从未休止。她觉得那一纸“合约”就像是沙漠里的最后一个苹果,她永远都不会去吃,因而永远从这个苹果中获得希望。在这期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就是安以铖。
“罗焱,给哥个面子,别弄她。”安以铖笑嘻嘻的。
安小隅第一次好好打量眼前的小男生:他身材修长,模样也算清俊,站在那里立立整整,新起的杨树苗似的。相较于那些衣服总是脏得不成样子的鼻涕虫,他已经很优秀了。但他的光芒却似乎总是被林诵遮掩。虽然以铖的人缘也不错,却从不拉帮结派,自然比不得林诵一呼百应。小隅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的处境,直到后来在教科书上学到一句话——“既生瑜,何生亮”。不知为什么,便想到了他。
罗焱虽然比安以铖大,却甘于叫他哥。在东北,“哥”是一个极其尊重的称谓。他看在以铖的面子上放过了安小隅好几次,安小隅对他很感激,这也极大地满足了以铖对弱不禁风小女生的保护欲。
“安小隅,跟你谈件事。”
“嗯?”
“我不要保护费,只要你叫我一声叔叔,以后我罩着你。”以铖无比自大地讲道。
安小隅知道,充大辈是男生们逗弄女生惯用的伎俩,只是她并不吃这一套,于是乐了:“算了吧大哥,‘充大辈,没好事’,您还是去保护蒋婵吧。”
“朋友。”以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安小隅的肩膀,“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认真的。”
“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我已经有保护我的人了。”不知怎的,安小隅那语气里意外多了几分傲娇。
以铖被安小隅揶揄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转身走远,内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她可以跑到林诵面前,欢欢喜喜地交保护费,自己上赶着倒碰了一鼻子灰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想到这里,安小隅不禁失笑:他不会只是为了听我叫一声叔叔才来拜年的吧,那可真够有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