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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跟我玩 ...

  •   好在孩子是比较健忘的,没几天安小隅就忘记了教科书的事情,又欢欢喜喜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上学不比家里,总要受些束缚。比如每次上课前,冯老师都会要求大家练习背着手,直挺挺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保持的好只需练习一分钟,保持的不好练习一节课也是有的。这群在山沟沟里野惯了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没几分钟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班级化作哄笑的浪潮。始作俑者被老师训斥后也并不安生,待老师一背过身便迅速扮鬼脸,让周围的同学险些憋出内伤。

      安小隅是个异类,无论什么时候,只有她一直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在大家哄笑的时候,风平浪静,稳如泰山。自律得周围人把她当傻子,可安小隅并不在乎。让安小隅如此努力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想听老师夸奖她一次。哪怕不必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笑盈盈送上一朵小红花,只需看到她的认真和努力就够了。

      可是安小隅悲哀地发现,冯老师似乎更喜欢那些更淘气的孩子。那么,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为什么老师要用严厉的准则将他们培养成自己不喜欢的孩子?

      学前班的功课只有两门:算术和拼音。排课量十分少。姐姐来学前班看望自己的时候,望着黑板边上贴着的课程表艳羡不已,格子里几乎通篇都在写着两个符号——体活。因而“如何玩得好,玩得炸”成了大部分人的追求。

      秋意渐浓,随着秋风的肆虐,校园里的杨树开始纷纷解装,无论是甬路上还是树下都铺满金灿灿的叶子,似乎怎么扫都扫不净。

      安小隅漫步在甬路上,只一眼便看见林诵正在墙角处和一群男孩“打方片儿”,所谓“打方片儿”就是将许多层纸折成厚厚的方形,用一个方片儿去煽另一个方片儿,把它掀翻便算赢,被掀翻的方片儿自然归胜者所有。

      如果说登台者有台风,表演者有气场的话,林诵绝对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打方片儿的都喜欢敞怀穿衣服,这样当高高抬起右臂再用力挥下的时候才能借一点衣襟的“东风”,可同样是敞怀,为什么只有林诵挥动起来显得那么潇洒呢?其他男孩挥起衣襟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挥出去,随即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只有他沉稳而轻盈,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让她……让她想起了跨马扬刀的侠客,扬起的衣襟宛然飘飞的斗篷,充满了英雄气质。

      安小隅认真地看着,若有所思,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小隅!”蒋婵欢欢喜喜地朝自己跑来,“咱俩玩‘拉咯噔’吧。”

      “好呀。”小隅爽利地答道。

      她不会告诉她,其实她更想玩打方片儿。

      “丢!丢!”

      “男的和女的玩,过年生小孩!”

      “男的和女的玩,过年生小孩!”

      忽然,一群调皮的孩子从安小隅和蒋婵身边跑过,一边跑一边用手指指着脸做出丢人的手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安小隅看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正在杨树下玩堆石头的游戏,被淘气的孩子一说,霎时都羞红了脸,放下手中的石头,站在那里继续也不是,分开也不是。

      安小隅看的出来,那个男孩和女孩不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罢了,经此一说,以后再不敢在校园内一起玩耍,唯有放学的时候还是顺路一起回家。

      “我说老大,我怎么觉得老有小姑娘瞅你啊,你这桃花朵朵开呀。”林壮眼看着放在地上的方片又被掀翻,早有些破罐子破摔,将新续的方片随手丢在地上,笑道。

      “滚,还玩不玩,不爱玩滚!”林诵倒也不说废话,只专心去掀翻眼前的方片儿,仿佛那才是天大的事情。

      “玩,玩,当然玩了。”见林诵微有不悦,林壮急忙笑嘻嘻地赔不是。

      不远的地方不时传来女孩子的欢笑声,林诵目不斜视,余光却早已捕捉到安小隅和蒋婵身影,几分鄙夷不经意掠过唇角:那种弱智的游戏,只有女生才会玩。

      所谓“拉咯噔”,简单来说就是比谁寻到的杨树叶柄更坚韧,两个人,人手一根,交叉起来,再握住自己那根的两端,拔河般拉扯,谁的梗“咯噔”一下断了,谁便输了。取其拟声,所以称作“拉咯噔”。谁若是寻到一根真正坚韧的,便可“拉遍天下无敌手”,看着眼前的小伙伴因为叶柄的突然断裂而打趔趄,甚至一屁股墩摔在地上,别提有多开心了。输者则不甘心服输,满世界去寻找更好的,一旦寻到,便似寻到了宝贝,任谁都不换。安小隅和蒋婵大战了八百回合,各有输赢,不分高下,最后觉得不过瘾,索性许多根攒在一起拉,结果谁都拉不动,反倒是手先滑开了,失重的两人同时摔了个屁股墩。好在摔在落叶堆上,并不疼,于是便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捧腹大笑,恨不得躺在落叶堆里打滚。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才忙不迭起身。

      就这样,安小隅一直同蒋婵一起玩。上学前,安小隅只有蒋婵一个朋友。上学后,安小隅还是只有蒋婵一个朋友。安小隅早已习惯如此,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可是,当20多个孩子聚集在一个班级里,便像是将各种化学药品一股脑倒进一个烧瓶内,不起化学效应是不可能的。

      不和蒋婵玩的时候,安小隅便是一个人。她唯一的女同桌李桦总是冷冷的,宛然一座冰山。安小隅环视整个班级的时候,总是看见蒋婵在同周围的男生们聊天,俨然很是相熟的样子了,而她,似乎还没跟周围的任何人打过招呼。他们的世界似乎也并不需要安小隅。

      “谁跟我玩,谁过——来——”

      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声音,像大街上吆喝的唱腔,又像古代读书人抑扬顿挫念课文似的。

      安小隅循声望去,但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伶俐地跳上桌子,叉起腰来居高临下,马上有一群小朋友簇拥过去,其中多半是女生。

      “我!我!”大家争相道,仿佛追捧某个著名的歌星。

      “陶媛,我可以跟你玩吗?”其中一个小朋友道。

      “可以,我允许你跟我玩,但是要是跟我玩就不能跟蒋婵玩。”陶媛撅起樱桃大的小嘴,特意将“蒋婵”二字咬的很重,一脸傲娇。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想跟我玩就是不能跟蒋婵玩。”

      安小隅下意识向蒋婵望去,见她脸都绿了。

      “好,不跟蒋婵玩就不跟蒋婵玩,快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诱惑之下的小朋友们总是显得毫无原则。

      “你们猜这是什么?”

      陶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黑疙瘩,举在高空炫耀,那样子别提有多神气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同学们一边踮脚去够,一边争相央求,整个班级炸了锅,瞬间热闹起来。

      安小隅也很好奇,但碍于自己跟蒋婵的关系,忍住并未上前,只听得陶媛略带鄙夷地道:“猜不出来了吧,这可是传呼机,城里人才能用的东西,我表哥特意买给我的生日礼物……”

      陶媛侃侃而谈,一阵白话,只是后面的大家都半懂不懂了,最后总结出一个中心思想:城里的,很高级,一般人用不起。城里是啥,啥是城里,安小隅想不出,只是觉得陌生又遥远,遥远到可能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

      “哼!”蒋婵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仗着自己跟班主任有亲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放学的路上,蒋婵忍不住愤懑不已。安小隅顺着她的语气安慰她,可内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唱着反调。

      没错,陶媛的张扬确实不太讨人喜欢,可她确实知道很多很多安小隅尚未了解的东西,仅是这一点便让安小隅觉得了不起。

      另外,陶媛如此张扬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着和冯老师的关系,早几年便玩透了学前班,如今到了入学年龄才正式入学。开学第一天就被冯老师任命为班长,尽管大家从未称呼过。这样的先天优势是足以支撑起一个人强大的自信,产生震慑全员的气场,但蒋婵的存在似乎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原因很简单,蒋婵的男生缘太好了,她长的好看,性格活泼,嘴巴又甜,班级里的男同学都很喜欢同她讲话。陶媛虽然长的也不差,但为人张狂,整日里嘻嘻哈哈的,丝毫没有淑女的气质,最终仅仅只能成为女生的领导者。陶媛自是不能容忍有人可以盖过自己的风头的,因而对蒋婵处处针锋相对。

      蒋婵低低的不忿淹没在安小隅的胡思乱想里。安小隅心里通透,事实上,对这些班级里的明争暗斗并不挂心。因为无论时候,她都是蒋婵星光璀璨之后暗淡的光晕,自然不在乎这夜空又多出几颗星辰。但是她并不嫉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宿。安之若隐,从渺小里思考伟大才是她的人生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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